4、竹溪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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竹溪凝神看着陌生的小厮收拾着桌子，那人熟练地把笔、砚台和书都规整起来，而后将摊在正中央沾了大大一块墨迹的纸拿走扔掉。待眼前这个小小的“意外”都被整理收拾好以后，小厮合着盖双手恭敬端了一杯茶上来，盖子掀起来的一瞬即刻飘满了一室的茉莉香。
“大少爷请用。”
小厮低着头中规中矩地说。
竹溪并不明显地蹙眉看了屋内喝茶的另外两人，随后点头让那小厮下去。
这个小厮是这院子里伺候的，每个来学习的嫡子都配有一个。是皇帝派来的人自然做起事来干净利落，考虑周到，一看就是训练已久。而相比起来，自己带来的书童怎么看都不是个合格的。
“真是对不住竹兄，好好的一封家书，因我的原因毁了，我实在是过意不去。”
屋内的另外两人其中一人站起身来。
竹溪听对方诚恳的语气便看过去，那人嘴上说着抱歉，但面上却一动不动只盯着他的脸一个劲瞧着，这让竹大少爷心里很是不喜。
今日一早竹溪收到了竹家已经动身去新领地的家书，正酝酿着回信。谁知这门前就吵吵闹闹了起来，原来是眼前的两人带着其中之一的书童跑来寻个冒犯了他们的下人，非说这下人就躲进了这附近的屋子里。
竹七里在外候着，知道自己主子喜静，自是小声提醒。谁知这三人根本拦也拦不住，虽没有对着七里加以手脚，但他们却让自己的书童高声在屋门口喊了起来。这一声高喊惹的沉思之中的竹溪手一抖，搁笔的时候不慎打翻了砚台。
竹家在八大贵族之中的地位本偏上，但竹溪不然。
他的生母已死，现在竹家乃是二夫人当家，更加上竹溪性子冷淡不易同人交往，这街邻乡里早就传起了谣言，说竹家大少爷空有外貌，却美得不似人类，像个妖魔鬼怪，只怕这竹家会成为八大贵族之中第一个打破传统的人，让二少爷竹襄继承家业。
就是因为这样，竹溪的地位才显得更加敏感起来。
眼前的两人一站一坐，坐的人只顾喝茶，站的人行了个贵族礼直看着自己道歉。但竹溪心里明白，就算是道歉的人说出这番话，也只是因为自己样貌不凡。
这两个人没有一个其实把他放在眼里。
然而竹溪只是淡淡地说：“无甚大碍，杨兄不必自责。”
那抱拳之人18上下的年纪，是八大贵族之一杨家的嫡子杨旭白。杨旭白的模样跟他边上坐的喝茶之人比起来，倒是翩翩君子的很，只不过竹溪可没忘记，刚刚在院子里大叫的人也是他家的小厮。
杨旭白听了竹溪的话，目光黏在竹溪的脸上扯都扯不掉：“这可不好。打扰了竹兄写家书，我心下实在不安。不如竹兄哪天方便，出宫找家茶楼，让我好好赔罪。”
“呵。”边上的人抿了一口茶遮住嘴角。
竹溪轻瞥了一眼发出一声不屑嗤笑的坐着的人，并没回应杨旭白，只是张口道：“不知道那人犯了何事？“
“那人”指的便是这两人气势汹汹来抓的人。竹溪虽未看见有下人翻进院子，但还是命竹七里带着那杨旭白的书童进院子去细细寻了。
听了这话杨旭白愣了一下，似乎打算开口搪塞什么，倒是一边喝茶之人放下茶盏开了口：“不瞒竹兄，那人也不是仆人，那是我的书童，从我这里偷走了什么。不抓到实在不能放心。想起旭白兄的书童是武将之子严赫，于是我便寻了旭白兄来帮忙。”
“原是这样。”竹溪对那态度高高在上，根本不将他人放在眼里的荷家嫡子——荷砌点了点头。竹溪为人一向冷淡，所以无论是玉树临风的杨旭白直勾勾地盯着自己，像个登徒子一样瞧；还是面目平庸的荷砌端着茶盏，一点尊重都没有，竹溪都不是特别在意。
“想必我的书童会尽快带着杨兄的人寻遍这里，荷兄可早早放心。”
“那就有劳竹兄了。”竹溪的淡然让荷砌第一次拿正眼打量了他一下。
竹溪客套罢只坐回椅子上，并不再去看那两个人。他提起笔看着桌头信纸，不由目光又挪到一旁的家书上。想写些什么，但是杨旭白装作坐下喝茶，实则不住打量自己的那火辣辣的目光让他实在安不下神，眉头一时拧了起来。
他从小都接受这种惊艳的目光长大，他也觉得这都没有什么不妥——如果杨旭白眼中那种不该对同性别表现出的意思没有对着自己表现出来的话。
就在竹大少爷的冷气要往外再泛上一层的时候，有人敲了门。
“少爷。”
竹溪辨认出了竹七里的声音。
“进来。”
木质的门“吱呀”一声打开，只见竹七里一脸惊慌地捂着自己的小臂——上面简单缠了两圈绑带：“少爷，后院真的有人！已经被严大人拿下了。”严赫虽然是杨旭白的书童，但是有武将功名在身，一身轻的竹七里自然要以“大人”相称。
“让他们进来。”竹溪神色一凛，但目光却隐隐落在自家书童的手臂上。
后面马上跟着进来的，就是杨旭白的书童严赫，而严赫的手中赫然压着一人——那人不知所措面上空白，竹溪曾见过那人，他就是曾在荷砌身边的书童李刘二！
“少爷！这贼人被我抓住了！”严赫此人身材高壮，一看便是武将高手。此时他一进书房，便将被自己绑的结实的李刘二推到站起身来的荷砌面前，对着那书童的膝盖后方就是一脚，登时让似乎不在状态的他跪了下来，“这人还不知悔改，划伤了王七小兄弟的手臂。”
