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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32、楚有异客落青阁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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好不容易等到地仙回了凡界,李雪狐与我登门问了岳白的事情,才得知他入了青阁,是此地当红的男妓。而岳白此时已换名岳秋白,艺名鹂哥,其人从前是蓝湖之畔的四峰山下名声赫赫香粉世家的传人,香粉研制造诣极深。至于诅咒和紫晶残片之事,地仙只道知之不祥,还得我们自行去调查打探。
出了地仙所居的公馆,我思忖说:“地仙那模样可不像真不知道的样子……说起岳白的事情滔滔不绝,一提起紫晶啊、诅咒啊就三缄其口的,怎不令人起疑?”
李雪狐淡淡地看了一眼身后,恭送之态还鞠着躬的地仙微微抬眼看了看我们又垂下了脑袋。
李雪狐:“没事,你不用担心,如果我没猜错的话,只要找到紫晶残片……这场试炼就完成了……”
“为何?”
李雪狐:“因为紫晶剑便是我的佩剑,紫晶有戾气,凡子不得消,所以才会有诅咒之说……等我拿回紫晶,净化它的戾气,估计就没事了,一切也会平息。”
“……”
“数年前经过此地我便感应到紫晶的气息,只是那时诸事缠身,没有理会。”
“……”
近晚出了梧西区,在百秀街向东拐,便进了庆元街,相公堂子最为密集的花街所在。老远地就瞧见一座气势恢弘的六层高楼,坐地宽约二十丈。辨这规模与莺坊不相伯仲者,正是青阁。
大门为八开的扇叶门,间开的四个门一直有人进进出出,遥遥的,便瞧着内里灯火璀璨,十分热闹。花客往来,衣衫锦缎光泽粼粼,环佩玉饰于眼眸中毕现润华之色,倒不必看一掷千金的手笔,也知此间人士非富即贵的。
彼时走近,方瞧着门口站着的那些个身形瘦削的佳人,无一不是女相男身。不知底细的恐怕会以为是些窈窕女子,倒真应了坊间流传的那句“清瘦一支男儿花”,“含笑红妆容色佳”。不过,单单要我来评说的话,这些男子再好看,原也不是娇娥之态,仔细赏鉴之际总有些别扭和造作。
还记得早年听闻时下世家名士流行狎亵男子,我原是极为唾弃的,百思不得其解,想着男子如何能够于男子身下承欢,咫尺眸前,眉眼高低脉脉相望,岂不恶心。
不过娘亲倒是说他们被旁人逼良为娼,委身如斯田地已是惨事,我又何必急着去唾弃他们。更要说性别不过是皮囊的不同罢了,在轮回的千秋万转中其实并没有多大的意义。这一世你是女子,未道下一世你还是,不定就托生成了一个男人,又何必执着较真这一世是男是女来。大势上于男女的偏见,性格好恶、体格形貌,也不过是这个俗尘世道作怪,自出生始便强行依着世人观念雕琢打磨。
至于个人的喜怒爱憎,关键的永远是神魂罢了,只不过世间情爱欢好,多是异性相吸,性别的意义于此间才有了一些别样的生发。故此,我当真不必去用异样的眼光瞧这样的事情。原本我生了双不同色的眼睛来,便似是注定了不必和这世间的其他人一般看待万事万物,该是有些独到的见解才对。
回到眼下,青阁门前一众女儿态的男子老远也盯着我们这边看,眸子里旖旎异色一览无遗,好似酥了骨一般,抬袖掩脸,柳眉微挑,含情脉脉,轻唤声声。
这时一旁马车上下来的那些个权贵们也都打量着李雪狐与我,似乎忘记了要进青阁去,一个个走不动道地将青阁门前堵了个严实。
如是因为李雪狐与我造成的骚动不小,一刻之间,楼上楼下观者攒动,二楼和三楼的人们也争相挤在栏杆上,探出了半个身子,极力地下望。上面的人挤得很凶,有人手上的帕子掉了下来?不,是有人故意丢给李雪狐的!
尔后终于如我所担心的,发生了坠楼事件。我惊愕地抬头探看那躁动之地时,一个丽服男子已经悬了整个身子在三楼的栏杆外,媚声媚气的嗓子里发出极其虚假的呼救狂喊,有两个人拽住了他的手,但是后面的人好像继续在往前边挤着,于是乎拉住丽服的两个男子都没站稳,那丽服终是掉了下来。
看似紧迫的千钧一发之际,李雪狐只是随意地摊手接住了他。只见那丽服正千娇百媚地依在狐狸肩头,并不见惊慌之色。
我微有难色地打量了一下那丽服之人,清水芙蓉之姿,皮肤若雪,莹莹含水,眸若晨星,睫长似扇,红唇若樱,却是一个美人。
浓妆之下,那眉目似曾相识。
此刻那美人的衣衫凌乱了些,胸口的衣襟没有合上,露出胸口大片嫩白的细肤,诱惑得一旁如饿虎扑上前又没接住人的花客口水直流。
而李雪狐和他现下竟和谐地勾勒了一副英雄抱得美人归的瑰丽画卷,在场的众人在惊慌一刻之后竟莫名其妙地安静了些,窃窃私语着。
水瞳迷离半合着,那丽服对李雪狐娇声嗲气地说道:“谢谢公子相救,盏清想邀公子进里间小酌,不知公子赏脸否?”
