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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甘渊城 七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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雪山镇郊外是一大片绿油油的草地,有乡民在此放牧,供应全镇牛羊肉食。
牧民的毡包突然走火并不是小事,惊动拓赞长老,命浮樱查明原因,防止再起火灾。浮樱正命匠人修葺一座新毡包。一见梅杨二人,立即上前:“都怪浮樱安排不周,令二位受惊了。”
杨吉轩道:“浮姑娘说得哪里话?收留之恩在下感激不尽。走火纯属意外,姑娘无需揽责。”
浮樱看了看梅凌寒,微微讶异,交代女婢几句。那女婢领命而去。
梅凌寒看那几个壮汉身手利索并不像普通的匠人,淡淡地道:“浮姑娘事事亲为,令人钦佩。”
“梅大人过誉了,”浮樱笑道,“拓赞长老命我来请大人前去叙谈,正遍寻不见,没想大人和杨公子一起呢。”
“拓赞长老?”
浮樱施礼:“正是,就请两位随我去见长老。”
杨吉轩顿时起疑,难道小莫偷窃兵符之事被发现了?便道:“拓赞长老已经知道阿寒的身份吧。”
浮樱一笑:“梅大人是宋朝大官,拓赞长老有要事相商。”
“很好。”梅凌寒淡淡地笑道,“还请浮姑娘帮我准备一件御寒的衣服。”
杨吉轩想阻止,却听她低声道:“要知真相,即便龙潭虎穴也得闯一闯。”
“二位不必担忧,我们若有敌意,也不会等到现在。”浮樱笑着看她,“大人稍等片刻,我已经命人替你裁剪衣服了。”果然是个办事妥帖的女子,早见梅凌寒单衣薄衫,悄悄命人准备去了。
拓赞居住在一座宽敞的楼宇,雕栏刻瓦,气派十足,四周种植了青竹雪松。
到了门前,浮樱笑道:“两位贵客请进,浮樱在此等候。”
“浮姑娘不去通报一声?”梅凌寒有些意外。
“浮樱只是信使。”她的笑容一如既往,“信使的责任只是传递信息,不参与任何事件。”见二人进去,她又说道:“已经找到治疗杨公子眼睛的药物,希望二位别耽搁太久。”
“多谢姑娘。”杨吉轩拱手示谢。梅凌寒总觉得浮樱不简单,她这么想的时候,浮樱笑道:“长老正等着,二位请进吧。”
拓赞头发全白,脸上的皱纹写着岁月的沧桑,见二人进来起身拱手,情绪激动:“大宋朝廷终于想起我们了!”
“长老这是从何说起?”梅凌寒不解道,“你们身处塞外与大宋有何关系?又怎知我的身份?”她一边见礼,一边打量着厅堂里的摆设,谁料不看则已,一看之下目瞪口呆。
原来灰蒙蒙的墙壁上居然绘着一副大型壁画,那是一场规模宏大的开渠工程。成千上万的民夫在一条绵长的通道里或挖或背或运,看情形工程异常艰苦,根本不是人力可为,一旁的枯骨死尸堆砌的比土石还要多。。。
“这是。。。是什么地方。。。”梅凌寒开始颤抖,脑海里出现了一条黑色的河道。
拓赞深长的叹息道:“梅大人可是从地下河来到雪山镇的?可知这条河并不是天生的,是耗尽百年人力开凿而成。因此梅大人来到雪山镇,我们一早便已得知。”
“什么?”梅凌寒惊到无语,人工开凿地下河道,如此复杂如此浩大的工程居然做得神不知鬼不觉?各种想象表明大宋朝没几人知晓。
“为何要开凿地下河道?”杨吉轩问道。
拓赞捋须长叹:“两位既能到此想必也知道一些机密之事了。”说着,他看向杨吉轩道,“杨公子叫人来偷老夫的兵符,不正说明公子是有备而来吗?”
