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下谬赞》太俗先生

5、阴阳丸两隔生死 天地水再牵爱恨

　　爱喝酒的李疏恙当时并不知道将来会因此牵出许多缘分。

　　近几年变得很爱叹气，李玄一听她叹气就不高兴，不任她破罐子破摔的责任感尤其鼎盛，害得她叹个气还得偷偷摸摸，做人做得何等憋屈！

　　她起来拉开行李，翻找之前请的“神秘高人郎中某某半仙儿”为她专制的药。一个葫芦样的小玉瓶，半通透，外用紫泥封口，已知里面装了一百零八颗粟米大小的药丸。当初那半仙儿拽了半天文，大概意思是：此药专对此症，治标不治本，一人一生只可服用一百零八颗，一颗药性只有十二个时辰，就是一整天，服后副作用也很大，因此最好只用于关键时刻。

　　你妹！什么时候才算关键时刻！

　　本来就不信那个装模作样的江湖神棍，奇怪的是师傅对这个人深信不疑，还千叮咛万嘱咐要求她一定把药带在身边。这药几年来一次都没吃过，不知道有没有保质期。

　　手掌一拂，封泥化为粉末落下，倒出一颗凑近细看：药丸实在精小，半边黑半边白，闻着一股香辛味，她本来鼻子十分灵敏，更觉得刺鼻。

　　吃一颗试试吧。

　　那玄黄阴阳丸初入喉中只觉热辣辣的，后来整个身子从里面开始一寸寸发麻，手指动一下都难，再然后周身开始冒凉气，腹部因为病气长期郁结的硬团摸起来像冰块般融化，筋骨仿佛重新换过，整个人逐渐有劲起来，最后更觉身轻目明，精神百倍！

　　疏恙一惊，这不会是兴奋剂一类吧！

　　然而疑惑逐渐被喜悦掩盖，自己仿佛变成一枚精钢炮弹，浑身有着使不完的力量，她的武功这些年除了每天打坐调息提升内力外就没有好好练过，这时觉得真气澎湃，功力大增，就像是这十年她正该有的功力。她功力浑厚本非常人能比，这就好比有人一直在存钱，却因为没机会花所以没有数过到底有多少。李疏恙十几年苦练内功，提升的真气主要用于调节身体，补充体力，基本从来不浪费，她的本家曾以此武功心法藐视天下，是名副其实的天下第一武学。可惜她临敌经验却少之又少，形成了钱多没处花的局面。

　　推开窗户，仰头深深呼吸，疏恙喜不自禁，只觉得外面空气清新雨中夜景分外好看，于是毫不犹豫一纵身弹射出去，身体真是轻盈无比啊！

　　先绕着城在屋顶飞快掠了一圈，后来挑了一条最宽最阔的路闲步雨中，踩踏中满街的残花从她脚边打着圈迅速流走，疏恙边笑边唱着歌，任凭身上衣衫再次湿透。

　　这种感觉太好了！

　　可以自由行走，畅快大笑，酣畅淋漓地淋雨，不必累及他人，不必顾及旁人的目光，这才算是活着！

　　大雨磅礴，她被浇得脸疼还乐此不疲地踱着，只觉身周鸟语花香阳光灿烂！

　　走了半个时辰，逐渐静下心，单调的雨声仿佛带着催眠让她忆起过往，那她不愿想起和自以为忘记的一切。

　　回顾前世那个信息与技术的时代，纵然有机会她也不愿回去，无论曾经纠葛，她也不喜欢一切都在意料中的生活，不喜欢平淡如水，不喜欢狭义地纠结，也不愿未来全然在自己一手掌握。

　　并不是好战分子，跌宕起伏才不枉一生。

　　也是是因为忽然感觉有了力量，她心中不禁叫喊着：

　　变数，你来吧！

　　长街走了一多半，远远看到桥上立着一道人影。

　　磅礴雨夜中更显寂寥。

　　还有谁像她一样半夜犯傻，跑出来活活遭淋？

　　难道失恋了？她有些恶毒地想。

　　等走近发现这个人衣衫爽利，身影清逸秀雅，身周的雨也不曾让他变得一点狼狈。雨浇得人睁不开眼，他的面容在雨中很模糊，斯人独立桥头，静谧中像是一幅写意的画。画中人含笑专注河水，舒展的神态就像实现了多年祈祷的愿望。

　　李疏恙脚下用力，“踏踏”走近，少年听到脚步声才转头看她，一双眼睛灿若明星，令眼前雨夜委实亮了亮，一身月银色的袍子貌似防水，晃动间周身竟像是散发出柔和光线，令这月光少年在雨中闲适自得，眉目如洗。

