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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0、第九章 女儿情怀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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浓眉男子回来了。他和他父亲一样都脸色凝重,见了我也没有像之前那样每每露出腼腆的笑脸。他是怎么了?突然就对我这么冷淡。我没法问他,也没必要,不理睬他得了。
点了昏黄的油灯,一家人吃着晚饭,却又像是在开会,人人都积极发言,你一句我一句说得很是热烈,唯有我仍然慢条斯理,静静地小口吃饭。气氛不太对,可我哪管得了许多,反正我也掺和不了。浓眉男子隐隐带着愤慨,一向安静闲和的老爷爷也不时激昂,我没去看胖女人,却想得出她眉头倒竖的样子,至于老婆婆,她更是口若悬河了。
他们究竟在说些什么呢?回想起下午那一幕,那一对哀嚎的夫妇和随行的队伍去了村子另一边,怕是又有风波。浓眉男子发现的女尸,自然是他去通知各家各户,这件大事他定是有全程参与。他回来时这副表情,看来是还没抓到凶手了。唉,想这么多干嘛,又不关我的事。那个山谷我是再也不敢去了,但我还不至于被吓破了胆。
之后又有人上门了,是个胡须拉碴的大叔。我照例躲在隔间里,拉开一道门缝旁观,既能满足好奇心,又不会生出麻烦。上次被那年轻人发现了,这次我更加谨慎。虽然也不晓得自己为何非要这么做,感觉倒是挺好玩的,老婆婆对我躲在里面也是十分支持,她好像不希望被人知道他们家收留了一个来历不明的女人。
那大叔好像是来交待什么事,浓眉男子和老爷爷听得不断点头。大叔匆匆离去,老婆婆就忙开了,她给浓眉男子挽高了衣袖,又拿了细长的布条,将松垮的长衫捆得结实了。老爷爷拿来了木棒,浓眉男子接在手里。我忽然意识到他要去做可怕的事,不然怎么会如此全副武装的样子?
我心头突突地跳,连忙拉开门,径直走到他面前。我很想说什么,却什么都表达不了,只恨自己白长了一张嘴巴。浓眉男子对我笑了笑,故作轻松的样子,我更是忧虑了。他和家人交待了几句话,拿着木棒便要走出去,我情急之下伸手拉住了他的衣角。他回头诧异地看我,我摇摇头,示意他别去。我怔怔地望着他,他又一笑,却是点点头。我心知是阻止不了他了,心里一激动,泪水竟然从眼眶里溢了出来。他拭去我的泪水,轻轻摸了一下我的脸庞,温柔地说了几句话,还是转身走了。我情难自抑,快步跑回自己的小隔间,把门重重拉上。
我究竟是怎么了?竟然如此迫切地希望他留在我身边,不要去做危险的事。可是这样子,简直就像是妻子在挽留丈夫一样了。难道我真的把他当成我的未来丈夫了吗?不,不是的,绝对不是。我只是害怕他万一有什么不测,这家人就没有理由再收留我了,他们需要的是配给胖女人的好女婿,至于我这种吃白饭的女人,当然是要扫出门了。对,我只是为自己考虑而已,才不是对他……
我呆呆地坐了许久,忽然听到一些远处传来的吆喝声。我赶紧伏在窗后想看个究竟,等了一会,只见一支队伍浩浩荡荡地向大道走去,前面仍是两个壮汉抬着一副担架,后面跟着那对夫妇,队里的男人们却个个拿着武器,木棒,竹竿,锄头,什么都有。我一见这阵仗,更觉得不祥。那个不幸的女人原来还没有被安葬吗?就算他们想举行什么仪式,也绝无全副武装之理。他们是往村外走。去的哪里?对了,我初次来到这个世界的时候,在那个山坡上,似乎隐约看到更远的地方也有一些房屋。那是附近的另一个村子吧?这支队伍莫非要去相邻的村子?
一个更可怕的猜想变得清晰了。即使他们找到了凶手,也没必要人人拿着武器,且脸色如此沉重;他们要对付的不是一个人,而是一个村子的人!两个村子过去有无渊源仇恨,我一无所知,但这一次,他们显然认定了凶手是另一个村子的人,他们要抬着那女人的遗体去问罪。十有八九,就要流血冲突了!
想到这里,我对浓眉男子更加担心了。他怎么那么傻呢?别的村民怎么样我不管,惟独他千万不能出什么事,老天爷啊,请保佑他吧。我忽然觉得心好疼,这种感觉,还是有生以来第一次体会到。我捂着胸口,手指冰凉,脸上却是烫的。我慢慢躺了下去,眼前浮现的尽是他温和的面容,忽然才明白这个男子在我心中的地位有多重,我多么害怕失去他。回想起他牵我的手,把任性的我背回家,用身体为我挡雨,种种情景都让我像吃了蜜似的,心中又甜又温馨。如果他平安回来,以后不知道还会有多少美好的体验在等待我呢?
