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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旧日回忆 ...

  •   “请便。”男人笑,“心情不好?”
      钱念狡猾的笑,“不然呢?”
      “不知道。”男人摇头,“不过像你这种心情不好,还能坚持喝软饮的女孩子实在不多。很高兴认识你,我叫骆肃。”
      钱念笑场,“如果你喝了酒就要跟红烧了似的进医院,又没人管你,你也会戒掉酒的。”
      骆肃同情的将她看着。“你要是不介意,可以把我当情感垃圾箱。”
      钱念歪着头打量他,坏笑,“然后呢?”
      “然后?”骆肃笑着摇头,“我不喜欢设想将来。你很美,我很好奇,我今天下午刚好有空,所以,你说我愿意听。”
      钱念一仰脖,把最后一滴果汁灌下去,顽皮的将空杯推到他面前。“添水。”
      骆肃低头笑,招手叫来侍应生,点了一大瓶果汁。
      钱念有些茫然的看着粘稠的果汁,低低声,“我六岁时随爸爸搬到乡下,我小时候脾气很坏,怕狗、怕虫子、怕老鼠、讨厌所有那个年纪一身泥的孩子,不管他们谁近身都会尖叫。恶狠狠地驱赶。在这个陌生的地方,我一个人孤单的愤怒着。直到遇到他。”
      “那天放学,我路过果园,听见树枝簌簌的响,抬头就看见他蹲在围墙上够青梨子,边吃边扔。一身白衬衫,穿在他身上挺括明亮。我站在墙角提醒他,小心果场养的大狗咬你!
      他看看我,露一口白牙:切~
      我见不得他语气嚣张,以前我就曾看到过有偷果子的孩子被大黄狗碾得哭爹喊娘,有意看他被狗追得摔个狗吃屎,于是抱了手臂等着看他好戏。”
      骆肃眼底蕴笑,还是个报复心挺强的孩子。
      “结果,我等了片刻,狗吠从远而近。他还在不慌不忙的摘果子。反而是我的心快要跳出来。”钱念有点不好意思的笑,“嗯,那时候胆儿贼小,只觉得想拔腿跑,可是大黄狗已经可以从狗洞间看得见了,然后,我发现自己腿软得跑不了。”
      “虽然刚开始觉得自己没有偷果子,不怕。可是狗又不认得我是好人坏人,该咬还是一样会咬的。”钱念此刻骨碌着黑白分明的大眼睛,笑得漫不经心,可是当时确是吓傻了。
      小小的孩子站在墙根下,看着大黄狗远远地龇着白牙冲她狂吠,身后并没有跟着守林人,手脚都发了软,只一串串黄豆大的泪珠子争先恐后的逃出眼眶。这个时候,突然一块大石头挡住了视线,恐惧似乎也被拦截了,不等她反应过来,一只在树上蹭得黑乎乎的手拉扯着她往前飞奔。
      钱念不知道怎么形容那种感觉,好像是飞起来将所有不好的害怕的东西都远远的甩到了身后,又像是悬在半空许久后终于脚掌落在了地上般的踏实安心。
      她恍恍惚惚的被带着跑出老远,男孩在一个小山坡上停下来重重喘气。风带来浓浓的汗味,钱念突然发现这味道虽然不好闻但也还可以忍受。她愣愣的看身前脖子根都缀着汗珠的男孩,不知道说些什么好。
      易斯并不懂这个笨蛋小女孩的心思,喘过气来,头也不回道,“手伸出来!”
      钱念犹豫了下,乖乖的将两只小手平伸出来,紧张的等着巴掌落下来。
      “诺,拿好了。”易斯看着她伸出来的双手,翻了个白眼,从衣兜里掏出个青梨塞她手里。“下次想吃水果就直说,找个会爬树的男孩子帮你摘。切,你就在树下站一百年也瞪不下来的。”
      钱念愤怒,谁说她是要吃梨子啦!可是,刚刚也的确是这个男孩子带着她跑了远远的一段路,甩掉了恶狗。于是她小小声的说,“谢谢你!”
