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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1、中秋 ...

  •   往下再依次看过去,就是诸王及其王妃。因汝南王正在西南远征,便只有王妃贺氏带着庆成宗姬晚衣和嫡子予泊在座,岐山王妃自忖是大嫂,长嫂如母,对弟妹应多多关注才是,便和下首案桌后的清河王换了位置,和贺氏坐在一起聊天解闷。

      清河王就只能委委屈屈地和岐山王玄洵一起坐在宗室亲王的首位。

      岐山王一贯是在外面做足了浪荡子弟的模样,虽然如今大家都知道玄凌对他颇为信任,江南一案处理的干净利落,恐怕本身能力也不容小觑,那副懦弱无能的模样只是假象,平日的言谈中不免多出三分忌惮。但玄洵一向对旁人的看法视若无睹,依旧维持着自己的纨绔的假象,拉着玄清嘀嘀咕咕,也不知在说些什么。

      清河王玄清一直担着风流不羁的才子名头,和玄洵一样,是以热衷花花鸟鸟,不喜政务名声在外,风流却不下流,此刻被自己的亲大哥拉着说话,弄得满面通红,如坐针毡。

      岐山王王妃一眼看过去,就见玄洵白皙的面庞上挂着显而易见的坏笑,依稀能听见他在说什么“留欢阁”“庶妃”“秦淮”“八大胡同”之类的话,不禁叹了口气。

      贺氏看她的样子,给坐在她腿上的予泊喂了一口蛋羹,冲王妃笑道:“大嫂这是叹的什么气,如今大伯深受皇上信任,弟妹虽然不知道什么朝政,但也听娘家人说起过,如今岐山王在朝廷内外是颇有威名的,大伯总算是熬出头来的,大嫂合该高兴才是啊!”

      正是如此,她才更加担心。岐山王王妃抿紧了唇。

      这次查案的明明是玄洵和孙长合两人,事毕孙长合却留在了江南,只命岐山王独自一人全权处理江南一案。表面上看是皇上对岐山王信任有加,是玄洵即将得到重用的预兆,可实际上,却是将所有落马官员的怨恨都聚集在岐山王府。

      这次被牵连的官员不知凡几,有些被抓进牢里,有些却安然无恙。又有那些落马的官员亲眷含怨报复,在江南的利益受到损害的京城大官也不会善罢甘休……如今岐山王府就是被架在火上烤,一双双眼睛全都盯上了岐山王府,稍有不慎就会落入不复之地,半点不能分心。

      这才一个月不到,她就在府中查到好几个奴婢小厮被外人收买。

      这话当然不能对贺氏明说。先不说王妃曾听玄洵提起过,他和皇上已经查明,有不少江南官员曾和博陵侯的人手有过接触,私底下支持汝南王,就是其中包含的太多对皇上的怨言,也是不能宣之于口的。

      王妃勉强一笑道:“皇上重用王爷,我自然只有高兴的,只是这么一来,他的事情也多起来了,家里未免有些顾不上。”

      正说着话,就听那边钦仁太妃唤她,王妃忙站起来看过去。

      钦仁太妃抱着一个小小的襁褓,长帝姬一点也没有被丝竹管乐之声惊扰,躺在太妃怀里睡得香甜,庆成宗姬踮着脚在一旁探着脖子看,时不时动手戳一戳。欣婕妤还在月子里,并没有出席晚宴,奶娘在一边看得心惊胆战,就怕帝姬被惊醒了哭闹不休,坏了皇上的兴致。

      她的心焦钦仁太妃是不知道,她不光特意俯身让庆成宗姬伸手戳戳帝姬白皙幼嫩的脸蛋,还抱起来给顺陈太妃和庄和太妃一起看,顺陈太妃一个劲地夸赞道:“长得真不错!瞧这小脸蛋,长大了一定也是个美人儿。”

      “我看也是。”钦仁太妃笑道:“可惜太后回去的早,我瞧着,这孩子倒是和真宁小时候有几分相似,侄女像姑姑,可不就是这么回事吗!”

