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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1、四十一 ...

  •   参宜看着拿着铅笔和直尺在A3大小的白纸上画平面图的梅加,对她的闲情逸致很是讶异:“你今天不去跟着叶嘉永哦?”她不是像块牛皮糖一样紧紧地粘着叶嘉永吗?今天怎么这么放松?
      梅加耸耸肩,拿橡皮擦掉划得歪歪扭扭的线,觉得这画图的工作实在不是看起来那么简单,以前她看沈七秀画设计图时轻轻松松,再看自己拿着直尺都还画斜了的直线,果然专业的和业余的是有差的。
      “他答应我不会跑。”
      之所以粘他粘得那么紧不过是害怕他再次消失。要在茫茫人海中找寻一个人的下落,是多么不可能的一件事。她不要再经历那样无措的日子,在每个街头慌张地寻找,一天比一天绝望。她不知道当年她提出分手后便消失了,他有没有找过她,如果有,他是不是也像她那样慌张无措?
      不能再想下去了,梅加晃了晃头,将思绪赶出脑海中。最近她的感情太丰沛了一点,一不小心就会情绪大暴走。而鉴于叶嘉永已经神智不清了,她必须要做那个理智的人啊。做人女朋友,真是个技术活。
      那天两人在寒风里僵持,他沉默良久,她的心一点一点地沉下去。这么大的一个赌注,她说出口才觉得后怕,害怕他真的说一句“是”,那她回家会拿枕头把自己闷死。
      许久许久。他一直在挣扎,几度张口欲言,又都把话吞了回去,然后表情郁闷地继续挣扎。
      她看他快把嘴唇咬出血来了,到底舍不得太为难他,硬生生地将手指抵在他牙齿下面,轻叹一声:“别咬了。”看他惊得退后了几步,她顿时觉得哭笑不得,这男人,叫她如何是好呢?
      她叹气再叹气,觉得自己把这一辈子的气都快叹完了,忍不下去了,她又不是忍者神龟:“就算你真要分手,那至少也得说出一个让我信服的理由来吧。”
      叶嘉永盯着她因为寒冷而不断互相摩挲着的双手,手指微微一动,想要握住她的手,却又隐忍下来,带着自嘲意味地看向梅加,声音隐隐有些哽咽:“梅加,如果没有遇到我,你的生活不会天翻地覆。我一直以为我待你很好,却没想到我是你一切不幸的源头。”
      他心痛又绝望地看着她。
      他知道她的手因为长年的劳作已经粗糙不堪,不论擦了多少护手霜都无法回复细嫩。他知道她多年的打工已经给她身体上造成了一些损害,她的背和腿都有点小问题。
      都是他害的。
      完全无法形容他得知千圣做了什么那一刻的心情。
      一个大学不能毕业,家中已无亲人,手头上没有钱的年轻女孩子是怎么样挣扎着活下来的。这个城市的地下服务产业非常地发达,每年有不知道多少的年轻女孩子因为各种各样的理由走上这样一条路,其中不乏走投无路的。他总是梦到梅加那几年到处打工有一餐没一餐的情景,惊醒后就后怕地庆幸她没有沦落到那种地步。可原本她应该拥有的生活并不是现在这样的,如果不是因为他……
      说起来,叶嘉永并不是善男信女,耍些手段的事情他不是没有做过,但他从来不会去断别人的生路。他可以理解千圣玩弄手段,却不能接受他下手不给人留退路。从小一起长大,二十多年,他从来不知道莫千圣对他抱有朋友以外的期待。他暗自懊恼没有早一点察觉到异样,如果能早一点察觉,或者他来得及阻止发生的一切。
      想起梅加曾经说过,他的优点也是他的缺点。他到现在才明白过来她指的是什么:他认定了的事情就不会改变。因为一直是朋友,所有千圣做的事,说的话在他解读起来,全部都会自动划入朋友的界限范围内,不会多想。他个性如此,却是头一回有点恨自己这样的个性。
      无法面对。
      从知道的那一刻起,就无法再面对她,总是会想起,他是如何害了她……
      梅加十分无力地道:“你觉得你害了我?所以要跟我分手?”
      他没有开口,默认了。
      哦,这个死钻牛角尖的男人。
      她忍着伸手去揉自己太阳穴的冲动,面无表情:“你害了我,不是应该补偿我吗?”
