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梦演红楼（第一部）》寒惊一瞬

12、第十二章 秦晋好缘结二十两 乾坤主魂断冷香丸

　　梦演红楼

　　第十二章秦晋好缘结二十两乾坤主魂断冷香丸

　　且说那贾蓉为借炕屏，在凤姐面前百般嘻笑哀求。想那凤姐没人时尚且爱讲排场，况有人时节？自是身不由己的便装腔作势，骄矜自傲起来。如此戏演连番，别人都还罢了，皆是司空见惯的，自是配合默契。唯刘姥姥初见如此排场，一时坐立不安，手足无措，唯有仰视不已！
　　直待那蓉哥儿借着炕屏，离去之后，这刘姥姥心神方定，才又说道——
　　梦演红楼第八十五出——

　　刘姥姥：今儿我带了你侄儿来，也不为别的……”
　　周瑞家的（忙使眼色道）：哎呦，这姥姥这样不会说话呢。谁是二奶奶侄儿？方才那蓉哥儿才是咱二奶奶正经侄儿呢，怎么又跑出这么个侄儿来？
　　刘姥姥（羞赧道）：俺也知道是八竿子打不着的亲戚，如今说是侄儿确实高攀了。可是若说起日后的话来，倒又比侄儿更近呢。想姑奶奶也必不怪我的。
　　王熙凤（奇道）：日后的话？日后怎样？
　　刘姥姥（陪笑道）：日后就不是侄儿的事了。日后姑奶奶您是他丈母娘！板儿，快叫娘。
　　板儿：娘！
　　王熙凤：#￥%&*……

　　梦演红楼第八十六出——

　　王熙凤（强忍愠恼问刘姥姥道）：你不是不识字看不得《红楼梦》吗，怎么知道日后的事？
　　刘姥姥：这……姑奶奶您不也不识字吗？
　　王熙凤：……

　　梦演红楼第八十七出——

　　王熙凤（又道）：便说起日后的事，这辈分也不对啊。这细算起来咱俩是一辈的，如何我的女儿倒嫁给了你的外孙子？这事不能差辈啊！
　　刘姥姥：若要不差辈……（犹豫迟疑着道）：难不成姑奶奶是想让您家姐儿嫁给俺姑爷……做小？
　　王熙凤：#%&*……

　　玩笑开过，且说正话。这里刘姥姥说道“今儿我带了你侄儿来，也不为别的，只因他老子娘在家里，连吃的都没有了。如今天又冷了，越想越没个盼头儿，只得带了你侄儿奔了你老来。”

　　梦演红楼第八十八出——

　　刘姥姥（推板儿道）：你那爹在家怎么教你来？打发咱们做啥事来？只顾吃果子咧！”
　　板儿（一片茫然）：啥？
　　刘姥姥（气疯了，硬把怒火往下咽，用手比划着衣服，小声道）：冷……
　　板儿（没听清）：啥？
　　刘姥姥（左右看看，尴尬地陪着笑脸，又遮遮掩掩板脸切齿向板儿道）：冷！
　　板儿：冷？（忙道）：姥姥我不冷，这屋里暖和！
　　刘姥姥（差点气背过去。半天缓过劲来，又比划肚子，小声道）饿……
　　板儿（又没听清）：啥？
　　刘姥姥（徘徊在疯狂边缘，又左右看看，又尴尬地陪上笑脸，又遮掩着板脸切齿向板儿道）：饿！
　　板儿：饿？（忙道）：姥姥我不饿。我吃了好些果子咧！
　　刘姥姥（彻底疯了，也不管有人没人，抓过板儿就打）：疼不疼？
　　板儿（大哭起来）：疼，疼！
　　刘姥姥（羞赧尴尬着，向凤姐道）：姑奶奶您看，家里缺吃少穿的，可怜这孩子又冷又饿，浑身都疼……
　　王熙凤：@#%&*……

　　这里凤姐问知刘姥姥尚未吃饭，因着人款待刘姥姥吃饭。一面又问周瑞家的王夫人有何说话。方知原不是一家子、偶然连宗之事。因有了主意。那边刘姥姥见桌上摆了这许多鱼肉，恨不得将往后三天的伙食尽皆提前吃了。奈何虽狠力塞填，谁知饿细了的肠胃竟吃不下许多，遗恨之余，也只得挪步这边咂嘴道谢。
　　到了这边屋里，谢过之后，那凤姐儿见已吃饱，仍请她坐下。

