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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重逢在暖阳中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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久雨初晴,日光普照。
小房子里的墙是暖黄色的,瓷砖地板光洁如镜,干净的垃圾桶里安放的黑色塑料袋让人感到快心的舒爽。衣服在阳台上士兵站队一样挂着,爸爸的,妈妈的,孩子的。大约是个四五岁的孩子,还很调皮的年纪,衣服占了阳台的三分之二。屋里的门窗都开着,为了把房间里的霉味都给逼出来。三天三日的阴暗过去,现今的光明看上去都太假。
没有谁能否认,这是个标准整齐的家。
玄关处有一个棕黑的鞋柜,最上一层是三双男性皮鞋,光亮如练。第二层端放着一双红色细高跟鞋,很是惹眼。旁边是数双室拖鞋,男款女款,成人款少儿款,和谐地排列。最下层明显是小男孩的私有,球鞋已不下四双,添上几双形似的拖鞋,几乎有些拥挤。
小男孩蹲在玄关“出入平安”的毯子上系鞋带,神情认真,身边一双细直的小腿立在黑色高跟鞋上,更衬得白玉一样。再往上看,是一身无华的深蓝连衣裙,最常见不过的妇人装,包裹着微微丰腴的身子,骨架很窄所以不显肥胖,反倒叫人想起“软香细玉”来。白皙的脖颈撑起张素净的脸,头发随意地挽起,毫不惊艳,平淡如山水的眉目,至多只算清秀。
席玫站在玄关,微笑地看着儿子绑鞋带,看他快好了,就打开了门。
对户是家新搬来的,一出门就刚好碰上。席玫看见了正在贴福字的女主人,愣住了片刻,对方似乎也有些诧异,胶水都糊在了手上也没察觉,用眼神打量了席玫很久,才从脸上挤出个笑容,略带小心地问道:“席玫?”
席玫勾起个笑,极轻易地流露出一丝不伤人的傲气,她心想自己实在无用,掩藏许久的谦和在故人面前撑不住片刻,便摸了摸儿子的头,道:“好久不见,穆可。”
穆可记起手中胶水似地甩了甩手,才道:“你儿子?”
席玫含笑轻轻推了推儿子,道:“叫阿姨。”
就这么平淡的重逢,不见往昔似的对话,轻轻巧巧地落下,以为不着痕迹,实则一石激起千层浪,澎湃不止。
席玫道别,约下穆可下午街口一家奶啡店见面,后便领着儿子离开了。
穆可贴好了福字,在门口站了好久,凝神望着对门,似乎要看个究竟,却因为反光,只能看见一片刺目的光亮。
下午的奶啡店并不多人,阳光懒懒地流泻在西边的窗台上,连带着店里缓缓的轻音乐把时间拖得无限漫长,极易令人忘却外面的世界。
穆可搅动着手中的勺子,等待着对座的席玫开口,可对方托腮望着窗外,丝毫没有起头的意思。穆可便望着她,目光一寸寸地在她脸上移动。当年那些惹眼的妆容已经成了记忆,那些色彩斑驳成回忆中一片光怪陆离的印象,似真似假。她并非第一次看见她素面朝天,相反的,在很多个清晨,她这张脸都与她近得过分。而眼前这个洗净铅华的人,叫她觉得亲切,又觉得陌生。
她终于忍不住放下勺子,缓缓开口道:“席玫,这些年你怎么样?”
席玫转过头来,眼睛含了笑,她总能这样,用一双眼传达笑意,似是宠溺,又如嘲讽。她用修剪得很整齐的手指摸了摸下巴,道:“我还以为,你会先问我别的东西。”
穆可愣住片刻,随即意会般低头一笑,道:“都过去了,我何必呢?”
席玫摇摇头,道:“算了。这些年正如你所见,我在这里嫁人了,生了个儿子,就这样。”
她的话让穆可心里泛起酸涩,她咬住了下唇,许久才挤出一句:“你怪我?”
“哦?怪你什么?”她失笑。
“……”她失语。
席玫收住了笑,正视穆可的目光,道:“我不知道我们那么巧,呵,姑且说是缘分吧,居然住在了对门。穆可,你也说了,都过去了,以后,只当是好邻居,以前的事就当没发生过吧,可以么?”
穆可睁大眼看着她,似乎想从她的眼中读出什么,却只是徒劳。穆可便低下头,轻轻道:“好。”
在穆可目光碰触不到的地方,席玫的眼中闪过一瞬的落寞,接着又飞扬起眉眼,伸出修长的右手,道:“初次见面,穆小姐,多多关照。”
穆可迟疑着握住她的手,冰冷,坚硬,这一切,包括眼前这个人,甚至自己,都假得可怜。
难道,这就是结局了?
兜兜转转,当年的一见如故,如今再见却成陌路。
咖啡冷了,她也走了,穆可坐在那儿静止着,无可自制地陷入了回忆。
窗外,暖阳一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