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Chapter 4.0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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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又睡着了。
夜晚的校园里，人都已经走光了，一片沉寂。楼道拐角的旧教室还亮着灯。日番谷一手托着色盘，孑然立在窗边那方画布前。眼光专注地紧随着起落的笔尖，但是过不了多久，就不能控制地往趴在桌上的少女那边看一眼。
少女趴在不远处的桌子上。脸埋在臂膀间，柔顺的黑色短发微微蓬乱，是个看上去就很有生气的脑袋。身体有着随着呼吸的节奏的细微起伏，也许就是这个传递了什么隐秘的讯息给窗边的少年，让他莫名地感到安心。
日番谷把目光挪回笔尖，微微敛回心神。
不过——他低头蘸了两笔墨绿色的颜料，又调上些白色——这家伙不知道晚上都睡不好吗，每天白天都这么累。
略微走神，笔尖便顿住了。他定定地看着刚画的那笔两秒，干脆放下画板和笔，走到少女身边站定。
少年目光深邃地看着她毛茸茸的脑袋。窗外夜色旋踵，夜晚独特的气息混合着空气透明的质感，悄无声息地摸进来。天气尚凉，因而还没有虫声。他能听到自己略微屏住的、轻浅的呼吸。在自己认识到之前，他就已经伸出手去——但他显然不知道伸出手去能做什么，在少女的后脑勺上方悬停了几秒，又收了回来。
他对自己莫名其妙的行为皱了皱眉头。说到底自己走过来是想干什么呢。日番谷心想，正打算转身，这时眼光瞥到了她脑袋旁边露出的，腕上的石英表——
——19点48分？
快了吧？
日番谷抬起手腕看了一眼，果然，自己的表是19点45分整。他犹豫了一下，然后俯下去，轻手轻脚地扶住她细瘦的手腕，把表轻轻往回拨了三分钟。
这样就好了。分针漂亮地与刻度重合在一起，啼嗒啼嗒匀净走动。
日番谷直起腰。手指上还残留着夏梨发梢拂过的细小触感，像五月蝶薄翼上的细末粉尘。他定了定神，转身走回窗边，执起自己的盾牌与剑，在画布上破开一个国。
一笔下去。寂寥幽丽的秀木添了繁绿的新叶，似动非动，似乎能听到簌簌树声。
要不要……告诉她呢。
又一笔下去。树屋的木色被打磨得厚重古驳。此间居住的一定是严肃的老猎人，下一秒就会推门走出。
不行。突然说出来，会吓到她的吧。
再一笔。树间倏地飞起十八世纪的白鸽。
更何况，要是被拒绝了……
女孩子瞳孔清亮，眸子如墨玉一般，深邃又迷人。日番谷第一次见到夏梨，就是被她的眼睛所震慑住的。偶尔轻描淡写地抬眼错眉，会让人觉得整张面孔都充满灵气。皮肤白得让人有些担心，并不属于很漂亮的范畴，然而自己时时会猛然回过神来，自己已经看她良久了。尤其是她笑起来的时候，会让别人懊恼地觉得，自己一直在傻乎乎地笑什么呢，明明她才是最适合笑的一个啊。
笔尖一抖。
……啊，颜色深了。
日番谷略微皱眉。他实在画不下去，便停下手来。
这时一直睡着的那位终于传来些响动：
“唔……”她迷迷糊糊地爬起来，看了一眼腕表，“呜哇都已经这么晚了！再不回去的话——”
“那走吧。”
日番谷关上窗，摆好画具，从一边拿起两人的书包，走到桌边把夏梨的包放到她面前。他克制住想伸手帮她理压翘起来的头发的冲动，示意她管理好自己的头发。
“啊，谢谢。”夏梨小声地道谢，脸有些微红。她快速地压下翘起来的头发，提起自己的包，“走吧。”
车站的正对面，是那条狭窄漆黑的小巷。夏梨望着它。夜晚的光线下它更显得可怖，像一个吃人的方形的口，或是另一端连结着地狱的深渊。
夏梨感到自己心中升腾而起的恐惧，蔓延到四肢百骸化成一片冰凉。她没有办法克服它。
日番谷装作不经意地看着她。在心底盘桓了无数遍，终于开口：
“你上次说，——”
“啊？嗯！”
“……你家后面有一大片向日葵田？”
“哦，对啊。”夏梨回过神来，“我家后面的山上有。”
日番谷别开目光。
“后天，就是星期天，你有空吗？”
他的目光在外逡巡了一阵，低垂下来。而后终于下定了什么决心一般抬起，直视夏梨：
“我想去那里写生，你能带我去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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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游子！游子！”
夏梨兴奋地推开门，飞奔进屋，蹲在裹着棉被缩在房间角落的妹妹面前：“游子！日番谷君约我了！”
“是吗，咳咳……”
游子微笑起来。这让她灰暗的脸上多少增添了一些生气。她向前探了探身子，从棉被下伸出细瘦的手臂，轻轻环抱了一下夏梨：“太好了。”
“嗯！”夏梨也伸手回抱了游子，手臂下那具瘦得几乎只有骨骼的身体让她心底一酸，“……虽然也不能算是约我吧，他说要来看向日葵田！”
“对了我要迟到了！”
夏梨轻轻推开游子，倏地站起身。游子看着她，裹紧棉被。
夏梨迅速冲到厕所换了一条豹纹连衣裙。她出来拿过摆在桌上的红色手提包，翻出化妆品凑到窗边月光下，开始飞快地打粉底、涂口红、描眉，一面问游子今天的药吃了吗，感觉怎么样，有没有哪里特别不舒服？
游子微笑着一一应答。
她看着夏梨忙碌的样子，心下微戚。环顾了一下她们的家，屋子不大，但是空荡荡的似乎可以听到回音。家徒四壁应该就是这样了。没有电视、没有衣柜、没有床，唯一的灯泡坏了还没来及换新的，很久前碎了一块玻璃用胶纸粘住，游子睡的地方就是在地上铺一层被。
自己又是这副样子，不能和夏梨分担一丝一毫，反而是赘累。
游子抓紧了棉被的角。
夏梨匆忙卷了一下头发，看到发梢有点小弧度，就急忙拿上手提包到玄关踏上高跟鞋。她匆匆叮嘱游子：“游子那我去工作啦，你自己一个人在家别害怕，小心点，谁敲门都不要开，我带了钥匙，”她走出去正要关上门，想了想还是不放心，身子探进来又对她嘱咐了一遍：“记住谁敲门都别开！等我回来！”
游子微笑着，半皱着眉头佯装不耐烦：“知道啦知道啦。”
夏梨也笑起来，走出来用力带上门，推了推确认锁好，这才急忙离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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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十分钟后，夏梨站在夜店门口。
一路是跑过来的，心脏还在胸腔中激烈地跳个不停。她抬头看着夜店门口闪烁着不断勾引着过客的霓虹灯，有一笔似是坏了，半死不活地闪着。面前一门之隔的灯红酒绿里，满是熙熙攘攘的男女调笑和情欲发酵的味道。她深吸了一口气，看了看自己的右手边。
小巷狭窄而冗长。被两旁高楼的墙壁夹住，终年阴暗潮湿，见不到阳光。
等我从这扇门里出来，日番谷君又会在小巷的另一头等我了。
她这样想。深吸了一口气，抬脚踏进了那扇门。
作者有话说
第5章 Chapter 4.0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