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若教回首却嫣然》猫小爪

15、无助

　　苏嫣大叫一声，睁开眼睛，却发现方才只是南柯一梦。江泠然早已止住马车，在窗外焦急道：“皇上，怎么了？”苏嫣擦了擦额头的冷汗，勉强道：“没甚么，做了个噩梦。”真是个噩梦啊！
　　江泠然“嗯”了一声，柔声道：“皇上再忍耐一会儿，马上就要到了，不要睡了，当心受了风寒。”
　　苏嫣应了一声，靠在马车的板壁上，回想着方才那个梦，兀自心有余悸，终于忍不住，低声道：“那个……江泠然？”江泠然在车外立刻应声道：“臣在，皇上有什么吩咐？”
　　苏嫣咬咬牙，低声道：“你能不能到车上来？”江泠然似乎一怔，顿了一顿，随即柔声道：“臣就在外面陪着皇上，皇上不用怕。”
　　苏嫣再也忍不住，掀开帷帘，央求道：“你上来好不好？”江泠然转头看到苏嫣脸色苍白，额头上的头发都被汗水濡的湿透，赶忙道：“快些进去，外面冷，莫伤了风。”苏嫣仰头道：“那你上来么。”江泠然看她可怜巴巴的样子，心中不忍，忙止住了马车，翻身下马，道声“臣僭越了。”上了马车，规规矩矩的坐好。
　　苏嫣挨着江泠然坐着，心中方安定了下来，认认真真的与他道：“我方才做了个噩梦，特别可怕的梦。”江泠然端端正正的坐着，两手放在膝盖上，看着前方，低声道：“皇上不用怕，梦都是假的，做不得准。”
　　苏嫣想了想，道：“可是……可是我还梦到了鹰哥哥啊……我特别想他……”江泠然“嗯”了一声，想了想，又道：“梦么，也有准的时候……”
　　苏嫣又想了想，道：“可是……可是我还梦到了你啊……”江泠然叹了一口气，转过头来，无奈的道：“皇上这是存心在跟臣作对。”
　　苏嫣咯咯一笑，心中忽然轻松起来。她慢慢的靠过去，将头倚在江泠然的肩膀上，江泠然身子微微一动，想要躲开她。苏嫣伸手抱住他的胳膊，小声道：“你让我靠一会儿好不好？就一会儿……”
　　江泠然果然不再躲开，由着苏嫣靠在他的肩头，却仍是道：“皇上，这样不好。”苏嫣“嗯”了一声，慢慢闭上眼睛，轻轻地道：“我方才梦到你不见了，只剩下了我一个人，我到处找你，却怎么也找不到。问别人，别人却都不肯理我……”苏嫣顿了顿，低声叫道：“江泠然，江泠然……”
　　江泠然紧紧地握住她的手，低声应道：“嗯，我在啊，我一直都在啊。”
　　苏嫣想了想，睁开眼睛，坐起身子，认真的看着江泠然，低声道：“江泠然，我……可不可以求你一件事？”
　　江泠然看了她一眼，松开握住她的手，回手掠了掠头发，垂下眼睛，道：“皇上要臣做什么事？”
　　苏嫣低下头，道：“我知道你不喜欢我。可是……可是你可不可以陪着我，一直陪着我？我一个人害怕……”
　　苏嫣低着头忐忑不安的等着江泠然的回答，等了好久，却听不到江泠然答话。苏嫣小心的抬起头来，却见江泠然仍是垂着眼睛，一动也不动。苏嫣的心在往下沉，她小心翼翼的问道：“你……你不答应么？”
　　江泠然深深吸了一口气，抬起眼睛，道：“皇上，臣不是不答应，是不敢答应。”苏嫣奇道：“甚么？”
　　江泠然转开头去，盯着一处，缓缓的道：“这世间之事原也难说得很，说不准什么时候皇上就用不到臣了，那臣又何必留在皇上眼前碍眼呢？”
　　苏嫣赶忙道：“怎么会？父皇遗命叫你辅佐我的，我怎么会用不到你呢？”江泠然转过头来，笑道：“等皇上亲政了，大权在握了，那时便会觉得臣多余了。”
　　苏嫣大惊，赶忙拉住江泠然的手，大声道：“不，不会的！”江泠然抽开手，笑道：“臣也说了，这世间之事原也难说得很，皇上又怎么会知道以后的事呢？”
　　苏嫣怔怔的看着他，那种在梦中的无助的感觉又涌了上来，这次却不会再有鹰哥哥了，又有谁会来笑着安慰她呢？