      围在一旁的人都应着是,说太妃果然“慧眼如炬”。

      钦仁太妃就得意地抬起头,手一指让站在太妃们外围的岐山王王妃过来,将帝姬地给她也抱抱:“你也抱抱,添点儿福气,回头给洵儿也再添一个!”

      岐山王府侧妃、庶妃是不少,可惜孩子只有予深这一根独苗苗,子嗣上也有些单薄,她作为玄洵的母亲,难免就有些着急。原本还有皇上和玄洵一样只有一子,如今宫里也填了个帝姬,这么一算,娶妻的三位皇子中,玄洵就垫底了。

      钦仁太妃心高气傲,当年对着舒贵妃能和颜悦色,不过是自持身份不屑于和她斤斤计较,最后阴差阳错得了善缘,也就不再提这事。可她这心性可不易改变,事事不落人后,而且在一些小事上格外较真,这回就为了子嗣的事着急起来。

      王妃低头不语,恭顺地屈膝接过孩子抱了抱。钦仁太妃又看了看皇上身边围绕的一圈宫嫔,莺莺燕燕,花团锦簇,各有各的风采,嘴角含笑道:“皇上后宫子嗣繁衍,定是因其雨露均沾,你虽为大嫂,皇后毕竟是君,你可要多和皇后学学!”

      王妃暗暗在心中腹诽,汝南王府还只有王妃一个女眷呢,还不是连生两胎,儿女双全,家庭和睦。皇上忙于政务,听说也不甚流连后宫。岐山王说不定就是在后院那一堆庶妃身上亏了身子,这才子嗣不丰。

      面上却不显,只柔顺地应道:“媳妇谨遵教诲。”

      心中暗暗计较起来,玄洵对新入府的颜氏颇为亲热,其他的庶妃侧妃都要靠后,一月来除了睡在主屋,就是宿在她那里,算算也有七八日。虽然王妃对颜氏入府的前因后果有些膈应,但一来颜家已经没落了,没有娘家助力,就算她诞下孩子也不是威胁,二来她是在皇上面前挂过号,亲口指给岐山王做庶妃的,让她承孕也是在皇上面前表表岐山王府的忠心。

      将孩子还给太妃们和庆成宗姬继续戳着玩,王妃回到席上,贺氏正拿着帕子给予泊擦手。

      予泊原本正和贺氏说着什么,看到王妃腼腆地低下头,红着脸不吱声了。王妃笑道:“汝南王堂堂大将军,你怎么跟个小丫头似的。”

      予泊扁扁嘴,不高兴地扭过脸。

      贺氏忙笑道:“大嫂可别再拿他开玩笑了,这脾气也不只是学的谁,文文静静的,晚衣都要比他活泼!我真怕王爷打完仗回来了,看到他这样子,嫌弃我不会教孩子。”她苦笑了一下,“他在这里有些不耐烦了,想出去玩呢!”

      “三弟妹总是将她困在王府里,当然就要文静些,我倒是觉得做个书生也不错,武将虽然听起来威风,将来不但你跟着担惊受怕,连孩子他媳妇也要受累,你看看你自己,但到让你媳妇跟你似的在家里哪儿也去不了,只能留在府里带孩子?”

      贺氏想了想,最后还是犹豫了一下:“从武还是从文,还是等王爷回来了再说吧!”

      予泊还在拽着贺氏的袖子,她低下头,听他一边看着岐山王王妃,一边还是小声嘀咕:“我想出去了……这里不好玩……我想去找姐姐……”

      贺氏尴尬一笑:“这孩子,见外人不多,还是有点怕生。”

      岐山王王妃笑了笑,和故作成熟的予深想比,予泊更有点孩子的模样,她逗着他玩:“和姐姐玩什么呀,小姑娘要和小姑娘一起玩,总是和姐姐一起玩会让人看不起的。你去外面和予深堂哥一起玩好不好?你予漓堂哥应该也在外面。”

      予泊犹豫了一下,用鞋尖撵着地面,嘟了嘟嘴,一会儿瞟瞟岐山王妃,一会儿看看母亲贺氏。贺氏笑望着他,也不说话,过了一会儿予泊才小声道:“嗯。”