杨吉轩心里一惊,只好赔礼:“得罪了,一切尽在长老的掌握之中,在下井底之蛙而已。”
拓赞呵呵笑道:“公子循迹而来自然是发现了什么。”
“兵符不是普通的兵符,是皇帝亲率卫队的符号。”杨吉轩说道,“史志记载,太祖皇帝曾派出一支远征西夏的精锐之师,因误入大沙漠后消失不见。太史令在整理史志时发现这支军队的行进路线并非西夏,而是今天的极北寒地。有图为证。”他撕开袖口,从里面拿出一张丝帛,“长老请看。”
拓赞接过丝帛细看。
梅凌寒似乎明白了什么,问道:“你们隐匿百年就是为了守护甘渊城,那开凿地下河道又是何目的?”
拓赞放下丝帛,叹道:“一支军队要生存,要繁衍,需要干净的水源滋养。极北之地,千年不化的雪山根本不是人可以生存的地方,对面的火山群又无法控制。为了生存,我们的先祖开始大胆的设想,就是引南水来此,既能解决水源难题,同时也带来温暖的气候条件。可引南水入冰川,需要开凿一条跨越千万里的地下河道,简直就是痴人妄想!”
老人情绪激昂,指着壁画上的一人道:“就是他,宋大将军蒙平,开创了一段奇迹!后来经历了几代人的开垦,在这座极北雪原的南边,才有了一方文明。”
梅凌寒盯着壁画,惊怔。
时间若能倒流百年,画上那番惊天动地的浩大工程真的就在地下秘密进行吗?真的能瞒天过海吗?可如果是经过皇帝秘密授意的,又另当别论了。但是人力可以做到吗?
“太祖皇帝为何派遣军队来此建立文明?”梅凌寒吃惊的发现,在问出这个问题时,她已经触及真相,惊呼道:“莫非,跟甘渊城里的神鸟图有关?”
拓赞表情沉重,好半天才叹出:“事已至此,二位也见识过许多玄幻之事,那拓赞就无需隐瞒了。甘渊城里的神鸟图并非只是一张图。。。它是,是上古的神凰,因为触犯异界禁忌被放逐极北之地,忍受千年冰封之苦。千年,物转星移,山河更替,到了十国战乱,一代俊杰赵太祖出世,不知为何神凰居然有办法找到他,与年轻的赵太祖达成了一个交易。”
静悄悄地,连呼吸都觉刺耳,梅杨二人悬着的心跳到了嗓子眼,又似乎停滞。
拓赞继续道:“那只鸟是上古神兽,拥有着不可预知的强大力量,它同太祖皇帝达成的条件就是:它帮太祖建功立业,问鼎江山。作为条件,太祖皇帝要帮它做两件事,其中一件就是利用人力消融千年雪山,让它脱身。后来太祖果然登基,不敢忘却这个约定,秘密派遣军队来此履行诺言。试想,如果没有神力,绵远千里的地下河道绝无可能开辟。”
梅凌寒想起雪谷的怪诞大鸟,奇怪的雪瀑,离奇的火山群,再不认为拓赞说得有多离奇。
“既然是上古神鸟,还挣不开困住它的雪山?”她古怪的笑道,“世上真有这么离奇怪诞的事?神话故事吧。”
拓赞解释道:“异界之事,可不是人类可以理解的。甘渊城,实际上就是一座囚禁神鸟的牢笼,据说自建成起,除了百年之前一个修道之人上去过,也只有梅姑娘了。所以除了梅姑娘,无人知晓古城里的秘密。”
“那天羲不是人类?”
“没人见过她,”拓赞目光深远,语气沉重,“雪山镇的子民恪守着自己的职责,开凿河道,寻找活火山,用硫磺炸开阻碍,消融雪山。。。唉,建立雪山文明的同时,也在毁灭它。。。”了然一切,他悲哀的神情又那么释然。而梅杨二人沉浸在匪夷所思的故事里,并没有在意拓赞老人的言中深意。
一支精锐的宋朝军队,被皇帝秘密派遣到雪山之隅守护古城里虚幻的神兽,为了生存下来,开垦种植,在荒凉偏僻的雪山建立一个人类文明,其目的居然是帮助一只神话故事中才有的上古神兽解除禁锢,这是多么神乎其神的故事!