　　梦演红楼第八十九出——

　　王熙凤：且请坐下，等我告诉你老人家。方才的意思，我已知道了。若论亲戚之间，原该不等上门来就该有照应才是。
　　刘姥姥（心突突地往上跳，想道）：看来有望啊。不等上门都该有照应，那上门来的肯定更有照应了！
　　王熙凤：但如今家内杂事太烦，太太渐上了年纪，一时想不到也是有的。
　　刘姥姥（心飕飕地往下沉，想道）：难道没望了？
　　王熙凤：况我近来接着管些事，都不知道这些亲戚们。
　　刘姥姥（心‘吧唧吧唧’地摔地上，想道）：俺的佛祖啊，这可坑死俺了，这是真没了啊。
　　王熙凤：二则外头看着虽是轰轰烈烈的，殊不知大有大的艰难去处，说与人也未必信罢。
　　刘姥姥（空空地找不着心在哪了，哭都哭不出来。想道）：谁信啊？吃鱼吃肉的，倒有脸说艰难？可怜坑得俺连盘缠钱都得折进去啊，俺得个天呐——
　　王熙凤：今儿你既老远地来了，又是头一次见我张口，怎好叫你空回去呢？
　　刘姥姥（心又飕飕地升上来了）：哇，原来还是有望啊。死富婆，尽搁这里臭拽文，却不早说！
　　王熙凤：可巧昨儿太太给我的丫头们做衣裳的二十两银子，我还没动呢，你若不嫌少，就暂且先拿了去罢。
　　刘姥姥（心突突地跳满了全身，跳得浑身直痒痒）：哇，竟有二十两呢，这回是真真的有二十两了！一出手就二十两，人家这家里是真有钱啊。（因一面拿着钱一面笑问道）：适才姑奶奶后头一句说的什么？
　　王熙凤：说的‘你若不嫌少，就暂且先拿了去罢。’
　　刘姥姥（扭捏道）：有一句话想问姑奶奶，不知当问不当问？
　　王熙凤：你只管问罢。
　　刘姥姥（越发扭捏了，弱弱地问道）：若嫌少，可会再添点？
　　王熙凤：@#%&*……

　　梦演红楼第九十出——

　　王熙凤：大有大的难处，你庄户人家哪里知道呢？我当这个家，上上下下成日操不完的心，可不比你们那都是些三斤谷子四两糠的事。连带生了孩子后身体越发倦怠，精神差，身材倒臃肿了不少（换个姿势斜坐着，面露愁容道）：正不知该如何减肥呢。
　　周瑞家的（忙用眼神示意刘姥姥上杆子接话）
　　刘姥姥（平日一年有半年吃不饱，哪里知道减肥是何意？况见凤姐足够苗条，也实在想不到这方面，见周瑞家的示意，只当还是在说家道艰难的话，忙恭维道 ）：姑奶奶，您瘦死的骆驼比马大，凭它怎么减肥，你老拔根寒毛比我们的腰还粗呢！
　　王熙凤：@#%&*……

　　梦演红楼第九十一出——

　　周瑞家的（瞠目结舌之余忙跺脚使眼色儿）：姥姥！
　　王熙凤（含恼带笑道）：哦？拔根寒毛比腰粗？那我要拔出腰来呢？
　　刘姥姥（见周瑞家的使眼色儿还以为自己说得不到位，见凤姐问，忙站起来大张双臂比划着说道）：拔出腰来比山粗！
　　王熙凤：！！！！！

　　且说正话，这里凤姐便命平儿把昨儿那包银子拿来，再拿一吊钱来，都送到刘姥姥的跟前。凤姐乃道：“这是二十两银子，暂且给这孩子做件冬衣罢。若不拿着，就真是怪我了。这钱雇车坐罢。改日无事，只管来逛逛，方是亲戚们的意思。天也晚了，也不虚留你们了，到家里该问好的问个好儿罢。”一面说，一面就站了起来。
　　刘姥姥忙陪着笑，千恩万谢的，拿了银子钱，随了周瑞家的来至外面。二人又到周瑞家坐了片时。刘姥姥便要留下一块银子与周瑞家孩子们买果子吃。周瑞家的在她面前虽不如凤姐声势，却也摆着豪门重仆的谱的，自己不施舍与她罢了，如何肯要她的银子？况也不放在眼里。因执意不肯，推让间，这周瑞家的便把刘姥姥送到了门外。

