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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伪装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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夜色深沉,皓月当空,四下里黑魆魆一片,但也可看出个轮廓。六七十年代的瓦砖房虽是独门独户,却也挨得密密麻麻,但凡有个声响,对门绝对是听个清清楚楚。
此处纵是位于地图上的西南一隅,但隆冬时节,室外也是接近零度。再者,像这种贫民窟地带,黑夜更是各种犯罪滋生的温床。除非是走水,否则此时此地,纵是叫破喉咙,也不会有人理会。
于是,这片破烂房子中的某一间时不时传出的暧昧声响,在夜色里就很显突兀,纵是呼啸的寒风也不能掩盖其扰人心烦的存在。
坑坑洼洼的水泥路上一个踉跄的身影慢慢晃悠过来,“呃”五大三粗的男人因着酒精的麻痹已是上眼皮瞌下眼皮。一个酒嗝倒是让他清醒了些许,那稍许压抑但已明显战到酣畅处的哼哈声顺利钻入脑中,使之醉醺醺的眼中多了一丝欲望。但显然此刻的状态,纵是有心也无力了。
“格老子的,下次非干死你这个臭biaozi……”
忿恨地对着紧闭的房门吐了口口水,男人跌跌撞撞的打开对面的房间,待得一阵噼里啪啦乱响过后,传出长短无序的打呼声。
与此同时,另一种闹腾的声音却彻底消歇了。躲在窄小过道上临时搭建的铁皮片里的小男孩,紧紧挨着煤炉,听着两边的动静,紧紧抿着的嘴唇总算有了些许的松动,筋疲力尽似的细细叹了口气,闭上眼睛,继续竖起耳朵,捕捉房间里的动静。恍惚只听到厌烦的调笑声,不过里面男人的声音倒是熟悉的。
薄薄的眼皮颤动了几下,倏然睁开。黑亮的眼中闪过一丝算计,周凛支着被动僵的双手,笨拙的将身上穿的潮湿破烂的棉衣扒下来,四下看了看,把棉衣放在煤炉后面。
听着亦趋临近的脚步声,他拖着麻木的双腿扑到门栏边。也就这会功夫,夹板门已从里面拉开,一个四十左右的矮个中年人走出来,差点踩到周凛不及收回的脚上,着实吓了一条。
视力不好加上墙壁的阴影,男子腰都快跟地面成平行线了才看清地上瘫坐的小孩,隆冬腊月的,孩子就穿件不合身还开了几处线的毛衣。小脸冻得青紫,火柴杆似的两只手合拢着凑到嘴边呵气,差点就被踩到的脚也不懂得收回,整个人一直颤抖着,看着实在可怜。
“小林子 ,怎么大冷天……”话说了一半才想起来,不自在地咽了下口水,男人抓着周凛细瘦的手腕将他拉起来。
孩子倒也挺乖顺的顺着他的力道站起来,临了,差点又跌回去,最后是抓着他的裤腿才站稳了。
“叔叔,好冷……”话语也是怯怯的,就像迷路的小松鼠。
“可怜见的,快回屋里去……”男人在触及小孩单薄且潮湿的毛衣时,顿了顿,从口袋里掏出五十块钱塞到小孩的手里,“这钱你拿着明天让美丽给你买件毛衣。”
“谢谢叔叔。”小孩攥紧钱,泪眼朦胧,吸溜着鼻子,一个劲的鞠躬。
男人没再说什么,摆摆手,缩着脖子,走入夜色之中。
直到看不见男人的身影,周凛才把钱藏到贴身的内袋,捡回煤炉后面的棉衣,走进透着昏暗光线的房间。
即使门窗入了冬之后就一直关着,可是室内的温度依然与外面无异,房子本身的霉味加上情事过后的味道更是让人难以忍受。