      这回叶嘉永沉默更久:“分手后我还是会一直照顾你的。”
      “照顾我一辈子吗?”她跟他确认,火气在上升。
      “除非我比你先死了。”
      哦,很好,非常好。梅加已经气得不晓得要说什么了。为什么为什么为什么啊?这个死男人的脑袋是怎么长的啊?啊?啊?
      苍天啊,大地啊,来一道雷劈醒他吧!
      她怒极反笑:“那好。我不跟着你,你也不能躲着我。既然你要照顾我,总得把我照顾好了不是?要看着我结婚生孩子养孩子,也许人到中年……”
      她每说一句,叶嘉永的脸色就惨白一分。
      梅加停了下来。看着他不好受,她又怎么会不心痛?
      良久,她疲惫地挥挥手:“好吧。那就分手吧。”她深深地看了一眼叶嘉永,“不过你的照顾,我接受。”
      参宜左看右看也不觉得这个女人像是有情伤的样子:“你真跟他分手了?”
      “分啦。”梅加抬起头来,咧齿一笑,目光不经意间扫过墙上的钟,“啊,十一点啦。”
      十一点怎么啦?
      参宜纳闷地看她从衣袋里掏出手机来。
      “喂,嘉永。中午吃什么?烧烤好不好?好久没吃了……你十二点来接我,行吗?好,呆会儿见。”
      她气定神闲地把手机收回衣袋里。
      参宜见鬼似地瞪着她。
      这叫分手?这叫分手?见鬼的他们分手了。
      “你们这跟掩耳盗铃有什么分别?”
      梅加停下手里的笔,非常无力地叹气:“你以为我想啊?他死要钻牛角尖啊,我有什么办法?反正他说要照顾我,那就给他机会照顾啊。”
      挂羊头卖狗肉啊。
      虽然梅加语气轻松,她却听到了极淡的恼意。真是可怜的孩子!参宜很不忍地问:“那你们就这样下去吗?”
      梅加摊摊手,又埋下头去继续画她已经画了一早上的平面图:“慢慢磨吧。”唉,慢慢磨吧,她自己都觉得她很可怜。她的神经啊,近来造反的机率越来越高。
      参宜忍不住探过头来:“你画了一早上了,到底在画什么?”眼睛瞪着白纸上歪歪斜斜的线条,除了看出来是一堆四方形,什么也看不明白。
      梅加很高兴可以有事转开自己的注意力,抓起那张纸:“看到没有?我的私房菜馆。”
      参宜再度看了一眼大四方形套着小四方形,很严肃地点头:“完全看不懂。”
      梅加低头看了几秒,把纸一扔,算了,她也看不懂。
      “店面找好了?”参宜问她。
      梅加点点头:“找好了。就在这条街背面。”
      “店名呢?要起什么名字?”
      “江湖居。”
      好吧,她知道梅加有武侠情结。
      梅加以一种打量菜市场猪肉的眼光打量参宜:“说起来,要不要入股?”
      参家猛摇头:“你饶了我吧,我每天已经够忙了。”周围那些莫名其妙的饰品店消失以后,“夜色”的生意慢慢好转,而她本来只是为了坑莫千圣的钱做着玩的饰品供应厂,居然也有不少的人来拿货。她现在恨不得叫沈七秀辞了职乖乖地滚回“夜色“来帮忙,好歹她和梅加也是股东啊,总要有点钱以外的贡献才对嘛。
      梅加微微笑:“你知不知道,原来我们常去的那家砂锅店关门了。老板和老板娘突然兴致上来了去开了一家当铺。”当铺耶!这年头开当铺能做什么,这两口子真的是奇人,“不过呢,老板娘把独门秘方传给我了哦。”
      她笑眯眯地看着参宜:“入不入股?有砂锅吃哦。”
      参宜咬牙切齿地看着这个拿她的最爱来诱惑她的女人,恶狠狠地:“我入。沈七秀呢?有福要同享。”“福”字音响得特别重。
      梅加笑:“我还没问过她呢。”
      “我问。”参宜拿起电话便拨,打定主意一定要把沈七秀也拖下水,“七秀……”
      “参宜啊……”电话那头的人听起来奄奄一息的。
      参宜顿时忘了要说的话,紧张地追问:“沈七秀,你怎么了?”
      “我……呕……”她跑去吐去了,电话那头换了人,李笑阳的声音听起来慌里慌张的,“参宜,七秀她最近肠胃有点问题,一直吐……你找她有什么事吗?”