      男孩有点不好意思的远目,“我回去了。”
      男孩的身影渐渐走远,钱念站在小山坡上双手合成喇叭状,“我叫钱念,你呢?”
      男孩停下回头,远远喊,“易斯,容易的易,斯文的斯。”
      钱念清楚的记得,她远远地看到易斯唇边有清浅的笑容。从那一刻起,她有了这片土地上的第一个朋友。
      “后来呢?”骆肃玩味的看着陷入神游中的钱念。
      钱念叹气,“后来我被人救了。不过也看不成人家被狗撵了。再后来,我就同流合污了。做了当地最好的看风的人,靠着一张天真可爱的脸蛋成功掩护了无数次的撤退。直到,所有人吃腻了园里的果子,地里的瓜,池塘里的鱼虾,屋檐下的鸟蛋,玩腻了村头的兔子……把整个庄子闹得鸡飞狗跳,螃蟹看到了我们都恨不能竖着爬。”
      骆肃看着钱念无奈的样子忍不住笑出声。“是墙上那个男孩子?”
      钱念点头,很给力。两只电眼水汪汪的看着骆肃,“姐把貌美如花的十二年光阴放在了他的身上。这臭男人,转个背就找到了他的爱情,可恨姐追杀他一路,好不容易见面了,却被他一顿忽悠忘了要青春损失费。可恶啊!太桑心了~呜,你安慰我吧。”
      骆肃陡然从看戏的变成串戏的表示很不习惯。心里消化片刻,调整表情扮萌正太,“这位美女姐姐呀,这就不对了。你给他那么多,欠债还钱欠情偿人。我去帮你把他五花大绑过来任你处置。到时候是红烧、清蒸、刨片、还是麻辣烫,全由美女姐姐定夺。”
      钱念苦苦思索,然后眼前一亮,“嗯,骨头炖汤,肥肉做粉蒸肉,瘦肉清炒,五花肉红烧……”
      骆肃握拳轻轻咳嗽,“人肉包子店老板娘,小的还没吃饭……”
      钱念一脸无辜的看着他,然后眼光扫过他的鸡尾酒杯,兴奋道,“这个像不像鲜榨人血啊?”
      骆肃算是明白了,大概自己哪里说错了,这位大美女跟自己有帐现清起来了。“不像,血液要粘稠一些,挑起来能有丝,闻上去有淡淡的腥甜味,味道也不太相同。这杯是辛辣带点甜,血是咸味带点甜腥,你没尝过难免会看混。”
      骆肃满意的看到面前一直姿态嚣张的美女微微白了脸。推杯过去,“要不要尝尝看?”
      钱念撇过脸,轻哼道,“切~我才不上当。我酒精过敏。”
      “哦,我忘了。”骆肃笑。
      可是易斯从来不曾忘过,想着钱念又黯淡了神色。
      “诶,你叫什么名字?”骆肃认真看着她,“告诉我名字,我帮你忘掉他。”
      钱念怀疑的看着骆肃。
      “你想忘掉他吗?”
      某人嘴硬,“当然想。”
      “那好,我能帮你忘掉他。”
      钱念骨碌着眼珠子,“我不信。”
      骆肃咄咄逼人,“你害怕和我赌么?不过一个名字而已,还是说你根本就不打算忘记他。”
      钱念一错牙,“赌局要有彩头,如果你输了,你输给我什么?”
      骆肃莞尔,越来越有意思了。这么个较真丝毫不肯吃亏的小刺猬,偏还长得那么美艳,真是个尤物。“一百万的青春损失费。”
      钱念愣愣的看他,眼色慢慢转冷。“哎呦呦,吓死我了,一百万呀~姐我从小到大都没听说过这么多钱,都可以买块手表了。”
      想了想,又加了句,“不考虑顶级品牌,便宜点的,还真的可以买一块。”
      骆肃微微赧然,嗯,可能看走眼了。摸摸鼻子,“就算你不缺这钱,可钱终归同你没有仇吧。何必生气?”