　　好吧，确实是洗了。

　　他看着一身狼狈又一脸悠闲的小疏恙愣了愣，随即给了一个了然的笑。

　　李疏恙心想必是误会了，可谁又能理解她此刻的心情？

　　又是一阵怅然。

　　最后还是对他莞尔颔首，继而从桥上擦肩而过。

　　就这样，两人的初相逢，如果不是后来的变数，会在这个平常又特别的雨夜中，带着误会和理解聚首又匆匆。

　　当李疏恙下了桥，惊觉身后有人影闪动，再看少年周围多了几个笠帽黑衣人，对他说了什么没听清，然后左右一架，携起他便走。

　　也不知道是不是被点了穴，少年竟然一声不吭，也没挣扎。

　　寻仇？绑票？

　　黑衣人动作太快，来不及多想。

　　李疏恙吃药后动作比脑子快，提气纵身潜伏跟上，逮着离她最近的黑衣人二话不说往后腰一脚猛踹，那人猝不及防一冲扑倒身前那个昏了过去，其他人一见遇袭反应很快，回身便是几个剑花，李疏恙心道：“凭你也敢对老子使剑？”不退反进，手指在剑锋上一翻，一招就把剑滑到自己手中。

　　黑衣人心惊不已。

　　李疏恙掂了掂那把剑，感觉不甚好，手一用力剑断做两节，她把剑往地上一丢：“不想死的放下人滚吧！”

　　刚才被扑倒的人已经醒来，五人互有默契，对视一眼，三人围上来，另外两个携人要走。

　　李疏恙抬头望天，雨水浇的她睁不开眼，打在身上生疼！

　　“最讨厌别人围着我！”煞气鼎然。

　　那三人自知恐无侥幸，全力以赴举刀劈，摔鞭卷，使判官笔点，毫不含糊对她上中下三盘袭来，很是配合无间。要是功夫稀松一些的遇上绝对不讨好，殊不知李疏恙最擅长对付这种协力作战的，过去经常跟“四李”经常四对一拆招，这种围攻对她而言跟吃饭一样简单，她都懒得卖力气。

　　不出意外地踹晕了三人，几步赶上另外两人，冲他们嘻嘻一笑，举手就砍，两人无声无息就晕倒在地。

　　“你没事吧？”她抹了一把脸，打量被掳的受害者。

　　······

　　人家不理她。

　　他站在那里不说话，头低低垂下，肩膀不停地轻微抖动，也不像受伤也不像被制。

　　李疏恙狐疑，见他左右不理人只好从旁边掐了一扇大芭蕉叶环一圈摘下发簪别好，做成帽子形状，悻悻塞到他手里：“拿这个遮雨吧。”

　　少年默默接过。

　　想来这些人几个时辰醒不了，李疏恙左右认了认客栈的方向，一纵身“嗖”地掠走。

　　少年把鲜翠欲滴的芭蕉叶抚在刚才笑得有点抽筋的脸上，浅浅莞尔。

　　救了人，李疏恙心中很满意，心情很不错。

　　赶回客栈天色还早，雨却小了许多。

　　在房里换了衣服躺下，辗转反侧半响仍觉毫无睡意，于是又一骨碌起来，悄悄打了水，收拾淋湿的衣服开洗，洗完自己的潜进各人房中搜捡各人湿衣服一并洗了，又在廊下扯跟绳子统统晾起来。

　　光洗衣服还不够，又将马车里里外外刷了一遍，还摸到马棚耗了不少“万用易容上色膏”给马焗了个油，顿时杂毛马油光黑亮，黄马漂白，黑马变红，红红白白的马儿们瞧着十分可喜。

　　天明雨晴，李疏恙颠颠赶了早集买米肉菜蛋回来借厨房给一行人做早饭。

　　那当地主食是稷，合着粟米稠稠地地一大锅，热气腾腾，卖相十分好。

　　这十分好卖相的早饭却把众人噎着了。

　　大姑娘上花轿头一回，不是十年来头一回，是李大小姐有生以来头一回做饭啊！

　　众人十分忐忑，李疏恙不顾各人“到底怎么回事别是吃错药回光返照这可怎么办才好”的眼神连拖带拽把众人弄到客栈后院，干嘛，比武！

　　将近两年没跟他们过招了！

　　“四李”捧着还在消化的肚子抖擞精神一拥而上，百招内惨遭败北，干净利落，毫不客气。
　　众人倒地傻眼，李疏恙惊喜万分，满血复活！

　　自认为打遍天下无敌手的李姑娘满面春光好不得意，赶着众人去压马路，看上什么买什么，看上什么买什么，看上什么买什么······

　　四李很高兴，没想到疏恙身子一好，竟这样活泼开朗，掏钱也这般不含糊！

　　······

　　一天下来大包小包左拎右扛，华洲城连犄角旮旯都略了一遍。

　　华灯初上，花市又热闹起来，众人已被折磨得疲惫不堪，好歹拖着两条颤抖的腿回了客栈。

　　待众人歇下，李疏恙不吃不喝，又出去溜达。

　　华州城——空气清新风景优美的好地方！

　　仔细走访了几家铺子，买了几斤花籽准备回去装点书院。

　　经过那座桥，不由学着那人在桥上立了一立。

　　经昨天一场雨，河水暴涨，再一尺就要没过堤岸，而众多花灯早不知去向。

　　眼前的喜悦让她早忘了昨夜的古怪，根本没想到自己搞了出大乌龙。

　　人总是这样，不经意去忽略一些重要的东西，即使若干年后恍然大悟，却也时过境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