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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穷人和富人之前能否做真朋友?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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陈薇的出现让我开始思考继”男人和女人之间是否有纯友谊”之后又一个值得探讨的社会伦理问题,那就是:穷人和富人能否做真朋友。这其中有两个牵扯不断的核心问题,就是穷人深不见底的羞耻心和富人永无止境的猜疑“他的目的是不是钱?”,这还不算上生活背景的截然不同。你也许会说,那什么,我身边李二蛋和王万福就好得不得了。打住!事情在规律之内总会有例外,这是一个概率问题,我的结论依然是否定的。
说了这么多废话,那么你到底愿不愿意和土豪做朋友?
我愿意……
事实上,作为一个全面发展的新时期好青年,我愿意以身试法丰富我朋友圈的社会属性。(鸡蛋菜叶纷纷恰到好处地砸来)好吧,我想蹦蹦跳跳甩着马尾辫跳到陈薇面前羞涩地说:我们做朋友吧。我仿佛看到我们在一个粉红色的夜晚在她的粉红色宫殿里的粉红色公主风闺房里讨论富二代公子哥们,空气中飘荡着欢声笑语,兴致一来,她把各种名牌包包化妆品都捧到我面前,挥手一喝:全他妈送给你了!
“钱姐!”
“钱姐!”
我猛地惊醒,皓男正在叫我。
“今晚我们一起去买相机吧,你之前不是说要买冰箱吗?没买的话刚好一起看看。”
“没买呢,我有选择障碍。”我没好气的说。
“我觉得飞利浦的双门冰箱就很好,我家楼上就是这个。”陈薇搭话。
“是吗?”这种铺向贫富友谊之路的对话让我兴奋,“多少钱?”
“在我朋友那买的,很便宜,三万八,你要的话也可以在我朋友那买。”
“……”
看着她丝毫没有任何开玩笑的意思,仿佛一颗鸟屎砸在我脑门儿上,瞬间凝固了笑容,我的预算还不到您零头的一半。
“哎,钱姐,我今天朋友送我来的,晚上下班可不可以坐你车回去?”陈薇边说边递上了一颗巧克力。
大概过了十秒,我怨气冲天地幽幽吐出:我没有车……
我知道我,肯定不是例外。想要跟白富美做朋友吗?想要一个时时刻刻提醒你自己有多惨的闺蜜吗?那么恭喜你,你的自虐等级五颗星。与其艰难地寻找共同语言,不如干脆承认,我和陈薇就像两个转动着却无法咬合的齿轮,吱吱呀呀吱吱呀呀地相互磕碰。
这时,梅捧着文件袋进了办公室,萌萌和皓男纷纷打招呼。
“今天没下去啊?”
“来汇报工作,一会不是还要开会么。”
“钱姐,你这桌子这么乱,能找到东西吗?”陈薇站在我桌边不知好歹地问。
“别!”另外四人不约而同地开口阻拦,劝陈薇别触动我的开关。
果然,我食指一竖:“我知道你在想什么,所有分类都在这里。”我指了指脑袋。
陈薇表情复杂地看着我一片狼藉的桌面。
“皓男,try me!”我打了个响指。
“好吧。”皓男轻车熟路地开始了。
“区政府今年8号文。”
我从一堆狼藉里动了两下手指,随便一抽,递给了陈薇,随即想起了什么似的问:哎你识字的吧?她立马瞪圆了眼睛,朝皓男打了个响指:再来!
“上星期的爱国卫生月方案。”
我立刻在另一摞乱七八糟的文件里动了两下手指抽了出来,甩给她,她吃惊地张开了嘴但依旧不死心。
“上个月的工作报告。”
皓男话音一落,我把手伸向桌子,却在几摞文件之间摇摆不定了几秒。
“啊哈!找不着了吧?”陈薇拍手欢呼。
“哈!你知道这个在哪个类别里吗?”我弯下腰去,从桌子和墙的夹缝里抽出一份文件,吹了吹灰,扔给了她,“在星期一滑在地上分类里!”