以盏清的容貌即使是男子却也堪称闭月羞花了,那媚态多一分少一分都会有造作之态,浑然天成的妩媚,让人如浴春泉。
我收回早前说过的别扭和造作的话。
其实即便是李雪狐不救,青阁那些看场的也会出手的。那些隐没在人群中,一直暗中掌控全局的家伙,来去如影。
李雪狐只是冷着脸将他放下站定,直说:“不必谢。”
盏清若有所思地瞧着李雪狐,温柔道:“大概五年前,我曾与公子有过一面之缘,不知公子可还记得?”
李雪狐摇头不语,盏清没多说。
我想了想,忽地回忆起多年前在龙城野店遇到青阁婆子押送小倌的事情,那时我确曾见过他。
我怔怔地问他:“你是楚人?”
盏清点头,化了一副忧愁脸色:“被贩卖至此,或终一日落得客死异乡吧。”
我皱了眉,这时门口聚集的人群中让出了一条道,一个贵气有余的少妇站在了我们面前,浑浊的眼神中透着一股老练沧桑,她打量着狐狸,似笑非笑。
盏清笑着对少妇福了一福,恭敬不失温柔地喊了声:“妈妈。”
她笑道:“公子不如进来玩罢。”
李雪狐:“正有此意,劳烦掌柜的带路,我找鹂哥。”
少妇笑了笑,起身带路。
几个随着老鸨挤出人群来的小童闻言一溜烟朝里间跑远,其中一个抽身离去的,又别了几步回来,见了一队路过的僧侣恨恨地朝他们啐了一口痰,也跑了进去。盏清一直不远不近地尾随着李雪狐,见我怪色地瞧他,他只颔首一笑,又用他炙热的眼神纠缠于李雪狐的背影去了。
青阁內间大堂旷阔恢弘而不失旖旎,中央偌大的台子上一众男倌艺妓或抚琴清歌,或彩绦缭绕轻舞翩翩。台下甚多华服锦缎之人怀中搂着小倌围桌举杯,亲昵欢谈。
从门口就一直会瞧见一些着了鹅黄缎子的小童,他们有的正送往迎来,将恩客打赏的银子喜滋滋地揣进兜里,有的只是在一旁站着,微有忧愁的神色瞧着周遭,也有的会三两聚在一起说些什么,神色万千。
我踱步到一愁色满面的小童旁:“你如何不开心呢?”
小童微抬起眼瞳,看了看四周,又瞧着我用了大楚方言说着:“想家。”
我惊在了当下,也改用大楚的话与他道:“为何你也是楚人?”
小童飞了我一眼:“你若是想知道答案,便往龙城至清寺寻去吧,但怕是会有杀身之祸呢。”
说完,小童一溜烟不见了踪影。
李雪狐远远地叫着我,我应了声,暗自琢磨着小童的话。
彼时极目望去,百丈有余的青阁大堂帷帐层层绵绵,隔间一处连着一处,眸光所及俱是鸾凤追嬉的景象,浪声笑语盈盈不绝于耳。
“至清寺。”我怔怔地念着,仿似想起了些许眉目。
踱步向李雪狐走去,斜眼见那大厅两旁的廊柱之上还挂了小影,统共十六帧,俱是时下头牌。那小影上面的小倌个个眉眼若画,风情万种,让人不禁幻想真身到底是个怎么样的出尘仙子,抑或是一个勾魂摄魄的美艳妖精。
即便是于晨昏楼浸淫数年习惯了这欢场风景,一时间却也无法坦然目睹男倌的这般风貌。也只想着,如今这世道允许男子营造一温柔乡来,终一日女子亦是能搏一个英雄冢的。不过,这两者之间好像也没什么关联的。
倒是为何这风月男馆会与龙城的至清寺有所勾连,确实需要查探一番。
旁人的阵阵轻呼将我从遐想中牵回来,李雪狐看着我:“怎么了,脸色不好?”
我摇摇头,并不打算现在和他说这些,而且来去又是两月的路途,眼下治疗城民瓷骨症一事也耽搁不起。
再往里走,门道这边一左一右的墙上各有两个硕大的褐色木板,上面玲琅满目地挂着一道道小木牌,用红、白、黑、青这四色写着不同的名字,近瞧一指厚的木牌侧边还打上了小洞,而在这些小洞中藏了些纸卷。
不知用途,也没得心力再问与旁人。
恰一队身形颇魁梧的青阁打手正经过,为首的人剑眉飞鬓,清冷若霜,气场极强。这时有小童飞也似得跑到了他的近前,急急地跟了他说了些什么,他便跟着小童去了,估计是有人闹场。
老鸨崔娘走路如春风拂柳一般,身态轻盈,概是轻功非凡的。一路所见,这青阁确实是一个藏龙卧虎之处,高手甚多。而青阁后楼,耳根清静了下来,走道旁边题有“篱蔻”二字的房间内有人正在吟诗,一个清娇的声音念道:“星幕笼青阁,候得云郎归……”
此上两句虽谈不上极致才华,但却是情意绵绵,估计只是讨得恩客欢喜之作。
忽地我竟好像听到了龙云的声音,狐疑间推开虚掩的窗子,里间端坐的男子却是龙云。
我惊得不行,李雪狐一把抓了我去,附于我耳畔道:“你六哥查案至此,别多想。”
“……”
“走吧,勿要叨扰到他,横生枝节。”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