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2、金陵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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却说吴大牛一行在锡县守将李义春的护送下，不日即来到金陵。那吴大牛先将吴氏祖孙安顿在驿站，即到莽王现在所居的大兴宫去往求见。
那时候的城市布局远比现代简单，一条主干道，自东向西，将金陵城分为南北两市。北市为豪门贵族所居，南市则是商户平民。吴大牛暂时投宿的驿站在南市，大兴宫则在北市。
本文所处时代为魏晋之后的架空时代。在这一时空，晋司马覆灭后，亦经历了南北，北方各外族大举入侵，匈奴、羯、鲜卑、突厥等你来我往，各政权此灭彼建，征伐之下，一百年间，原来的中原兴繁之地变作赤地千里，汉族大规模南迁，客观上亦促成民族之融合。南迁的后晋汉族贵族孙氏在南国建丘，定都金陵。最终，汉族将领冉闵的后代统一全国，立国号齐，到这一世哀帝已是第六世皇帝。
大兴宫即为原先南朝大丘的皇宫，宋达入金陵后迁入此间。
吴大牛在宫门处递交了李义春所书的信报，不到一个时辰，即来了一个内卫，引他进入宫殿。
吴大牛见莽王重视，不尽欢喜，却不料入堂后，那宋达只草草问了几句，甚至不及李义春详细。最后，宋达问他道，“你以前在刘汕帐下是何职务，领兵几何？”
吴大牛道，“回莽王爷爷的话，在下被刘大王封作左前锋副将，领三千人。”
话音未落，旁边一个尖细的声音即斥道，“咄，甚么爷爷，应称殿下。”
吴大牛抬头一看，莽王身边立了一高瘦男子，面上无须，是个阉人。
宋达却没有再问甚么，让退下了。吴大牛站在廊前，八月初的金陵仍甚闷热，白花花的大毒日头照的人头晕眼花，他也不知该走该留，正十分不解，刚那高瘦阉人同一个内卫头领模样的人出来了，向他道，“吴副将，殿下封你做南市东片二等巡长，随这位李侍卫上任去吧。”
南市东片二等巡长，便是南城东半区的下属行政官。来之前吴大牛本以为，此正前线吃紧、用人之际，他又熟悉官兵习性，莽王或要将他再派至前线。也恐宋达追究刘汕丢城之过，刘汕既死，发作到他身上。未料竟两者皆不取，也不发也不罚，却将自己从军职转做行政，降级处理。
吴大牛虽有些想不通，但他死人堆里逃出，还带着家小，既然已得令，便领旨上任，当下带着吴氏谢衡到那南市东片区内一处院落里安顿下来。
此是光化三十二年八月，恰宋达入金陵一年。义军攻克金陵之前，宋达即有以此为都之意，因此并未过多烧杀，多半百姓得以保存下来，仍做以前之生活。吴大牛的分巡长，便是协助南市东片区的总巡长看管百姓，手底下也有十余个差人，管三个条巷。
自古以来，中国的历朝历代，统治者便喜将百姓固定在一个地方，严格限制流动，所依靠者为户籍制度。像栽树一样，每一个人从出生，无论城市乡镇，便有官家来登记造册，姓甚名谁，父母族人，甚至邻里情况，这样子严密的户籍制度便于看管统治。举例来说，从一村之里长，到一县之县令，在到一州之太守，一国之宰相、帝王，若想查看治下百姓，从上至下，只翻看户籍状况即可，犹如一只望远筒，一竿子插到底。
宋达既入城为王，便也依葫芦画瓢，将存活的百姓重新统一登记一翻，看管的甚至更加严密，十户为一巷，一人擅自逃逸，全巷遭殃；其又有先后屠城之威名，因此这里的百姓，一方面严密治理之下战战兢兢，一方面反感激莽入城不杀之恩，十分驯顺。
吴大牛这差使便轻松，每日里巡街数遍，其余大把空闲。由于义军领地封闭，战乱生息艰难，那薪饷也薄，不得已只好也学夕日之官役，盘剥辖区百姓。好在他心肠好，索要不重，那等小民得此巡长，更加一倍庆幸。
这一日，吴大牛照例带着三个手下巡街，远远迎面一人，吴大牛定睛一看，却不是胡老大是谁，忙上前问，“那可是胡老大？”那人只一愣，忙也奔过这里，“正是。”双方厮认了，皆很激动，吴大牛见他衣衫破落，左腿微跛，便问道，“兄弟，你腿脚怎么了？”胡老大一声叹，“快别问了，其实我是打听到你在此任职，专程奔你来的！”吴大牛一听，转身吩咐了手下继续巡街，这边厢挽着胡老大回到自家。
原来破城当日，胡老大身为刘汕亲信亦遭到突然反叛的林泰山旧部突袭，混乱中官兵又进城，他腿上中了一刀，来不及撤退。官兵进程后对义军亦实行屠杀，胡老大将血抹了满胸，藏在死人堆里，侥幸存活。