      钱念阴阳怪气的,“我哪里敢生气,这么大堆钱,换成一块钱硬币能把我给埋了。这是骆大爷抬举我呢~就赌这个了,我看你也就这东西多。钱念,一百万的钱,念想的念。”
      骆肃默默,心里念老爹的真传:绝不和女人争最后一句话,否则战争永无止境。再说性子烈的女人真处起来比性格柔顺的女子自然多一分风情和味道,有失有得,有得有失,咱不跟她一般见识。等小爷把你治得服服帖帖,再叫你嚣张~
      “埋单。”骆肃招呼侍应生,然后转头对钱念道,“走吧。”
      被大步行走的骆肃拉得跌跌撞撞的钱念问道,“去哪儿?”
      “不会把你拐卖了的,上车。”
      骆肃的车技很好,在路上如鱼入水,两道的风景飞快的后退。钱念坐在副驾驶座上东张西望一阵后就觉得索然无味,很自觉的开了音乐,调整了座椅小憩。
      “喂,你就不怕我把你带到野外先奸后杀呀。这么就睡着了?”
      “切~要不要分尸呀?带好电锯没?”钱念眼都不睁,哼唧两声,在座椅上蹭蹭了个舒服的角度接着打旽儿。
      骆肃无奈,认命的做出车出油兼免费导游的苦逼司机。
      在车上,吹着空调,不过片刻困倦多日的钱念在这片刻的松弛里竟然真的睡过去。
      钱念朦朦胧胧中听到一个男声叨叨,“起床了,要迟到了。”她不耐烦的翻身,一巴掌以秒杀闹钟多年的功力准确无误的拍在了声源处。好清脆的一声响,终于唤醒了她。
      看着眼前满面冰霜杀气重重的男人,钱念忍不住吐吐舌头,凑上前去讨好的轻轻揉他微微发红的半边脸。一边嗫嗫喏喏道,“嗯,对不起呀,忘了跟你说,我有点起床气。”
      骆肃一忍再忍,到底忍不住,指着自己的半张脸低吼,“这是起床气吗?这是起床气吗!”
      “一个大男人,这么点肚量都没有呀?”钱念急了,龇牙,然后嘟起嘴亲了亲骆肃被打红的脸,“好啦,好啦,亲亲就不痛了嘛!”
      顿时电闪雷鸣,一贯以镇定自若自傲的骆肃被一道天雷被劈懵了。自己是占了便宜对吧,是吗?怎么觉得很不爽啊!这种抓狂的感觉是嘛回事呀?!
      骆肃甩甩头,决定先将这个问题静置一下。“喜欢这里不?”
      钱念这才来得及打量四周,她眼前是一座大型的游乐园,现下热卖的主题是万圣节的鬼屋。她抬起一只眼皮瞟骆肃,森森然一笑,“你确定是这里?”
      骆肃本能的打了个寒战,后面三个小时证明了本能是强大的,预感是命中的。这苦逼的孩子阴沟里翻船了。
      从鬼屋里出来,骆肃觉得自己回去一定要搓一层皮下来,长这么大了,居然还被人吃豆腐,想死的心都有了,还好没有撞见熟人。他愤愤然,“你不是女人!”
      钱念挑眉,“哦?你是女人?”
      骆肃磨牙,“要不我们去床上大战三百回合,看看老子是不是女人?”
      钱念不屑,一双水灵的大眼睛在罗素身上上下一扫,“这么嫩,你多练练去吧。”
      “有本事你站着别跑!”
      “我现在就算站在这里不跑,你敢吃了我?”