他们不信,也没法怀疑。但在历史长河里,人类渺小的犹如沧海一粟,无法理解的玄妙之事太多了。因此去用神的力量去解释也不奇怪。
拓赞说完后,似乎如释重负:“两位不属于这里,还是尽早回到宋朝去吧。”
“长老,还有一事请教,”听完纷乱复杂的怪事之后,还有一个困扰她让她心神不宁的不解难题,“二十多年前,是不是也有宋朝人来此?”
拓赞脸上的年轮有些抖动,一阵叹息后,说道:“二十年对比百年沧桑来说不值一提,老朽就快忘记当年发生过什么。呵呵,姑娘问得真好,当年的确有一帮英雄俊才秘密来此,与古城里那个自称天羲的女人谋划天下,想撼动大宋根基,取而代之,却因为一件意外功败垂成了。”说着,他痛苦的咳嗽起来,泄露朝廷机密就是死罪,可对他来说,生死也没多少意义,背井离乡迁徙至此,不知家人何在,不知今夕是何年,生同死一样,只是一种折磨。
“发生什么意外?”梅凌寒追问。
拓赞苍老的眼睛叹惋的注视着她,随即轻叹出声:“姑娘很像一个人。若非如此,老朽也不必见姑娘,更不会吐露这些守护了百年的秘密了。”
梅凌寒突地全身血液凝滞了,睁大眼睛却说不出一个字。
杨吉轩惊呼道:“这帮英雄俊杰可是七子楼的人,其中一个叫李昆邪?”
“有很多人,老朽不知道他们的名字,”拓赞摇摇头,看着梅凌寒道,“她心地很好,不仅客气还救过我们族人,我记忆深刻。”
“她是。。。”梅凌寒像是被抽走了灵魂。
拓赞却苍凉的笑了起来,“杨公子说得那个人可是他们的领袖?我不知道他姓不姓李,似乎。。。他还有一个名字,叫殷。。。”话未完,拓赞惊愕的捂着自己的脖子,枯瘦的手指颤抖的指向窗外,“刺,刺客。。。”
一把飞刀准确地打在老人的咽喉。
“阿寒小心!”杨吉轩感到身边一空,梅凌寒已经追了出去。
有一把刀,它不是宝刀,因为天下第一快刀丁浒用它打败了最有名的武林高手而名声大振,这把刀通体雪亮,很锋利。据说过去的丁浒每一天都在磨刀,而今天刀的主人从丁浒的手里夺走它之后再也不用磨刀。因为刀总归是一把极其普通的刀,无论磨得多快,也不是神兵利器,但只要持刀的人不同,效果就很不同。
刀是用来杀人的,杀的人多了,就开始饮血。他的刀就是兵器谱排名很靠前的饮血刀。
他没有逃,也没想过要逃,他就站在不远的地方。
“原来是你。”梅凌寒离他几步之遥。望着眼前的白衣男子,她有点吃惊,却并不意外。
“一个将死之人总喜欢吐露不该吐露的秘密。”薛白淡淡地说道。
“看来很多事,你是知道的。”
“并不比梅大人多,对于甘渊古城的秘密,和大人一样震惊。”
“七子楼的主人是谁,我不知道。”梅凌寒在想,薛白一定知道李昆邪的真实身份,慢慢叹了口气,“这个人应该是我认识的人,否则没必要杀死知情人。”
夜,凉如水。
薛白的笑随着寒风肆意,“有些事还是不知道的好。”
“可我不想死的不明不白。”梅凌寒拔剑,“今天的薛公子一定没心情与我交友。”
刻意掩藏的敌意很轻易的就释放出来,原来他比任何人都想杀她。杀伐之气渐渐增强,接触间就可以进入对方体内,冲向对方灵魂。
“梅大人应该知道我需要什么。”薛白冷冷地笑着。
“薛公子替人办事,可知道《九府》的秘密?”梅凌寒又自答,“我敢断定你并不知道这个秘密。”
薛白道:“这不重要。”
梅凌寒道:“你知道甘渊城的故事并不是神话。你也知道天羲和七子楼一直有密切的联系。以你驸马的身份,也一定触及到皇帝的秘密,对开凿地下河道这件惊骇之事也不会不知情。但是天羲和你的主人都想得到《九府》,你却不明白是为什么。”
薛白幽幽冷笑:“你想说什么?”