      参宜在这头沉默。
      一直吐……肠胃不好?!
      她困惑地撑起下巴。为什么不管是恋爱中的人还是结了婚的人,智商都这么低呢?这些人到底是怎么活下来的?
      “李笑阳,”她非常严肃地建议,“带七秀去看妇科吧。她的MC多久没有来了?你们的脑袋都忘了安在脖子上了吗?”为什么她一个未婚女青年需要教导已婚男青年这么窘的事情?果然不谈恋爱是一个无比正确的选择啊,看看这些人的智商都下降到什么程度了。
      她“啪”地一声扣上电话,懒得去理像是被雷打了似的半天没有回应的李笑阳。
      “咦?七秀怀孕了?”梅加好奇地抬头。
      “应该是吧。一直在吐,居然只想到了肠胃不好。”参宜顿了一下,“我需要跟你们隔离几天,以恢复我应的智商水准。”
      梅加黑线:“喂喂,别把我算上啊。”
      参宜懒懒地抬起下巴示意她看店门口:“要照顾你的人来了。赶快提着包走人吧,还有,下午千万别回来了。”
      梅加嗔了她一眼,提着包包走人。
      参宜看着她和叶嘉永走远,不知道该有什么感觉。很明显,似乎名义上地分手之后,叶嘉永反而轻松多了。她实在不明白这样有什么意义?明明他不可能放得下梅加,梅加也不可能放得下他,却偏偏要放“分手”两个字在中间,然后他对她的照顾,似乎才显得天经地义?
      这人脑子一旦秀逗起来,做出的事情便是天雷轰轰的!
      参宜默默地抬起头,对着看不见的天空道:“老天爷,请记得千万不要给我一个男人。”她一点也不想变成笨蛋。

      日子慢慢过着,梅加并不急躁地逼迫叶嘉永,目前的状况她尚算满意。
      她相信他需要时间,而她并不愿意过于紧逼将他吓跑,反正他们的感情生活里只有对方,就算磨到一百岁都没磨出个结果来,也不要紧。
      他们还是在一起,不是吗?
      她并不在意有没有一张结婚证书,她在意的只是这个男人而已。
      叶嘉永知道他们跟分手之前没有太大差别,可他心里总是会提醒自己,他们不再是男女朋友了。这样想着,似乎能让他好过一点。
      梅加说,既然要照顾她,那就得照顾好。所以她想要做的事情,他都陪着她去做。
      “你不是说欠我吗?”她微微笑,笑容里有几分调侃,“那就听我的啊。”
      他知道这样不对,但却无法真正放手离开她。他很怀疑,他真的能眼睁睁地看着她去跟别人谈恋爱结婚生孩子吗?
      真的能吗?
      两个人各怀心思,倒也能顺顺当当地相处着。
      而解开叶嘉永心结的人是个出乎意料的人。
      那天他回到家时,正好跟一张眼熟的脸孔擦肩而过,那人仍是喜欢旧式的称呼:“叶公子。”向他微微颔首,便离开了。
      叶嘉永纳闷地走进客厅里,看见父亲母亲难得地都坐在沙发上:“谢子晟来我们家做什么?”
      叶夫人的脸色不太好,没有答话。
      叶容怀从容道:“来帮你合八字。”他看了儿子一眼,露出意外的表情,“倒是你,怎么认识谢子晟的?”谢子晟名声大躁的时候,嘉永还小,后来他便在业界消失了,嘉永虽然听过他的名声,却从来没有见过这位神算子。
      父亲一向是不信八字这些东西的,信的人是母亲才对。叶嘉永疑惑着。
      “他是石锦公墓的守墓人。我陪梅加去祭拜她父亲的时候跟谢子晟见过一面。”他回答完父亲的问题,忍不住提问,“合我和谁的八字?”