      骆肃吐血,“有种在鬼屋里你别跑。”
      钱念翻白眼,“你在外面咸猪手完大姑娘小媳妇就站在原地不动的呀,佩服。”
      骆肃突然醒悟过来,这节奏自从钱念上车那一刻起都被她给带着走了,这可不是泡妞的方法。这里该是他的主场才对。回过神来,骆肃淡然一笑,气场顿时变了。
      钱念如同森林里的小动物瞬间警觉的退后一步。
      骆肃跟着逼前一步,钱念保持心理安全距离又退了一步,骆肃再向前,钱念又退,一个退,一个进,不过片刻骆肃就占尽了上风。当他将钱念锁在双臂间的时候,钱念忍不住讥笑,“这么恶俗的招数就不要用了吧?”
      骆肃不以为然,“恶俗有什么关系,有效就好。”
      钱念心里默默问候骆肃的祖上,身子往下一滑,跟条泥鳅似的从骆肃的臂圈外里冒出头来,反手还不忘一个反肘重重撞在骆肃腰背侧。
      骆肃痛得一龇牙,这女人太毒了,太不像样了,幸好力气不大。撕开了脸皮,钱念哪里是专业训练过的骆肃的对手,不过一晃眼的功夫,被连手带脚按死在墙角。
      钱念一脸无所谓,“无趣。”
      骆肃邪邪的笑,“那我们玩点有趣的?”
      钱念眼神倦怠,“你这种浑身打广告高富帅的男人,什么有趣的花样都玩腻了吧。”
      骆肃一脸囧态,“你和很多高富帅玩过么?不知道就不要乱造谣。我一向洁身自好的。”
      钱念眼光上下扫视骆肃将她压得死死的四肢,不屑简直就要变成冰渣掉满地了。
      骆肃叹气,松开她,“下次别乱招惹男人,不是谁都会这么放了你的。”
      钱念默默起身拍灰,从随身的包包里拿出小镜子简单整理仪容。
      骆肃看到她握着镜子微微发抖的手,突然心情大好。原来,她也不是什么都不怕。这样子顺眼多了。揉揉猝防不及间被打到的肋骨,骆肃轻轻抽气,“嗞~女人要温柔,要温柔知不知道呀!你这么凶小心吓跑你那个小青梅竹马。”
      钱念白他一眼,没好气道,“我饿了,要不要一起吃饭?”
      “你赔礼道歉的?”
      “男人哪来的那么多话?爱吃不吃!”
      骆肃笑,“当然吃。”
      这边送走易斯,沃汶细细回想回来一路上易斯的神色心头很是忐忑不安。也许当时自己应该一起进去,可转念,她又否定了想法。他和前女友结前帐,她扯进去算什么?何况,这个男人若是连前情旧恋都要她去处理,未来还有多少麻烦事等着她去收尾巴。她在找一个老公,不是一个需要她跟在身边不断剪桃花的风流男子。如果不行,就算了吧!
      但沃汶万万没有想到这朵桃花不比一般,她早她十二年开在易斯的心尖尖上。这一点易淼却是晓得的,所以,当沃汶出于朋友道义给了易淼电话提醒后,她匆匆赶回老宅。
      老宅并不大,是易斯大四毕业时和钱念一起合租的屋子,住了许久便有了许多的回忆。后来公司渐渐走上正轨,易斯手头有了闲钱就把这屋子买了下来。屋子虽然不气派,但被活泼好动的女主人布置得很温馨。和钱念分手后,易斯便不常回老宅,但偶尔听到和钱念相关的消息却总会窝在老宅里宿醉一场。
      坦白说,易淼从前是很喜欢这个念姐姐的,但自从一个月前回来时看见老哥为这个变心的女人憔悴得不成样子,一转眼却在舞池中遇见玩得正嗨的她,易淼就在心底彻底坚定地同她划清了界限。
      回到老宅,易淼熟门熟路的从信箱里取出备用门钥匙,一开门就被酒气熏得直皱眉。念姐姐是半点沾不得酒精的过敏体质,偏偏好酒,从来是易斯跟扫雷似的满屋找酒瓶,以消灭阶级敌人的态度严肃处理掉。谁知道转身间黑白突然反转,从来滴酒不沾的哥哥时常把自己弄得跟个酒鬼似的。这世界,真他妈的叫人绝望!
