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随缘烟雨》爱仔爱

1、第一章

　　江南。
　　正值多雨的黄梅天气。
　　雾气缭绕的林间有一间别致的竹造小屋。竹屋前的台阶上坐着个一袭蓝衣的妙龄女子，托着下巴望着灰蒙蒙的天缠绵绵的细雨发呆。
　　[今天天气真好。]她想。
　　她喜欢阴雨天。雨下得越大，她便越高兴。
　　艾仔爱。这时，一个男的声音传来。
　　女子转过头，看了看对方，不高兴地说：哥哥，你老是这样。我已经说过多少次了，要叫我爱爱或者小爱！我们可朝夕相处了五年了，连个亲昵的称呼都没有算是怎么回事？
　　男的说：我也已经说过很多次，不可以叫我哥哥，我们只是师兄妹关系，叫我岚风或师哥都可以。师父让我们过去。
　　艾仔爱嘟着嘴说：每次都是这副死人表情。你是不是一直觉得我很麻烦啊？说。
　　岚风说：是。
　　艾仔爱说：死烂疯……你还有没有人性。
　　岚风说：为了不惹麻烦。没有。
　　艾仔爱刚来这里的时候，岚风已经跟随了师父快一年。
　　当初，父亲领着她来拜师学艺，她第一眼看到跟在师父身边那个眉头紧皱脸部肌肉紧绷嘴角不自然地抽抽着的岚风，便情不自禁地将“门神”二字脱口而出。可怕的是不仅仅父亲，连师父都听到了。在低头挨训的时候，她偷瞟了一眼岚风，发现他整张脸都气歪了。
　　又是一顿暴笑和暴训。
　　之后的生活可想而知。
　　岚风修炼的是武功和刀法，而艾仔爱是有名的水系法术家族艾家的小女儿。岚风需要成天成天的练习，而艾仔爱在背完简单的术咒后就可以蹦蹦跳跳地在他面前晃来晃去装小兔子乖乖，乐此不疲的不管收到多少个白眼。
　　日子就这样一天天的过去。艾仔爱过得懒懒散散滋滋润润，岚风却越来越强，以至于后来在实战演练的时候，她的水系法术完全敌不过他精湛的刀法，尽管所谓的刀只是一根竹子。
　　师父对这样的结果并不意外，艾仔爱似乎也并不难过。在这朦胧情愫疯狂增长的年纪里，她对这个一天到晚面对着的男孩完全丧失了抵抗力，开始觉得他长得很好看，很有男子气概。夏天在山里练功的时候，他总是把自己又大又透风又凉快的衣服脱下来包在她身上，自己只穿一件无袖的布衫，裸露的手臂被蚊子叮得到处斑斑点点，山里的蚊子都很毒；冬天山里经常下雪，艾仔爱每次都会跑到雪地里疯玩，回来的时候冻得瑟瑟发抖手脚僵硬冰冷，这个时候岚风总是一边责怪一边努力地替她搓着手，一直到她的手又重新温暖了而自己的却被冻得不能弯曲。
　　艾仔爱心疼着也幸福着，她觉得这就是喜欢了。
　　有一天她问他：哥哥，你有什么愿望？
　　岚风两眼放光地说：变成世上最强的人。
　　艾仔爱说：然后呢？
　　岚风说：变得更强。
　　艾仔爱说：就没有别的了吗？比如……跟我有关的。
　　岚风疑惑地说：跟你有关？啊，那就是出师之后你再也不要缠着我了……
　　艾仔爱：……
　　……
　　事后，艾仔爱气得五天没有说话没有理他，虽然她也知道要岚风那么迟钝的每天只知道拼命练功的满脑子想的都是怎么变强的人说出“我希望和你在一起“这种话是不太可能的。
　　但不管岚风怎么样，艾仔爱还是自顾自地继续喜欢着，每次他主动找她讲话都能让她激动好久。
　　两人吵吵闹闹的走到师父的书房。应该说多半是艾仔爱在抱怨。
　　岚风说：师父，我把她带来了。
　　师父说：好，好。
　　艾仔爱说：什么事啊师父。
　　师父说：嗯，嗯，是有一件大事要跟你们说。为师昨晚一算，发现已经到了你们该出师的日子，今天，你们就可以下山自己闯荡了。
　　艾仔爱呆住了。
　　岚风先反应过来，说：师父说的对，今天的确是当初约定的学成出师的日子。
　　师父说：嗯，嗯，为师能教的都已经教给你们，接下来，就看你们自己的造化了。
　　艾仔爱说：那，我们要离开了？现在就要？以后也不再来了？
　　师父说：嗯，嗯，既然必须走，迟走不如早走，至于以后的事情，以后自会发生，现在何必为以后而烦恼。
　　艾仔爱表示不能接受。岚风拍了拍她的脑袋，等待着师父的下一步指示。