　　正月十五上元节过后，再热闹几天，这个年才算是真正的过完了。苏嫣看着宫内的年味一点一点的淡去，长长的吐出一口气，心中的那股压抑了许久的烦闷劲似乎也随之散去了不少。这个年真是过得了无意味，一点儿想让人依依不舍的留恋的念头都没有，还是快些过去的好。原来人长大了烦恼也就会跟着往上涨么？真是让人十分烦恼！苏嫣双手撑着下巴百无聊赖的想。
　　苏嫣正做出一副幽怨的样子来哀叹，却忽然听到旁边有人冷笑道：“皇上看个折子感情都这么丰富么？真是忧国忧民啊！”
　　苏嫣一惊，回过神来，忽然意识到自己正在看折子呢，却不知道什么时候又走神了……她转过头来，看着身边江泠然那张满是嘲笑的脸，真想把手里的折子全拍到他脸上去——但也只是想一想——苏嫣只是立刻傻笑道：“江爱卿真是明白朕的心思啊！朕~可不就是在忧国忧民么！”
　　江泠然冷冷的道：“皇上还是专注点儿好，不然等亲政了，臣可不会日日来陪着皇上看折子了。”
　　苏嫣心中暴躁，道：“知道了知道了，我知道你早就巴不得那一天了！终于有空闲去找新娘子成亲了是不是？”
　　江泠然冷笑一声，道：“这么说的话，那皇上挑选皇夫的事情可也该做了。”
　　苏嫣将手中折子往案上“啪”的一摔，瞪着他道：“你再说我就不看了！”江泠然“哈”了一声，不甘示弱的瞪了回去，道：“皇上是给臣看的么？”
　　苏嫣气呼呼的捡回折子，愤愤的道：“江泠然，你给我等着！”等我亲政了咱们再算账！江泠然挑一挑眉，笑道：“原来皇上现在就觉得臣多余了。”
　　苏嫣一怔，忽然想到上元节夜里发生的那些事。上元节过后，她与江泠然谁也没有再提起过那一夜发生的事。苏嫣并不知道江泠然是怎么想的，但她大恨啊！恨自己那一夜睡的糊涂了，怎么能说出那种一听就是脑袋抽筋才会说出来的话呢？！苏嫣一直在跟自己说：“我不记得了~我不记得了~……所以江泠然一定也不记得了~不记得了~”谁知道他今日又提起这话来，这让苏嫣心中不禁郁郁。
　　苏嫣正在胡思乱想，忽然脑袋上被人不轻不重的敲了一记，跟着又听到江泠然不满的声音道：“又在走神？”
　　苏嫣撇了撇嘴，勉强将目光放到手中的折子上去，不满道：“谁让你老是跟我说话呢？总是让我精神集中不起来！”江泠然煞有介事的点了点头，道：“这样哦，那皇上亲政的事情可是该抓紧了，免得让臣再来打扰皇上了。”

　　江泠然这次倒没有说瞎话。一场淅淅沥沥的春雨过后，丞相江泠然首先带头上书，跟着其他大臣的奏折也如雨后春笋般的冒了出来，说的都是一件事情：恭请吾皇亲政。
　　只是此时的辅政大臣仍是江泠然，于是等江泠然下了朝，进了御书房批折子时，苏嫣便眼睁睁的看着江泠然在他自己的折子上以苏嫣的口吻批了“爱卿所言极是，准奏”，跟着又狠狠地夸奖了自己一番，比如什么“识大体”啊，“明事理”啊，“不肯擅权”啊，“忠心耿耿”啊，“一心为国”啊，等等等等，不一而足。反正夸自己也不费事，那些好词佳句是张口便来的。
　　苏嫣擦着额头上的汗，鄙夷道：“你这算什么？有这么夸自己的吗？”江泠然兀自在他自己的折子上忙忙碌碌，已经写了满满的一张纸了，正在写第二页，听到苏嫣说话，江泠然抬起头来，无辜的眨一眨眼睛，道：“皇上难道觉得臣的提议不好么？”
　　苏嫣“嗯”了一声，也说不上好还是不好来，只好道：“我……只是觉得你……太不要脸了一点儿……”江泠然“嗤”了一声，义正言辞的道：“回皇上，这叫做程序！”
　　苏嫣点点头，道：“是，托你的福，我也懂了什么叫做不要脸和更不要脸。”
　　江泠然笑了笑，将他自己的那份折子扔到一边去，摸过一本新的折子来批着，慢慢地道：“臣有一件事要说，皇上听了可别恼。”
　　苏嫣“嗯”了一声，心中隐隐有些不安，但仍是道：“什么事？”江泠然低声道：“选皇夫的事。皇上再怎么不愿意，也是要选的。”
　　苏嫣一听到这事就烦，央他道：“不能过几年再说这事么？”江泠然缓缓地道：“过几年？又能过几年呢？皇上后宫里总要有人，大臣们才安心，天下才安心。”
　　苏嫣想了想，道：“就是说，你现在不安心么？你有什么不安心的？”江泠然抬起头来，勉强笑了一笑，道：“皇上，不是这么说的。”
　　苏嫣“哦”了一声，奇道：“那是怎么说的？”江泠然半晌不语，终于艰难道：“皇上，皇嗣绵延是大事，皇上还是早点儿选皇夫的好。”
　　苏嫣可怜巴巴的看着江泠然，道：“我真的一定要选么？”江泠然转过头去不再看她，咬了咬牙，坚定道：“一定要！”
　　苏嫣见江泠然语气坚决，知道此事再无回旋的余地，颓然坐倒，却仍是拉着江泠然的袖子小声道：“我不想，我不想啊……”
　　江泠然默默无语的陪她坐了一会儿，终是挣开她，站起身来，道：“皇上，臣且告退，过几日便将各家子弟的画册拿来给皇上看。”江泠然不再看苏嫣，说完便匆匆忙忙的行了一礼，随即离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