      走进卧室,看到那个在屋正中大床上蜷成只大虾米的醉鬼,易淼叹气。至于吗?天天那么高强度的工作,忙里偷闲还要谈恋爱,他怎么就还有空耍疯呢?
      “起来!”易淼毫不客气的推搡他。
      被子里的人没声儿。
      “我知道你没睡着,给我起来!”易淼暴躁的来回走动,“你再不起来我拿棍子撵了?”
      易斯懒得动弹,这个妹妹话说得狠,手却是软的,不像有的人,人冷心也冷。想着倦倦的更不愿动了。
      威胁无效,易淼气馁的坐在床沿。“哥,忘了她吧。看着你这样子,我心里真难受。”
      易斯鼻子一酸,几乎又要滚出泪来。原来自己在旁人眼中已经这般可怜模样了,亏得他还以为他过得很好。工作睡觉恋爱健身娱乐,他那么刻意的过好每天。他成功得只看见报纸上自己自信满满的笑容,他再也不用为了融资整夜整夜的合不上眼,业内混得顺风顺水,朋友圈在不断的扩大,还有了一个天使一样安详的女友沃汶,他很幸福的。
      他真的很幸福,真的,只不知道,为什么人有点懒洋洋的,打叠不起精神同易淼解释。易斯在被子里闷闷道,“我没事,你回去吧。沃汶那里,回头我去同她道歉。”
      易淼怒,“道个屁的歉呀!人家要不要跟你还是一说呢。你倒好,当着现任女友的面搁前女友面前失态,你就等着被甩吧?”
      “别说了,”易斯疲惫道,“让我静一下?嗯,帮我煮点粥。”
      “去死!”虽然愤愤然的骂着,易淼倒底还是给易斯煮了半锅白粥。打开米柜里面是名目繁多的米格,挑得易淼都要花了眼,至于调料,她索性看都不看。没有到过这里的人断然想不到那个在舞台上妖娆绚烂的女子,居然在私下细细的分出许多的格子来盛不同米,生生养刁一个人的味蕾。如果不是亲身经历,连她也不相信念姐姐会是那样凉薄无情的人。
      袅袅的米香在屋子里飘荡,兄妹俩静默无言。
      易斯还记得那场大雨里,那场漫天盖地的绝望中,那个人伸出纤柔的手臂那么用力的抱自己,勒得她自己微微发抖。那么冷的雨水里 ,只有她是温暖的。那个时候他就想他只有她了,这一生到老到死他都不会放手。可是,谁能想得到,他一无所有的时候她在,等他终于要熬出头来她却执意离开,为着那么可笑原因。易斯无声咧嘴笑。
      那一年他投入了全部积蓄和各处借来的钱伙同江哥开了一家小型旅行社。订单不断的增多,回报很是客观,开始一切都得很好,可是接下来的事情就像八点档的俗烂肥皂剧。这个江哥在暗地里嗜赌,输了钱偷偷挪用了公司的钱误了几笔付款,更糟糕的是他当时年少气盛撞破了此事后跑去和江哥吵了一架。然后,这个赌鬼在赌债和查账之间选择了自顾自的抽资跑了。且不说手续上的一大堆屎屁股待收拾,资金链顿时断掉,易斯彻底傻眼。
      他的全部积蓄,各处借来的钱,贷的款都套牢在里面,这次不仅仅是身无分文了,还欠下一屁股的债。重头再来并不是一句话那么简单,其间的心理落差大得足以让最自信的人都忍不住怀疑自己。
      刚开始的时候,易斯沉浸在巨大的挫败感里。一面紧锣密鼓的接受各种清算,一面和自己从高处被拍回到水平线下的心理落差作调整。那段日子,他的头发大把大把的往下掉,几乎每晚都失眠,走在路上都怕有从前公司里的人找他索要工资,连他自己都不知道自己当初怎么能熬得过来。
      这种噩梦般的日子结束在5月14日。易斯清楚的记得那一天他在日历上标上红圈,矢志不忘。