      王妃叫来自己贴身的女婢,让她带予泊去外面寻予深。

      贺氏目送予泊慢吞吞走出去,叹了口气:“皇长子予漓勇武傲气,予深聪明早慧,若是予泊能如他们一样,我就不会担惊受怕成这样了。”她端起酒壶,倒了一盏桂花酿徐徐入口,“大嫂是不知道,他屋里姑姑偷主子的东西拿出去当,他都一声不吭,若不是晚衣告诉我,我都不知道,也实在是太秀气了。”

      “许是汝南王不在府中的关系。”王妃劝道,“男儿终究是要父亲教养才行。”贺氏眉头微蹙,久久没有释怀。

      晚宴渐渐步入尾声,皇后受过最后一名妃嫔的敬酒,笑着对玄凌道:“‘更深月色半人家,北斗阑干南斗斜。’,今日中秋佳节,合家团圆,正是赏月的好时候,恰巧天公作美,今日月明星稀,夜幕无云,臣妾已叫人将外面布置妥当,皇上可要去殿外一赏广寒宫之景?”

      玄凌听了她的话,意味不明地“哦”了一声,挑了挑嘴角笑了一下,脸上的笑意愈浓,想了想道,“这倒是个好主意,这样吧,既然皇后如此费心,朕也不能浪费了这番美意,这就走一趟去看看。”

      皇后心中一惊,眼见皇上已经起身,忙跟着站起来。皇上去殿外赏月,其他人自然也要跟随,大家围着玄凌在汉白玉平台前站定。

      夜幕沉沉,天色极暗,一轮圆月悬于半空,月光皎洁如柔水,几颗星子点点闪烁,根本无法遮挡明月的光辉。屋外,淡淡的桂花清甜随风而来,萦绕在周围,一呼一吸间,净是馥郁芬芳。河阳花烛早已被点燃,沿着宫殿的两边向外延展,两排各数百只,烛光此起彼伏的闪烁跳动,迷花了人的眼,瞧过去很是气派。

      华妃原本就站在玄凌身畔,见此情景就娇笑道:“‘皓魄当空宝镜升,云间仙籁寂无声;平分秋色一轮满,长伴云衢千里明。’,这景本就极美,偏要画蛇添足加了这些花烛,到底是赏月呢,还是赏烛呢?”

      那首诗中,隐含的就是“平分秋色”一词,其中对皇后的挑衅不言而喻。

      皇后不动声色,见玄凌好似没听见一般,就微微笑着解释道:“皇上是天下之主,夜晚天寒露重,臣妾是想着还是保重龙体最重要,点着蜡烛也好去去寒气。”

      “还是皇后多费心了。”

      皇后一笑:“徽光殿内演奏了不少乐曲,只是有曲无舞终究略逊一筹,臣妾为皇上准备了一支舞蹈,皇上可要看一看?”

      玄凌望了她一眼,笑道:“倒也有几分意思。”就示意可以起舞。

      杨才人打扮的与众不同,并没有穿宫装,上身着一袭嫩黄色的广袖纱衣,下穿草绿色散花百褶裙,两条广袖上绣着凌云花纹,乌发如云,挽成一个灵蛇髻,簪着赤金玉垂扇步摇,碎珠的流苏在夜幕下如星光闪烁,璀璨耀眼。

      顾芷容“啧”了一声,也有些刮目相看。汪小媛站在她身侧小声道:“我不过是告诉你不用担心我这里,你倒是好,是彻底不担心,直接撒手不管了。看着吧,她这次要是一飞冲天,可有你哭的时候。”

      “可别说风凉话,我若是失宠了,你要怎么办?”顾芷容瞥她一眼。

      汪小媛无辜地眨着眼睛:“纯元皇后的惊鸿舞是根据梅妃的舞蹈而来,《惊鸿舞》和《洛神赋》的史料收集和改编可都是我做的,杨妹妹若是成功了,也少不了我一份功劳。依附谁不是依附呢,反正我也不去争宠。”她安慰一样地道,“不过你放心吧,到时候我也会想法子助你的。”

      顾芷容撇撇嘴。

      她知道这是汪小媛的心里话,她会一心给自己传消息,帮助自己,其实就是因为自己能给她安稳的生活环境,乐意为她出头。若是自己有一天不能够,她也会毫不犹豫地向另一个人奉上自己的忠诚。

