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颖瑶，李颖瑶》王十斤

43、第五章第九节

　　“是心脏病发作！快！快去叫救护车！”导播凄厉的声音，把他从那张紫涨可怖的脸惊醒过来。一摸额头，全是冷汗。今天录制节目时，老前辈主持人录到一半猝发心脏病，不到一分钟就昏死过去。身边的工作人员想喂他吃药都已经咽不下了，导播和化妆师轮流给他做心脏外压。可傍晚菠萝告诉他，老艺人还是去了。
　　短短几分钟，一条命就这么轻易没了。
　　真骇人。
　　他的心还在砰砰地跳，连连深呼吸，才平息了些。
　　那天到她宿舍楼下送那本日记时，他还有些不服气，被女人负到这个地步自己竟还先让步，看来是逃不掉的“谁爱得多些”诅咒。但真坐下来了，才发觉自己太天真。一张桌子的宽度远得像银河，迢迢难度。
　　“年廿九那天我就走了。我外婆想过去过春节。”一开口，她就堵死了他一度想装作若无前事的开场白，还有他深藏在心底要求她为自己留下的潜在愿望。
　　原来，从头到尾，只有他一个人还在为寄宿一事苦苦神伤。她太聪明，尽心尽力尽职尽责地去扮演女朋友角色，同时还如此真实地享受他的男朋友表演，表现之到位，他都不好意思拿那些水电肉菜费用去控告她以爱之名寄住的初衷。
　　再一次一朝醒来她又急着要走，除了一路顺风，他仍旧说不出什么。
　　“我知道道歉也无济于事，但还是，也只能对你说一句：对不起。未来我，可能会回来，也可能不会。就算我回来了也不是为了你。你也……反正，就，大家都向前看吧。”最后临别的这句话她说得结结巴巴的。惟有这短暂的片刻，给了他还能挽留的幻想。她好像有不舍得，好像有不得已，好像还有话想说。那把似有凝噎的声音在他脑海里萦绕，久而久之竟生出些凄凄惨惨戚戚的意味。
　　记得夏威夷的床单是咖啡色的斜纹……是咖啡色？还是因为只开了昏黄的床头灯？他也搞不清楚，只觉得有她睡着的那张床单好美，却又记不清花纹。大概不是那张床单，因为她住进了客房，却从没提过床单像当年那张。以她连餐厅的名字都记得，应该不是吧。
　　又或是，其实她也不记得。
　　毕竟，那时她看起来连他的脸都未必看得清。
　　凌晨三点多，她应该到了。
　　电视的黑荧幕映着他的脸，那是厉亭桐送给他的生日礼物。他踩落地，冻得一激灵。小桐房间的地毯是元旦那天他们一起买的，她心脏不好，不能冻着脚。本来还算好时间，等拍完鬼吹灯到今年演唱会排练之前，正好是她生日，一定要请一天的假，其中一项任务就是让她选地毯铺在他的房间，他们的房间。
　　给她送日记簿那天的早上妈妈给他打了个电话，问他这个新年怎么安排。他一时语塞，想起元旦伊人还在，盘算着陪她回她家拜年，再带她回妈妈、奶奶家吃顿饭。如今想来格外可笑——要到她的“家”需要飘洋过海呢。应付了几句，妈妈问他是不是跟小桐闹别扭了。
　　“妈妈，假如我要和小桐结婚，你会答应吗？”
　　“是为了这件事，她才搬走的？”
　　“不是。”
　　“你自己想清楚吧，妈妈没有意见。”
　　“小桐她有心脏病。”
　　“我知道，心肌炎，上次见面她跟我提过。虽只跟她见过一次面，这个女孩不容易敞开心扉。你若真有心想娶她，也不急在这一时。”
　　还担心妈妈会以为小桐逼婚，印象变差，谁料知子莫若母。确实以他俩的状况，他才是会急着成婚的那个。连妈妈都看得出来她放不开，怎么他当时却那么笃定是心心相印？忍着钻心的冻痛，走到电视前拖拽，想看看已经身在地球另一端的她。
　　文件目录，就跟他的记忆一样，所谓酒精中毒那天的视频记录一个都没有。
　　除了小桐，没人知道这台电视有摄像功能。
　　除了小桐，更不会有人知道床下有个重量感应器，超过七十公斤，电视的摄像头就会自动启动。
　　窗外，远看这个城市夜深，晴空如墨，彻夜灯市如点点繁星，稀疏，仿佛启明在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