      那天他茫茫然的行走在劈头盖脸砸下来的暴雨里,真是灰心呀,家里母亲病倒了,听妹妹在电话彼端哭着说上医院交不起床位费,母亲舍不得花钱住医院附近的房子,只能拖着病体在家与医院之间来回奔波。不过是小小的胆结石,一个小小的手术而已,可是,做不到。压跨骆驼的最后一根稻草,终于随着这通电话掉在他的肩膀上。
      雨点如同豆子一样劈头盖脸的打下来,睁不开眼,冷意一层层的冲刷他,大雨里,不知道去哪里,也不晓得可以去哪里。这行走过千百次的街道在此刻磅礴的大雨里如此陌生。
      他也不知道自己走了多久,雨势慢慢弱下来,又加大。一阵寒风一阵雨,寒意直渗入骨髓,得得得,听得到牙齿撞击的声音。三三两两的路人被他穿越,甩在身后,偌大的城市空漠得寒冷。
      一把缀着碎花的雨伞如同一朵坠在水面的花,易斯恍恍然抬眼,一个茭白般的身影扑入他怀里,牢牢抱住他。那么用力,勒得他都有些痛了。离得太近,他无法回避的看见钱念一张小脸白惨惨的,紧颦的眉头是痛楚的痕迹,她包着两泡眼泪一脸心痛的看着自己。纤细的手臂太过用力以至于微微发抖。
      易斯犹豫了很久,抬手轻轻回抱她。这瓷娃娃般的孩子哇一声在他怀里哭出声来。
      “不要失踪了?”
      “好。”
      “有事和我说,不许一个人躲起来。”
      “好。”
      “我有钱,不许说你不要。”怕他拒绝般,钱念匆匆补充道,“我放高利贷给你。”
      “好。”
      “我有五万。”
      “放屁!”易斯毫不客气的反驳,“你存折上截止上个月统共剩下一万二,说是要存着买一架钢琴。多的钱你从哪里变出来?”
      “不管,反正我就是有。”发现不好解释,钱念开始耍横。
      易斯放软了口气,“别为我去借钱。我可以的。”
      钱念冷笑,“你以为钱那么好借呀?这个月参赛赢的奖金,最近和一家公司签订了兼职协议,又有位女士觉得我弹得不错请我去给她儿子做钢琴老师,另外几场走秀多少也有些收入,爸妈又打了些生活费过来,七七八八差不多也有四万多。不要看不起人!”
      易斯听得抽冷气,手高高扬起,终于不舍又放下来。“混账!你不要命了。别说五万,就是五十万又能挽回什么?”
      钱念寸步不让,“谁不要命?!我就算累,起码我知道自己在做什么。是谁成天跟丢了魂似的,你要是真的心疼我,就该像个男人站起来。有什么大不了,你丢得了这份钱,别人丢得了么?丢了有什么,再找回来就是,用得着跟抽了主心骨似的吗?你再这样……你再这样,我就看不起你了!”
      易斯苦笑,默默抱紧她。
      那一刻仿似还是昨天,那个孩子在他跟前张牙舞爪,像只坏脾气的猫咪,可爱得一塌糊涂。怎么就回不去了呢?
      生活的残酷之处就在于,无论多么难过,你依然要继续前行。如果想过得体面一点,最好带上笑容。
      第二天天一亮,易斯就按着隐隐发痛的头洗漱,准备赶往公司开晨会。忙完休假半天期间堆积下来的工作,易斯翻开手机又合上,盯着跟前的盆栽发了半晌的呆,终于按下拨出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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