按照以往,这个时候是掌声响起环节,其他四人轻车熟路地鼓起掌来。陈薇一脸膜拜的表情,我喝了口茶,今天真是没白活啊!
“钱多多,我上周交给你让你送到市里的文件你怎么还没送过去?”波波恶魔般地声音打断了我享受美好时光,他们让开一道缝,我从缝里看到波波一脸恼怒地站在门口,身后是焦急的老潘。
“什么文件?”
“我上周三在你们吃饭的时候放在你桌上的情况汇报,我在上面贴了便条让你送到市政府的。”
“没有啊……”
“我真是给小钱了,她肯定是忘了。”波波朝老潘说道。
“小钱,你赶紧找找,都什么时候了!”老潘气呼呼地走了。
波波瞪了我一眼:“你看看你这乱七八糟的桌子!早知道你会丢东西!”
“我……”我百口莫辩。
“赶紧给我找!”
“先都来开会!”老潘又折回门口。
开会期间,我一时无比委屈,小声跟他们讨论:“肯定没有!我对我自己桌子上的每一个东西我都一清二楚,怎么可能那么大一个东西我看不见?”
“肯定是她自己忘了嫁祸给你!”梅笃定地说。
“这么卑鄙!”陈薇一拍桌子,一脸愤世嫉俗,把我们吓一跳,大家都纷纷转头看她。
“祖宗你小声点。”梅在下面拽了拽她。
“你再找找看!”开完会一到办公室,皓男就催着。
“肯定没有!”我冲到办公桌前胡乱边翻边咋呼,“这一定是波波陷害我,她早就看我不顺眼了,我就知道会有这么一天!你们知道么?我……”
“啪!”地一声一份文件掉在桌上,我瞬间僵住呼吸停止,一份我从未见过的“XXXX情况汇报”赫然出现在我眼前,上面还贴着一张红色的便条。
我一把抓起来,“今天下午送到市政府XX室“,署名波波,日期是上周的。
“不可能!”我一屁股坐在椅子上。
陈薇他们早已围在我身边,此刻他们正庄严地传阅着这份宣布我死刑的“情况汇报”。
“要出人命了!”我拨乱了头发仰头长啸,“我真的一点印象都没有!波波这次不会放过我的!”
我望了望杵在我面前的他们四人,“节哀顺变”的怜悯正从梅和萌萌的眼底流出,皓男一副“这就是不整理桌子的下场”的幸灾乐祸模样,只有陈薇,依旧义愤填膺难以释怀,手指在胳膊上不断地点着,突然她一把夺过文件说:“我有办法!”
“什么”我立马从颓然中抬起屁股翘首以盼。
“我们帮你把它放到波波的桌上!”
“啊?”我们四个不约而同地发出了惊呼。
“这……这不好吧,如果真是我忘掉的,这样做很阴险啊,我是有原则的人,这么做跟我的道德修养明显不符啊!”我说。
别废话了,做不做?
Let’s do it!
我一表态,陈薇就开始指挥。
“萌萌,你去找波波,就说仓库里少了一箱A4纸,把她引出办公室。皓男,你站在走廊放风,我负责潜进她办公室,钱多多你们就坐办公室别动,不能增加你的嫌疑。”
大家一时间都有些手足无措。
“还愣着干什么?Move!Move!”
三人顷刻间消失在了办公室。
霸气!我和梅都惊呆了!
“这,就是你说的那个白富美?”
