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下——江山一梦》秦王云襄

1、深宫夜冷

　　圣月皇朝天奉十五年二月初二，天都，朱雀门。
　　一群喜气洋洋的姑娘集聚在朱雀门外，等待应召进宫。这是一批新选的待诏女。她们都在欣喜的等待着面圣的那一刻。也许，也许就在一瞬间，她们就会改变自己的命运，甚至是全家人的命运，由一个卑微的百姓，摇身变成高贵的后妃皇亲，尽享荣华。
　　时间在等待中悄然流逝。终于，朱雀门的侧门开了。一个衣着华丽的老妇人缓缓走了出来。环视众人一番，她向管事内侍招招手。随即，听管事内侍说道：“都听着，待会，内侍省的内侍监金舍人和刘嬷嬷就要来筛选进上的秀女，你们但凡想留下的，赶紧的收拾收拾，一旦选上，可就成半个贵人了。前途就在各位自己的手中握着，都给自个尽心打扮打扮，别舍不得钱花。”正说着，侧门中又走出一个小宫女，向那华府的老妇人耳语几句。只见老妇人微微点头，面色变得凝重起来。
　　“王内侍，快点吧，上头催了。”几句话遮掩过脸上的不安，老妇人转身进了宫门。
　　“各位，即将进宫，咱家多说几句，一旦成了贵人，但凡有点不大不小的机会，还请各位提拔提拔。各位，请吧。”众多秀女排为两队，缓缓进入宫门。
　　队尾，一个着米色襦裙的姑娘，却是一脸淡然的看着眼前的宫门，长长的叹了口气。
　　高墙入云，遮挡着不见一线蓝天。刚刚别了一座深宫，却又进入另一座深宫。
　　难道，这一生注定了永锁深宫？
　　不甘心，却又是自投罗网。
　　听见这一声叹息的人都奇怪的看着她。没人知道这其中原因，更没人知道，这里的辛酸与不幸。
　　掖庭门外，宫女内监齐刷刷地站了一地。百余人的场面，竟然无一声言语，静得让人感到难受。掖庭，这个无数女子趋之若鹜的地方，在她的眼中却宛若地狱。
　　挨着名字被叫进头门，留下的已然安静的进了掖庭，成了奉命待诏，已然在宫中算是半个贵人。被刷掉的，则不情不愿的被送出来，叫卫士们带出朱雀门，发放回乡。她看着那些回乡之人的车，一时不知，到底该如何抉择。是去，还是留？正在暗自思付，只听当值内侍一声喊：“宁未央觐见。”抬眼看看那内侍身后的宫殿，她微微一笑，迈步进了头门。
　　头门内，一张案，三把椅，三个人。正中间坐的是掖庭令，左右分别是金舍人和刘嬷嬷。还没仔细看他们，掖庭令就下令将她带往掖庭厢房等待分配。她尚自疑惑，却没发现她进入头门时，上座的这几位已是呆在当堂。直到她进厢房后许久，刘嬷嬷才说出话来：“真美啊。”
　　到了厢房，早已黑压压的坐了一地的人。就近坐在门口的席子上，她没说什么话。一直等到日近黄昏，掖庭令才缓缓的带人过来，分配住所。由于觐见的排位最后，她被安排在了一处僻静的竹园里，也无人与她相伴。为了宽慰她，掖庭令特许她在惯例外多带两个伺候的丫鬟。她笑笑，心想，别的待诏两个随侍丫鬟，她四个，与上殿的更衣们一样，这都能算宫嫔了。正在一个人嘲笑，已有粗使的丫头来接她们去处所。把包袱背在肩上，她随着一个瘦小的丫头去了竹园。
　　竹园的环境很是优雅。送她来的粗使丫头叫青岫，虽然瘦小，却也文静，看着让人很舒服。青岫在人多的地方有些怕生，但一进竹园，就说了个没完没了。
　　“姐姐，你打什么地方来的？家里是干什么的？”
　　“姐姐，这竹园虽然僻静，但是，一般的人想来还不能来呢，您可算是好运气。”
　　“姐姐，在这儿千万别见外，有什么事您就吩咐，我能办的，一定帮您办到。”
　　“姐姐，您家里的丫头明天才能进宫，今晚您就一个人睡吧。要是害怕了，您就叫我，我就在外头。”
　　青岫唧唧呱呱说了一大堆，然后一溜烟跑出去了。
　　她放下包裹，开窗通风。小小的竹楼，叫青岫打扫的很干净。屋子里的摆设不多，却很精致，看起来似乎是曾有显贵在此避暑，或是看书。但是现在为什么这样败蔽呢？难道这里的旧主人遭遇什么不幸？就这样，一边想着，一边看着，竟然没察觉有人进了小楼。突然，感觉背后一阵寒意，有人拔刀！
　　霍然回身，只见青岫拿着一把刀，用力的裁开一大幅布料：“姐姐，这是刚刚领来的新料子，我看这里的窗幔什么的都旧了，乘着天还没黑，给换上吧。来了新主子，总要换些喜气才好，要不老是灰头土脸的。”
　　听着小丫头说的起劲，她也没说什么，只是微微一笑，任由她闹腾。她只是安安静静地将包裹放在了柜子的最深处。
　　一夜无话。清早，月还半天，她就起床了。十余年来，她总是睡不好，夜深难眠，天不亮就醒来。心口凉得常常都快要窒息。有时候想，不如一睡不醒，但第二天早上却又睁开眼睛。连上天都不收她。
　　“哼。”冷笑一声，缓缓坐起身，穿好衣服。御医说每日清早起床后要走动走动，对身子好。于是，她便养成清晨散步的习惯。
　　初春的早晨还很冷。环抱着双臂，踩着满地的霜，冷冷一笑：“深宫，总是比人间冷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