我沉浸在遐想中不能自拔,脸早就红得火烧火烧的了。我是完全冷静不下来,曾经身为男孩的记忆被强压到了脑后,甚至萌生出与他在一起的旖旎画面,当真无药可救了。
就在这时,我却听到了轻叩墙板的响声。咦,那年轻人竟然又来了?我连忙将脸朝墙,不让他见到我迷乱的神色。真是个讨厌的人,为何偏偏这时候来扰乱我的心情?他一点都不了解我的事,居然又在窗边唱歌了。唱吧,我这次说什么都不会理他了,休想再碰到我一下。他翻来覆去唱的仍然是那几首,我听得烦了,干脆用手堵住了耳朵。可他还在唱着,始终听得到他的轻哼。我忽然来了气,手抓起枕头就扔过去,虽然只是撞到窗棂上,也好吓他一跳。可他笑得更起劲了。我一怒之下拿了瓷娃娃就要砸他,他急忙摆摆手,把头收了回去,我才把手里的男小人放下来。要是摔碎了它,女小人岂不是孤单了吗?
不知怎的,心里又有些惆怅了。我原本是个独来独往的人,可如今也会害怕孤单了。家庭是多么重要啊,有父母亲作为后盾,我们才可以不懂艰辛为何物,可以没有后顾之忧地做自己喜欢做的事。这一切我都没了。是不是因为浓眉男子给了我期盼,使我能够不为明天而犯愁,他才在我心里占据了那么大的份量?不知道,我实在无法思索下去了。
咦?一只白色的纸鹤飞进来了。我以为眼花,凝神一看,纸鹤原来是悬在一根竹竿下的。竹竿往屋里慢慢伸进来,竿头以鱼丝线吊着的纸鹤便好像朝我越飞越近了。我一时兴起,伸手去抓,不料竹竿一摇,纸鹤跟着飞上飞下,竟是没有抓着。他的花招还真多!我坐到地板上,不去抓了,纸鹤又主动飘到了面前。我刚伸手,竹竿立刻就缩了回去,那家伙是打定主意要逗我了。我生气地别过脸,纸鹤又停在我面前,还一颤一颤地活动。我飞快地抓住纸鹤,解开了鱼丝线,心里有些得意,可到底是被他逗的。
竹竿整根收走了,那年轻人笑得很得意,真的是没办法形容他这个人。别的男人都去打仗了,他学人家拿了竹竿,却是用来和我胡闹,玩这种小把戏,真是个一点都靠不住的男人,和他在一起的女人准没好事。不过,他倒是个很好玩的人,让他来解闷也不错。浓眉男子虽然对我好,可是他太闷了,两人在一起都是默默无语,什么事都不做,比起这年轻人的活泼可差得远了。咦,我怎么会把这两个男人放在心里的天平上?
我又羞了脸,觉得自己实在无地自容。太不知羞耻了,思念浓眉男子已是违了我的天性,现在居然觉得善于逗女人开心的男人也很好。我真该受天谴!
年轻人不住打量我的神情,他指着纸鹤说着什么。呵,他仍然以为我是被关着的笼中鸟吗?原来他送纸鹤是在嘲讽我。要怎么回答他呢?可要费一番心思了。他又把手伸进了窗里,向我招了招,好像要带我逃走似的。他刚才捉弄我,我可要趁机捉弄他了,慢慢伸手过去,等到他要来握住,猛地收回手指,顺带打了一下他的手。我使诈成功,只是用力过大,手指反而震得生疼。他愣了一瞬,笑了,表情仍然狡黠,手又招了招。我见他这副表情就来了气,再要打他一下,不料他动作更加迅捷,竟被他抓住了手。这下可糟了,他又会来轻薄我了。想起上次他把我的手掌吻了又吻,我感到脸颊倏的飞上了两朵红晕,耳根也是好热。
他笑嘻嘻地说着什么,抓着我的手忽然松了一些。咦,难道他不想碰我了?我略一迟疑,手掌又被他牢牢抓住了。原来他也使诈,故意假装放手。可我竟然没有马上抽回手掌,啊,若是被他洞悉我刚才一瞬间的怅然若失,那我的脸可就丢尽了。罢了,反正我听不懂他的话,就当作没发生过这回事,他再说我也不管。可是他没说话,眼睛却在放光,嘴角笑得更得意了。他果然看出了我有所期待,我羞得低下了头,手却软软的任他抓着。我明知这样不好,绝不能被人当成花痴,可心又在怦怦地跳。到底我是有多不堪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