　　师父说：好了，好了。你们各自去收拾东西，弄好了之后到我这来吧，我有一些礼物要送给你们。
　　大约半个时辰之后，岚风先拿着行李来见师父。
　　岚风说：师父，我来了。
　　师父说：好，好。
　　师父转过身从书桌旁绕到房间的角落，那里有一个紫檀木的盒子。他小心翼翼地把盒子打开，从里面取出一把已是锈迹斑斑的刀。他走过来把刀递给岚风，说：为师的师父之前还有好几辈，他们留下的传统都是只收一个男弟子和一个女弟子，而且不是随便收的，个中复杂你不需要知道。至于这把刀，是为师的师父传给我的，向来只传男弟子，从今天开始，它就是你的了。虽然它看起来比较旧，但还是有用处的，具体是什么现在你也不需要知道，只好好保管就是了。
　　岚风接过刀说：多谢师父，弟子一定视它如性命。
　　师父说：岚儿，这些年来你的努力为师都看在眼里，为师也知道，你一直希望做最强的人。有这种向上的心是好的。只是，为师希望你不要太过沉迷于争强好胜，毕竟这世上的一切名、利都将成空，做一个正直善良的人，才能得到真正的快乐。高处不胜寒啊，如果你想着的只有如何变得比别人强，如何战胜别人，那你始终是不能达到最高的境界。为师的意思，你明白吗？
　　岚风说：是的，弟子明白。
　　师父说：你，真的明白吗？
　　岚风疑惑地说：师父……
　　这时，艾仔爱拖着大大小小几袋子衣物走了进来，满面愁容。
　　师父说：罢了，听天由命吧。你……先走吧。
　　岚风点了点头，对着师父深深鞠了一躬，说：师父，以后我会来看您。
　　他走到艾仔爱身边时停了下来，轻轻说：我在外面等你。
　　艾仔爱有气无力地嗯了一声。
　　等岚风走了之后，师父示意艾仔爱走近一点。
　　师父缓缓说：无需难过，爱儿。天下无不散之筵席，你我从见面的那一天起就注定了要分离。
　　艾仔爱说：我只是没有意识到会这么快。师父您总是说反正要来的事情迟来不如早来，但我始终觉得迟一时是一时，至少在这一时之间还不用承受痛苦。
　　师父叹口气说：唉，这就是你的弱点。不管遇到什么事，你的第一选择就是逃避。你就像只鸵鸟一样，总是把自己的脑袋深深埋进沙子里，以为自己看不见这个世界，这个世界便也看不见你。
　　艾仔爱表示不知道何为鸵鸟。
　　师父说：不知道也罢。只是你要记住，将来有些事情你是逃不掉的，躲的越久受伤也就越深。
　　艾仔爱点点头。
　　师父转身从一本书里取出一张夹着的张，交给艾仔爱，说：这里面写着的东西会对你很有用。下山之后，你就看吧。至于你本该得到的礼物，现在还不能给你，你尚需经历很多的磨练方能成材。
　　师父又说：为法者，不可胡乱运用灵力，必须放在正道上，否则终将害人害己。你是个不受约束的人，身上还有多少潜力为师也不知道，你要相信自己，你不是个平常人。
　　艾仔爱点头说：是师父，我以后会好好练习法术，不会辜负您多年的教导。
　　师父说：嗯，嗯。
　　然后示意她已经可以走了。
　　艾仔爱问：师父，以后我们还会相见吗？
　　师父说：如果有缘，自会再见。
　　艾仔爱问：那我和哥哥可以到这里来找你吗？
　　师父说：这个地方本是为了你们两个而准备，你们走了，为师又怎会继续呆在这？
　　艾仔爱问：师父，我下山去要干什么？
　　师父说：干该干的事，遇见该遇见的人。好了，再问下去就没有尽头了，趁早离开吧。
　　艾仔爱说：我还有最后一个问题。你到底是谁？我和岚风哥哥从未了解过你。
　　师父说：我到底是谁？……真是个好问题啊。只是，我不能告诉你。一切随缘，最后，你终将知道你想知道的一切。
　　艾仔爱忍不住上前抱了一下师父。
　　然后，她将师父给她的纸仔细地叠好放进袖口，拿起所有的东西头也不回地走出了书房，走出了这个生活了几年的竹屋子，走到在外面等待的岚风身边。
　　岚风说：走吧。
　　艾仔爱说：嗯。
　　江南的细雨中，两人撑着伞，各怀心事的走向未知的前方。
　　[终于，要分别了。师父。]艾仔爱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