他手里的刀让梅凌寒感到了生命的危险。
“七子楼的领袖,也就是你的主人就在朝廷里,是大家熟悉的人。”梅凌寒盯着他的刀,继续道,“所以他命你来杀我,是怕被我继续查下去,有一天会揭穿他的真面目。”
薛白道:“你说得很有道理。”
他手里的刀突然化作一道红芒冲向梅凌寒,一股肃杀之气当空笼罩。
梅凌寒身形暴退,长剑出鞘,紫电当空绽放,剑气古朴深沉折射出不可侵犯的威严。清脆的刀剑迎刃相交声不绝耳际,一道道无匹的剑气迸发而出,在皎洁的月光下如花绽放。
这刀十分诡异,似乎有自己的魂,有股煞气从其内传出,呼呼作响,咆哮着要吸取敌人之血。
梅凌寒动容了,薛白和他的刀融为一体,在她没反应过来,刀就到了面前。有魂之刀如同妖兽一样只有让你屈服于它。
梅凌寒冷汗淋漓,勉力应付,就在薛白杀机陡盛之时,她只觉六穴位神经控制力一动,引着体内全部元气凝聚在剑上,一声惊天断喝,紫电争鸣一声,无形中直抵薛白咽喉,如暗夜中引魂之剑,瞬间锁命!
“怎么。。。可能?”薛白骇道。
天下除了主人,没有人可以阻挡他的刀。可她居然冲破他的气场,锁定他的命!
梅凌寒压下自己的惊讶,哼道:“你有什么话可说?”
薛白盯着她的剑,苦笑一声:“看来。。。主人没有错。”
“什么?”
薛白笑了一笑:“在他眼里,也许只有你能完成那个不可能完成的任务。”
“你在说什么?!”梅凌寒心中大惊,剑抖了下,薛白的脖子顿时出血。
萧瑟的风中传来一阵凄凉的笑声,“他的意思梅大人不明白吗?”
苏柔裹在黑色狐裘里,手腕上套着七八个镯子,声音清越,直直穿透人心。
“薛白一直不明白,为何主人宁可杀死忠实的部下也不肯伤害你。当局者迷旁观者清,我告诉他,其实主人根本不想杀你,所有针对你的暗杀计划是为了锻造你,让你变得更强大。那本《九府》也不过是个借口,主人更不想从你这里拿走。书在你身上才能发挥它的作用,即便被谁夺去了也是暴殄天物。哼,如果不懂主人的用意,结果只有死。”
薛白依然闭着眼,单薄的嘴角蠕动了一下,没有反驳。
梅凌寒淡淡地道:“你的见解很独特。”
苏柔道:“看来你并不相信。”
“你不是七子楼的人?”
“不算是,”苏柔看着薛白绝望的脸,唇色苍白了几分,“如果我告诉你我是谁,你就会相信我没必要骗你。”
梅凌寒看了看她,冷笑道:“大宋朝的公主并不会武功。”
“公主?”苏柔笑得凄凉,“梅大人真会说笑!我没那么高贵的命。可我和薛白青梅竹马两情相悦,却被一场政治联姻无情的拆散了!”
梅凌寒见她气息起伏,长发凌乱纠结,阴郁的眸子飘过绝望,便问:“薛公子是被迫做的驸马?”
“不必说了。”薛白怒喝一声,“梅大人关心的太多了。”
梅凌寒好奇地说道:“我需要一个理由来选择是杀你还是放你。”
薛白一动容:“你不想杀我?”