      这样看起来,她看起来就有些不可靠。但从另一个方向看,只要自己在后宫中永远不倒,那么她就会是最坚定的支持者。

      思忖间,徽光殿的乐师再度弹奏起来,音乐轻扬,如淙淙流水,婉转流亮。杨才人也跟着乐曲翩然而起,嫩黄色的衣袂如风轻扬。她的双足飞速旋转,裙裾如榴花迸放吐灿,环佩飞扬如水,宽广的衣袖飞舞得如铺洒纷扬的云霞,头上珠环急促的玲玲摇晃作响,腰肢柔软如柳,渐次仰面反俯下去。

      细碎的桂花随着微风轻轻飘下来,夜风裹夹着幽香,极冷极香。桂花落在她的发间,落在她的衣襟上,长袖掠过两旁的桂树,盛开的桂花被飞速旋转的舞袖带过,高高扬起,激得如漫天花雨纷飞。

      “长安明月正秋宵,桂树扶疏香不销。”玄洵慢慢将一句诗词念完,摇摇头道,“可惜了这么个美人。”

      玄清不明所以。

      只听乐声逐渐低缓,断断续续,若有似无,最终一个急停,杨才人如杨柳的腰身骤降,臂间腰上轻纱徐徐铺展开,铺成了一朵绯丽的花,盛放在雪白殿石上。

      玄凌从杨才人开始跳惊鸿舞起,就一直默不作声地看着她,神色诡谲莫测,复杂难辨,其中有些惋惜,有些怜悯,有些哀伤,有些惊愕,久久不语,最后才淡淡道:“舞的不错,看得出你是用心了。”

      杨才人面上一喜,福身道:“谢皇上夸赞。”

      皇后笑道:“惊鸿舞易学难精,因此寻常女儿家都会加以改编,因此一个人跳出来是一个模样,人人都不尽相同。臣妾倒是觉得,杨才人和当年姐姐跳的惊鸿舞十分类似呢!”

      玄凌闻言一挑眉梢,唇边挂着若有似无的笑,别有意味地看了皇后一眼,命李长赏赐杨才人,又问她:“你学舞多少年了?”

      杨才人轻声答道:“至今已有十年,纯元皇后一舞动天下,嫔妾仰慕纯元皇后良久,便是那时起开始习舞。”

      “难怪。”玄凌淡淡道,“朕听说惊鸿舞非有三五年功底不能舞,有七八年功夫才能有所成。”

      “正是,臣妾听姐姐说起过,舞得好自然是惊为天人,物的不好就是东施效颦,贻笑大方了。杨才人倒是舞的不错。”皇后笑着附和,玄凌点点头,和皇后并肩走回殿内。

      只留下杨才人尴尬地跪在庭中,不知所措。

      汪小媛眨眨眼:“哎呀,看起来她是失败了。”她摸摸下巴,“不应该啊,哪里出错了?”

      “就算她跳得好又怎么样?”顾芷容提醒她道,“杨才人本身在皇上心中就没什么分量,皇上和纯元皇后伉俪情深,少年结缡,恩爱无比,杨才人今日之舞处处模仿纯元皇后,可不就是对先皇后的大不敬吗?退一步说,她的日子就选错了,若是旁的时候,皇上说不得给几分脸面,就要留宿了。偏偏今日是中秋,皇上是必定会宿在皇后的昭阳殿。”

      汪小媛一愣:“可是我听说她今日以舞邀宠,就是皇后给出的主意啊!这么一来,她不是白费心机了嘛!”

      顾芷容笑了笑。漫不经心地想,这怎么回事白费心机。没看到杨才人一曲惊鸿舞过后,皇上对皇后的态度和善了许多。

      皇后又一次成功地靠纯元皇后,稳固了自己的地位。

      只可惜杨才人,劳心劳力为人作嫁不说,玄凌对纯元皇后也有几分感情,她怕也得不到好,更甚者,这一曲惊鸿舞,要让她被后宫众妃嫔忌惮上了。

      华妃离开前那个凌厉的眼神,连她看了都心惊胆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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