后来来到金陵，却没有吴大牛幸运，莽王不见，无人理睬，偶然打听到吴大牛被任为南市东街分巡长，便依信寻来。
吴大牛听他一片言，他二人同跟随刘汕共进退，如今这般田地，颇有物伤同类之感，但知道他本在自己之上，又素来蛮霸，不甚讲理，便顾及他感受，道，“兄弟你若不嫌，便先在我这里把伤养好。”胡老大道，“也只好如此。”
一日，胡老大闲逛回来，拉扯住吴大牛，“兄弟，你猜我今日撞见了谁？竟是史独龙，那个鸟人竟也逃生出来，竟还穿着内卫衣衫，一纵人在一起，十分招摇。”吴大牛听说却也一惊，听他又道，“莽王却也糊涂，倒怎么会使他做内卫，弟弟你一表人才，哪里不比他强。”吴大牛知道他自己气落，特拿自己说话，道，“他与你我有宿怨，今日他既得意，不要招惹他。”胡老大不忿，想当年自己威风八面，打杀成性，谁不怕他，现如今却寄人篱下，连个史独龙都要顾忌，恨恨道，“早知如此，在平江就当先将他杀作才好。”吴大牛闻言暗暗心惊，他倒不怕，只是家小在侧，生怕胡老大惹生是非。
其实吴大牛担心却是多余了。胡老大虽好狠，但他曾是赌场混混，那里面练出来的人，最是无赖，得志便张狂，失势就夹尾，全无气性节操可言，只图活命。他们卑微、阴暗，一有机会便会把内心压抑的黑暗释放出来，疯狂报复，甚至伤害无辜，但在势微的时候，最多不过会“呸”一声，骂几句娘而已。从这个角度上来说，胡老大和史独龙是同样类的人。
谢衡对这个全身散发着阴暗气息、整日价抱怨骂娘的人很不喜欢。她偷偷的问吴氏，“阿姆，这个人什么时候走？”吴氏道，“别胡说，他是你大伯的朋友，不可无礼。”谢衡低下头，“我想念王大叔和余大叔。”吴氏沉默，半晌叹息，“是啊，不知道你余大叔怎么样了，有没有逃出来。”
时间很快近到年关。胡老大腿伤好了，但没有离开的意思，一直住在吴大牛处。两个人偶尔晚上整点酒吃，吴氏就带着谢衡在一旁做针线听他们闲扯，知道大齐的官兵攻下平江后，却又在锡县形成拉锯。十一月，又闻川地又有一股义军起义，长安忙不及的整军去灭，攻打锡县的余杭部也抽出数万人前去支援，锡县得以喘息。吴大牛叹道，“唉，若是川地提早几月举事，说不定平江就……刘大王也不会，唉！”
“命啊，都是命！”胡老大缩着肩膀，天冷，这几日又落了雪，屋子里很冷。嗦了一口酒，他道，“娘的，天这样冷，大牛你也不多整点炭火，老子快要冻死。”
吴大牛瞥他一眼，“哪有钱？这城里的炭火有多贵你可知道。”
胡老大脱口而出，“没钱，你不会管那些个住户要？你管着三十多户人呢！每家匀点，尽够了！”
吴大牛道，“他们也苦，快过年了，总不能让人无个活头。”
胡老大暗里骂他迂腐，喃喃的，“娘的，这样个还活个有屁意思，不如当初还在赌场里，比这暖和。”又骂宋达，“他倒好，这一会肯定宫殿里暖呵呵，女人抱着，妈个逼！”嗦口酒，又骂两句，愤愤不平。
吴大牛不做声，屋子里一时很静。忽然响起敲门声，两人对视一眼，那胡老大咯噔一下子，心道坏了，难不成还有人偷听我们说话？就听门外一个尖细的声音问道，“吴大牛，吴副将在吗？”像是个阉人的声音，胡老大更加害怕，缩着脖子一声不吭。吴大牛忙下地，“在，稍等。”
把门打开，果然是一个阉人，穿着大兴宫里灰色太监衣服。宋达进城时，曾阉了城中三千男子充作宦官，这大概便是其一。
那太监把眼一抬，问，“你就是吴大牛？”
“正是。”
“前刘汕部左前锋将军吴大牛吴副将？”
“不敢，在下现任这里二等巡长。”
太监眼皮又一抬，把手一挥，将一卷尺余长的书卷打开，“莽王殿下有令，明日年宴，着前刘汕部左前锋将军吴大牛携眷参加。钦此。”
吴大牛愣了，太监催促，“吴副将，接旨啊！”
吴大牛问，“明日莽王殿下要在宫中摆宴？为甚让我参加？还要带着家小？”
那太监十分不耐，“殿下的旨意，我哪里知晓为甚？”把眼往后一张，看到屋内一老一小，还有一男子，“那可就是你母？”吴氏忙拉着谢衡欠身。太监眼皮再一耷，“一道同来。”说罢将纸卷递与吴大牛，转身离去。
待他们走后，吴大牛手捧纸卷，不知是福是祸，怔忡无语，胡老大过来，眼里透出无尽艳羡，“大牛兄弟，莽王爷爷他又想到你了，若得启用，万不能忘了兄弟我啊！”
作者有话说
第12章 金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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