“你主人派你来杀我只是为了锻造我,那我打赢了你,没必要再让你死。”梅凌寒松开了剑。她先前只觉得她和薛白的武功不相上下,当看到薛白的饮血刀时,她不确信自己能活下来。可生死之间,她出奇制胜的一剑,快得连她自己都不敢相信。这是为什么?
“杀不杀我,都别想从我这里得到半点信息。”薛白冷笑起来。
梅凌寒皱眉,放下的剑又举起来,“你认为自己有谈判的资格?”
苏柔急切的说道:“只要你放过我们,我愿意告诉你一切!”
梅凌寒问道:“薛公子去做驸马是为了接近皇帝吗?”不知为何,她的脑海里突然迸发出一个大胆的想法,开渠引水这项浩大工程不可能避开当今皇帝的耳目,工程浩大还需要举国之力支持,除了帝王没有人能办到。如果一切都是真的,皇室机密档案里一定落下蛛丝马迹。薛白做这个驸马很可能是为了这个绝密计划。
苏柔答道:“我佩服梅大人的智慧。不错,薛白去当驸马是为了接近皇室,得到太祖皇帝留下的七星阵图。”
“七星图是什么?”
“一个部下只需要知道做什么就行了。”苏柔叹了声,“我想,可能跟古城里的秘密有关吧。”
“是天羲的意思?”
苏柔哼笑道:“梅大人别问了,我们知道的并不比你多多少。”又看着薛白道,“他很执着,不该吐露的事情,他绝不会说半个字。我说了这么多,已经触犯他的底限。大人如有兴趣继续追查,还是尽早回京师吧。”
“京师就有我想要的答案?”
“梅大人可曾关心同来的小姑娘?”她突然冷笑,完全不对题。
“你说的是月魂?你何时见过她?”梅凌寒大大惊诧,这两天忙于追查线索,似乎淡忘了她。
“她在冰湖里。”苏柔没放过她的一丝表情,紧紧观察她,终于找到了什么,笑着说,“月魂姑娘遇到了麻烦,你不去救她,她就。。。”
“你把她怎么了?”梅凌寒吸了口气,似被什么重物敲打着心脏,紧张的看着她。
苏柔对她的反应有些不解,又明白了几分,哼道:“梅大人这样关心她,可知她病得不轻?”
“病了。。。几时病得?”梅凌寒急了。
“她掉进冰湖里,那么寒冷的湖,神仙也要冻坏了,何况是人?”苏柔想起月魂的样子,不禁怀疑她是不是人?
梅凌寒不愿耽搁,转身就走。
“梅大人很匆忙。”苏柔看着她的背影消失在夜色里,幽幽在笑。
薛白脸色一变:“你骗了她。”
“再聪明的女人也有愚钝的时候,梅凌寒也不例外。”苏柔面露讥笑,“也许我爹把她看得过高了。”
薛白脸色很冷淡。
“你怪我泄露了机密?可我这样做都是为了你。”苏柔委屈的看着他,深情款款:“只要你活着,什么江山社稷,上古神鸟,还有我爹的千秋大计都不重要!”
薛白沉默了一阵,叹道:“那个女孩子真的病了?”
苏柔怔了怔,脸上充满了慌乱,想到当时犹自心惊:“原来那个冰湖会融化,我差点掉进去,还是她救了我。”
洌洌的风声响起,轻柔如斯,参杂着淡淡的梨花冷香,天空里一片闪亮的冰片飘向月魂,近了之后才发现竟然是一群冰蝶,翅如蝉羽,骰如薄冰,蝶翼上是紫色的花纹,圈圈绕绕,漫天恣意的飞舞,把这世间的一切缠绕。
“冰蝶鸳鸯连袂生,花开自暖冰似阳。”她怅然一笑,也不知哪儿来的诗性,吟唱出声。
怎么是紫色的,莫非是姐姐的魂魄化作的紫蝶儿来寻我?