我茫然地点头,别问我,我也有点蒙。
“比你描述的还要漂亮,但好像没你说的那么事儿啊,挺机智灵敏的样子。”
“嗯。”
“Done!”陈薇匆匆迈进办公室,右手在空中打了个响指。萌萌和皓男也圆满完成任务,相继回来。看着他们激动地描述各自行动细节的时候,我原本忐忑不安的心情变得无比平静。我,从未把同事当朋友,下班后恨不得躲着走,周末街上遇到打个招呼都费劲,偶尔占了别人便宜从未拷问过自己的良心。而现在,他们在为了我冒险,不是为了救死扶伤,不是为了世界和平,而是为了一件并不光彩的事。而我,在过去的年年岁岁里一直活在自己的世界里,自卑和自恋相互转化共同膨胀。我太过在意自己的得失和与别人的差异,并且把得失和差异不断地夸大。我看不到自己的优点,所以我只看到别人的缺点。我不相信别人,所以我也不相信自己。
我想,这是他们让我第一次开始反思自己。
“小钱,文件找到了吗?”快下班时,老潘站在门口问。
“没……没有!”我提着嗓子超级不自然地回答。
萌萌瞪了我一眼。
“我们几个把办公室都翻了个底朝天也没见着。”陈薇泰然自若地说。
老潘失望地愣了几秒,说:“我让崔主任(波波)再找找,都什么事儿!”
老潘一走,我们五个狡猾地相互对视,顿时整个房升腾起“有好戏看了”的欢腾气氛。
下班后,公车里。
我和梅表情麻木地站着,破破烂烂的公交车在渐渐拉下的夜幕中悠悠地形式着。突然间一个急刹车,车内所有人身体前倾,我一下子拉开柱子好远。而一个尖细的声音从我耳后呼啸而过。
“啊——”
一个纤细的女人从我身旁向前跌去,重重地摔在了前门处。
“额……”全车人一阵吃痛地哀叹,包括我和梅。
全车的大妈大姐大叔们都凑热闹地展示关怀体贴,陈薇艰难地踩着高跟鞋歪歪扭扭地站起来,一边整理衣衫一边高呼:我没事!谢谢大家!我没事!
我赶紧冲过去拉住她,我怕吃了她就要感谢CCTV了。
“好痛哦!”她伏在我身上呻吟,完全没有了刚才嘴硬的风度。
“扶紧了!”
车继续开动,全车人表情再度麻木,直到一大姐开始旁若无人地打电话。
“对啊!我今天专门去堵那对狗奸夫□□的!”
“就在豪庭酒店,抓了个正着,照片都拍了。”
大姐声如洪钟,全车都已作侧耳倾听状。
“我一进去就把那婊子衣服和床单给拽了扔出窗了!她那么不要脸,什么衣服能盖得住她那骚味……”
十分钟后。
“我在网上买的那什么黑客软件,聊天记录什么的我都看到了……”
大姐叙述得极其富有画面感,大家正听得津津有味。司机突然受不了了:“这站你们下不下?已经三站没人下车了,你们到底还下不下车了?”
一时间全车各个角落里响起了人们相继清醒的声音,人纷纷往车门涌。
“钱,我们过站了。”梅小声说。
“我知道!”
“真不敢相信我们过了两站。”下了车,梅说。
“哎呀,那我也过站了!”陈薇这时才意识到。
我愣了一下才想起来:“你已经过了四站了……你摔倒的那时其实就应该下车了……”
“管他呢,听到刚刚的故事也值了!”
既然大家都坐过了站,今天陈薇又帮了我这么多,请她吃饭是理所当然的。
“我知道一家法国餐厅,米其林二星,我们打车去!”
陈薇说的那家法国餐厅我知道,人均消费五百以上。
“呃……”我看着她期待闪烁的眼睛,虽于心不忍但奈何囊中羞涩。我第一次叫她的名字:“陈薇,那里太贵了,我请不起。”
“啊?”陈薇不自然地扭动着脚后跟,随即意识到自己失礼,说:“噢!”
“那我们吃什么?”她一拍手,又是无比期待。
“哎,陈薇你吃不吃这个泥鳅,不吃的话我就放麻辣锅里了!”
“我吃我吃,你两边都放!”
陈薇吃着涮肉鼻尖冒着汗,那一瞬间,我觉得她特别可爱。穷人和富人到底能不能成为朋友,我还是持保留态度。但是那一刻,我觉得自己就是个例外。在我人生当中,所有让我意识到自己的偏执,所有让我承认自己的不足,所有让我接受自己的贫穷,所有让我看到自己的优点,并不断让我成为更好的人,对我来说,就是朋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