不过这些对房里的两个人好像都没什么影响。大概也就20多平方的空间被隔成内外间,里面是许美丽一张一米五的木板床,也是她平时接客的的地方。
外面则是褪色又破皮的沙发,自周凛有记忆以来,他就一直是在上面睡的觉,再加上一张饭桌和些许简陋的家具,每个角落都充斥了压抑与寒酸。
许美丽夹着烟躺在沙发上,衣衫不整,腰部以下搭着周凛平日盖的破毯子。一般她都是把人带进里间的,那时周凛就会躲在沙发后面,尽量藏起来不让客人发现。当然,像今天这种直接在沙发上就干上的情况也是有的。也是周凛倒霉,他好不容易把捡了几天的破烂拿去十几里地外的收购站换回几块钱,钱还没捂热,就被几个平日里总是欺负他的小混混给抢了,还挨了一顿胖揍 。
回来又是这种阵势,因为天气寒冷的原因,许美丽已经好几天没开工了,难得有客上门。周凛一开始虽然听到声音,不过也没想太多,直接就推门进去了。好在他向来动作轻,也没惊到缠在一起激战的两个人,又悄悄阖上门,像以往一样缩在煤炉旁边,汲取点滴热气。
听到动静,许美丽撩了一下额前长发,瞟了周凛一眼。她也就三十岁,除了因为日夜颠倒的作息而一直存在的眼圈以及稍显松弛的皮肤外,看起来确实如她的名字一般美丽迷人,脸小肤白,身段玲珑,最吸引人的是那双大眼睛,就像月下湖泊,有星星闪烁其中。即使眼中从不含温情,即使脸上的笑意总是带着懒得掩饰的嘲讽,也不能折损她的美丽。
12岁的周凛,因为早产先天不足加上后天营养不良,瘦骨嶙峋的身子,说是七八岁也没有人会怀疑。其实光看五官的话,两人还是长得很像的,只是组合到周凛脸上就变的平凡无奇,唯有那双相似的眼睛同样的出彩,也同样的看不出感情。
“真是机灵的小鬼啊。”许美丽夹着香烟的纤长手指缓缓的弹了下烟灰,语气听不出喜怒。
周凛看着烟灰落在已经认不出颜色的被面上,抿了抿嘴。转身从墙角处拿了个脸盆,再打开热水壶,倒了大半的水进去,又腾腾的跑到过道的公用水龙头那里接了些冷水,端进许美丽的里间,再出来规矩的站在她面前,看着她。
“就会卖乖。”
许美丽看着他的一串举动,嗤笑一声。站起来,随手把烟头扔到地上,再用鞋底碾了两下。经过周凛身边,瞥到他嘴角的淤青,忽然停下,用手托着他的下巴,同时俯低身子脸对着脸,用拇指抚着他受伤的地方,“记住了,在冬天别病别伤……病了伤了,也许就死了,我可没有闲钱供你。”
残酷的话语,可是小孩好像听不懂般,只是定定的与她对视,不发一语。
“真是无趣。”
僵持了几秒,许美丽甩了手,进到里间。
周凛原地站了一阵,头低垂着,一动不动,直到肚子响起咕噜声,才蓦然惊醒般迅捷的跑到饭桌边抓起一包方便面和一根火腿肠,拿了自己的小碗享用本已不抱希望的晚餐。
不用想也知道,这些都是刚刚的“叔叔”进贡的。他是许美丽的熟客,据他自己所说,职业是小学教师,妻子难产去世之后就一直单着,他找许美丽,除了付嫖资外,还会时不时的带些吃的喝的。附近相熟的还会起哄,让他干脆把大的小的都带回家好了,老婆孩子热炕头,啥都圆满了。一到这种时候,男人就会满脸通红唯唯诺诺的说不出话,而许美丽则是一边抽烟一边冷笑,她是怎么想的,谁知道。
“biaozi养的。”
收拾碗筷后,周凛关了灯,站在沙发边,里间静寂无声,四周一片静谧。黑暗中忽然响起一声恶狠狠的咒骂,尔后,小小的人影摸索着靠到墙角里,搭拉着早已破烂不堪的棉衣,伴着寒冷进入梦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