不好,我不要她的魂魄来,人失了魂魄就是死了,千万别来。她胡思乱想,又自责。
“千里冰湖山城瑟,”一声悠远的声音从天际飘了过来,玲珑如珠玉,清冷似冰雪。嗯。。。这声音好耳熟,接着下一句也飘来,“鸟迹人绝雪域茫。”
四周安静了下来却不平静,月魂屏息等着接下来将会发生的事。
冰雾散去,一个高挑修长的女子缓缓走来,紫衣长袍,眉如春山,面若精雕。
“你是故意躲起来不见人了,这么久也不回去。”浅浅的笑容是那么迷人,轻易的就打消了她的所有不满。
月魂看了她一阵子,掉头就走向树林,“我不回去,你就不找我?”
这是赌气吗。梅凌寒在她身后走着,手掌伸出,一只彩蝶儿跃于掌心,翩翩起舞。她盯着蝶儿笑了,“没想这里如此美妙,难怪你流连忘返了。”
月魂倚在一颗树旁,好听的声音夹带一丝郁闷,“我不回去正好,少了个麻烦,你就可以和人家谈论天下大事了。”
梅凌寒啊了声,吓走了掌心的蝶儿。
她摇头一笑:“你又没钻到我的意识里,怎知我这么想?”
“一定这么想。”她的声音很低很低,却含有几分怨气。
“乱想。”梅凌寒哭笑不得。
可月魂没说话,坐了下来,拖曳及腰的乌发飘舞着,她拿出精致的小木梳开始梳头。
梅凌寒走近她,接过她带着体温的木梳,梳着那匹令珍珠失色明月无光的秀发,爱怜横溢:“丢下你一人在此是我考虑不周?身子还好吗?”
“有劳姐姐费心了。”她横波轻扫,盈盈波光里分明是对方痴立的身影。忙移开目光,手指无措地捻着腰间香袋里的木雕,小刀削刻的一个精致的礼物。
“杨大侠还好吗?”她居然觉得自己是问得多余,那个男人不好,她怎么会有工夫来找她?
“内伤过重,还需时日恢复。”梅凌寒也不想多说,看着她笑,“你在外面呆了两天两夜,神鸟族的女孩子就不需要睡觉么。”
她的头发披在肩上,乌云一样的青丝深处是她苍白的脸,小小的下巴微微翕动着,神情幽远凄迷。
“哪里睡得着。对了,那个薛白有没有找你麻烦?”
“嗯,他是七子楼的人,也想得到《九府》。”梳子停顿,梅凌寒看到她赤着的双足,不禁失神。
那一双玉足因为绷紧的关系,淡青色的经脉血管交错于红痕间,触目惊心地令人油然滋生怜爱之心又怕碎了。令人产生含入口中的冲动,但却忧心它化了。趾甲晶莹剔透,点缀着片片淤红的花瓣,因为站得高,不堪风雪肆虐的足弓微微弯起,足面翘得很高,微凸的足踝圆滑纤细,裙裾偏偏扫拂,看不到足踝,令人心急难耐。
她的声音很近,又很远。
“我在你心里,真的只是一只鸟么。”
梅凌寒想说点什么,却是相顾无言。
种种迹象表明,她就跟她的名字一样,不止是异类,更是某种生命的精魂。
她仰着脸,嫣然展笑,秋水澄澈直望进她的眼里,那一刻,纵使天仙化人也都成了简陋。
“不是,”这两字很简单,却说得如此笨拙。梅凌寒想解释什么,抓住她苍白得可以看见青筋骨节的手指,吓了一跳:“这么冰凉!不穿鞋子还站得这么高,就不怕生病嘛。”
“病了就病了,不要你管我。”她的声音虽然很低,却耍起性子。
“病了还不都是我的,要找大夫,熬药,养病,得好些日子。”不知何时起,她开始好脾气的宠溺她,柔和的笑着,“即便是神鸟族的后裔,也会受伤生病的。”
月魂猛地挣开她,咬唇瞪着她半天,“我在你眼里还是一只鸟,”将捏在掌心的一只木镯子塞给她,“以后我不见你便是。”落花飞雨,竟是她转身之时洒下的泪滴。
“你。。。”梅凌寒错愕,这没来由的话叫她愣了半天,盯着手里的木头瞧了一眼,是她的雕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