      叶容怀端起茶杯软轻吹了一下:“合一下你和梅小姐的八字。神算子合出来的结果,你母亲比较信服。”
      叶夫人的脸色益发地难看。
      嘉永怔了一下,不太能明白父亲的想法,但他自己的想法却要表示清楚:“我们已经分手了。”
      一直显得垂头丧气的叶夫人眼睛猛地一亮,心花怒放地以万分期待的表情看向叶嘉永。
      “夙音。”叶容怀淡淡唤了一声,叶夫人撇撇嘴,忍耐地没有发言。
      今天两个大人之间的气氛有点怪。
      叶嘉永后知后觉地发现。
      叶容怀没有理会儿子的宣言,只道:“谢子晟合出来的结果,你和梅小姐的八字十分相配。我相信你母亲对这个结果非常地满意。”
      叶夫人的嘴角抽动,颜面神经失调中,但却没有反驳丈夫。
      “虽然梅小姐已经没有亲人了,但是礼不可废,找一天我们正式上门提亲。”叶容怀继续说着。
      叶嘉永大惊失色:“爸爸,不用了。我们真的分手了,不会结婚的。”
      叶容怀放下茶杯,看了儿子一会儿,站起身来:“你到书房里来。”他双手负在身后,也不等儿子应答,便率先向书房走过去。
      叶嘉永看了一眼颜面神经仍然失调的母亲,无奈地跟了过去。
      叶容怀摊开纸,拿起毛笔写大字。
      叶嘉永乖乖地静立在一边,不敢吭声打扰。
      叶容怀写完一篇之后,将纸拿起来,隔着一臂远的距离欣赏着自己的大作:“你跟梅小姐分手的理由是什么?”
      叶嘉永沉默半晌:“我不相信您会不知道。”父亲既然知道梅加已经没有亲人了,那么势必是已经调查过了,以他向来严谨的作风,怎么可能会调查不全面?
      “我觉得你的想法十分有趣。”叶容怀轻声笑道,“所以说说看吧。”
      “我已经害得她那么惨了,我不想再害她了。”他简短一句道明。
      叶容怀不满意地发现其中一个字的捺笔没有写好,于是又铺了一张纸重写:“除了没有能当医生之外,今时今日的梅小姐有哪一点让你觉得她不好吗?她懒惰成性?她不上进?她庸俗不堪?”
      “没有。”都没有。她非常地好,坚强得让他都自叹不如。
      “那么是你看不起服务员这个职业,觉得只有当医生才好?”叶容怀分神看了他一眼。
      “我没有。”叶嘉永很挫败地回答。面对父亲的问题,总有一种无处着手的无力感。
      叶容怀微笑:“我记得那位梅小姐除了在饭店工作,还另有一笔投资,对吗?最近她似乎很有意向开一家私房菜馆,店面什么的都在接洽中,对吧?”
      “是。”
      叶容怀的眼里有赞赏之意:“这样坚韧的女孩子,我已经很久没有看到了。孩子,你跟她处在同一处境下,你未必会有她的成就。”
      叶嘉永默默地同意父亲的看法。
      “所以看起来,虽然你的确是害了她,她却依然成长得非常好,不是吗?她很积极努力地生活着。而你现在要用一句你害了她来否定她的积极努力吗?否定她这么些年辛辛苦苦地生活?”叶容怀和蔼地看着儿子,言语之间却并不留丝毫余地,“或者是你觉得,未来的日子里,你没有保护好她的能力?是什么让你觉得你会再一次害了她呢?你母亲对她的挑剔?你好友对她的敌意?我并不知道我养育了二十几年的孩子是这么没有用的人啊。你觉得对不起她,便一句分手了事,有没有想过对方的感觉?”他意味深长地结语,“再怎么坚强的女人,也会伤心难过的。你真的不知道,你是在伤害她吗?”
      叶嘉永被父亲并不严厉的言词说得冷汗涔涔。
      他知道她会伤心难过,她虽然是笑着,但那笑意里却带着无奈和惆怅。她常常久久地看着他,却又不发一语。
      可他只在意自己的内疚,在意到忽视她的伤心,在意到硬是因为莫名其妙的理由坚持要跟她分手。
      他以为那是成全,结果却是伤害。
      叶容怀微笑着看向儿子:“跟梅小姐约一下,找个时间我去提亲。”叶家里,真正当家作主的人事实上是叶容怀。
      嘉永有些感叹地看着父亲,忍不住道:“你和妈妈……”真的是太不一样了,想法和观念差了这么多,怎么在一起生活了这么多年的?
      看明白儿子没有说出口的话,叶容怀笑开,笑容中有怀念的味道:“你母亲,她有她可爱的一面。”
      可爱?叶嘉永惊吓。完全无法将母亲和“可爱”两个字联系起来。
      叶容怀只是微笑。
      夙音她,有她非常可爱的地方。
note 作者有话说
第41章 四十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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