竹溪顿了一下，似乎不明白怎么这么一小会自己的书童就变成了人家的小兄弟。他看着一言不发的荷砌道：
“既然贼人已经找到，还请荷兄带他回去吧。”
荷砌颔首：“……识人不清，家里出贼，还给竹兄添了麻烦。这贼人我便领回去关起来，也给大家个安生。”
嘴上说着客套的说辞，但荷砌整个人的心思却都在那被抓回来的书童身上。他虽是平静地看着他，但竹七里却觉得那个目光就像要在那人身上烧出一个窟窿。
这时候杨旭白接了话上来：“好歹贼人抓住了，但是惊了竹兄还是心理难安。竹兄切莫再推脱，择日便在茶馆一聚，给你压惊。”
竹溪见他半路借坡下驴，竟如此执着于这个提议，实在不好再拒绝，当下只得同意了下来。
荷砌对这两人之间的事情可一点都不关心，他将那地上跪着的人拽起来，用手在其身上摸索了一遍，脸色登时有点不好。杨旭白见朋友掸了掸双手神色不虞，连忙收了那小心思，示意严赫把这犯了事的书童李刘二压起来，拎了出去。
而后他拱手一礼：“今日打扰了，改日再叙。”如此便同什么话都没说的荷砌一起出了这院子。
“小七。”
竹七里抬脚跟上去就要送，却被竹溪喊住，只得停下身子回头：“少爷？”
竹溪想了想刚刚严赫，又看了看小臂受伤的竹七里，眼中沉静。
他当然承认眼前这王七是自己的书童，但是自己的情况又不同于别人。皇帝办学堂，规定只能带一个人作为进宫。
但是就拿栀家的栀白举例子：他理论上带了栀家的姻亲张家的张景齐作为自己的书童，但是明眼人一看就知道那张景齐也是有地位功名的。名是书童，其实根本不是仆人之用。其他人也一样，虽说是要带照顾笔墨的书童，但其实都是带了家族给他们准备好的将来自己的“左膀右臂”。毕竟这地方一待就是五年。更何况各家族嫡子聚集这里，简直就是未来的权力核心。在这看似好好学习实则被皇上掐着的五年之中，孰家当亲，孰家当疏，还尚待好好打算。一个政治上的战友，当然更是必不可少。
这里哪有人是个真正的书童？上面那位自然也是默许这种事情的，所以才额外又给每家嫡子配了一名仆人。
只不过竹溪的情况不太一样。因为竹七里是再普通不过的一个下人——一个真正的书童。
想到这里他眸子暗了暗，问道：“那贼人是在哪里找到的？”
“回少爷，在西边的厢房。我本和严大人分头寻找，我去西他去东，无奈我先碰上贼人。若不是严大人……”七里停了停，打量了一下竹溪的神情，“我可能要交待在那里了。”
竹溪果然皱了皱眉头，他站到窗边，踱着步子来回走了半晌，忽而又问：“那贼人如何进攻了你？”
七里摇摇头：“他一看见我，就拿出匕首砍了过来。”
竹溪似乎想起刚刚荷砌强压着自己的紧张，对那小贼上下其手的样子，似乎在找什么东西。
“那贼人可留下什么？”
“留下？”七里抬头一脸疑惑，随后他回忆了一下，摇头：“那里没人住，堆的杂物也少，我没看见有什么别的。”
竹溪沉默了下来，最终还是不提此事，在书桌前坐下来，看着家书。
“你下去吧。”
七里应了便往外走，又轻轻地仔细关好门。
屋内恢复了这场闹剧以前维持的清净。竹溪的目光一时定在桌面，不由想到刚刚那张被小厮拿去扔掉的废掉的回信。
自己是表面上虽然是竹家的骄傲，但是谁又知道那个家变得太多呢？
竹溪想到自己去世的母亲和现在当家的二夫人戚妍，脑海之中又不能控制地出现了自己的书童的脸。
他控制着自己不去比较其他几家的嫡子带了什么人，自己却只是牵了被戚妍二夫人领来的竹七里——一个名符其实的“书童”。
这一切不过是因为他多跟这个仆人说了几句话，便被二夫人以“两人看起来很合得来”硬是将他俩绑在一起送了过来。
毕竟还是十几岁的少年，竹溪面上冷静，内心却还是难免的不是滋味。
他想念贾家的么子贾隶，那是他从小玩到大的玩伴——竹溪本就是比较冷淡的性子，又只喜欢高雅的东西，可能又因为天生漂亮过分，看起来有几分拒人千里的冷淡，所以几乎没什么人主动接近。而贾隶却是不一样的。
贾家是出了名的谋士之家，每代向来都辅佐下一任竹家家主。他本也决定带贾隶来。
而现在从这三妹写给自己的信上来看，贾栗似乎已经被二夫人“塞给”二少爷竹襄。竹溪想下笔写些什么，但是提起笔又放了下来。
作为一个贵族嫡子，他最近要接受的东西已经太多。
彩云之泽的竹家，是出名的云九家之一，而现在则是云泽的八大贵族之一。竹家自古以来居住在云霞山脚，向南直到云河与甚江的交界处，三线围成的土地是其领地，也就是皇城的南部。自古以来都是这样的。
然而现在竹家却要搬去北边，作盐湖国的邻居。
竹溪干脆抛下家书，站在窗前看向院前的幽径。
更何况那家书之中，贾栗之事虽然令他不快，却不是最令人烦恼的。
——竹家家主竹赤，也就是自己的父亲，突然得了怪病，似乎一睡不起了。
作者有话说
第4章 竹溪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