　　梦演红楼第九十二出——

　　周瑞家的：我叫个小厮帮姥姥去雇辆车吧。
　　刘姥姥（忙摆手）：不用，不用。
　　周瑞家的：不费事的。
　　刘姥姥（紧攥着周瑞家的手道）：不为费事。我们娘俩既是走来的还一样走回去罢了。
　　周瑞家的：这却何苦？既是二奶奶给了钱了，乐得不挨累呢。
　　刘姥姥：我们走惯了的，不累……那一吊钱，倒能买好些馍呢。
　　周瑞家的：哎呦，我的姥姥，又不是自己的钱，还这样省俭。
　　刘姥姥（忙攥紧钱袋道）：既给了我，如今便是我的钱了。
　　周瑞家的（冷笑道）：既这样，我好人做到底，且进去求了二奶奶恩典，再另送你一吊钱坐车。可好？
　　刘姥姥（高兴道）：好啊，又送一吊？那正好能扯些布！
　　周瑞家的：再送一吊！
　　刘姥姥（惊喜道）：再送一吊啊？又能养几只鸡。
　　周瑞家的（气急败坏道）：那竟是咋样你才坐车呢？莫不是赶车的不要钱，白送了你才好！
　　刘姥姥（羞赧着，扭捏道）：不要钱是好……倘那赶车的能再送俺一吊钱就更好了。
　　周瑞家的：老天，我死了算了！

　　话说周瑞家的送了刘姥姥去后，便上来回王夫人话，谁知王夫人不在上房，问丫鬟们，方知往薛姨妈那边说话儿去了。周瑞家的听说，便出东角门过东院往梨香院来。刚至院门前，只见王夫人的丫鬟金钏儿和那一个才留头的小女孩儿站在台阶儿上玩呢。看见周瑞家的进来，便知有话来回，因往里努嘴儿。
　　周瑞家的轻轻掀帘进去，见王夫人正和薛姨妈长篇大套的说些家务人情话。

　　梦演红楼第九十三出——

　　薛姨妈：蟠儿这孩子就是我生来的魔障，没一日让我省心遂意的。
　　王夫人：只怕再大些就好了。（因又笑道）：说起来他哪里是你们家的大公子，活脱一个‘二’公子！
　　薛姨妈：汗……这说得是呢。
　　王夫人：这宝丫头又那样。两人一点看不出是亲兄妹。也不知道蟠儿这是随谁？
　　薛姨妈：可不是这样说呢。唉，该着我是操心的命。偏他父亲又去得早！（说着以帕拭泪，王夫人忙劝慰一番。这里薛姨妈收了泪又说道）：倒是你们家老太太高寿。
　　王夫人（含笑点头）
　　薛姨妈（又悄笑道）：这老太太如今虽说是见老了，身子骨也疲了，牙齿也钝了，行动得一群人服侍着。可那正经该老的地方倒一点不见老呢。
　　王夫人（不解道）：哪正经该老的地方不见老？
　　薛姨妈（指指脑袋）：这儿，只怕咱俩捆一块也比不过她呢。
　　王夫人（微微一笑）：说得是呢。（沉默片刻又说道）：好在还有大太太，倒很少挑我的不是。
　　薛姨妈（奇道）：你们家哪有大太太啊？
　　王夫人（更奇道）：你怎么糊涂了。那刑氏不是大太太吗？
　　薛姨妈（撇嘴笑道）：刑氏？那哪里是大太太，那正经是“二太太”了！
　　王夫人（笑道）：也只在这里说说罢了。

　　见王夫人姐妹二人说话，周瑞家的不敢惊动，遂进里间屋来。只见薛宝钗家常打扮，散挽着头发，坐在炕里边，伏在几上和丫鬟莺儿正在那里描花样子呢。

　　梦演红楼第九十四出——

　　薛宝钗（见周瑞家的进来，放下笔，转过身来，满面堆笑道）：周姐姐坐。
　　周瑞家的（陪笑道）：姑娘好。（在炕沿上坐了）：这有两三天也没见姑娘到那边逛逛去，只怕是你宝兄弟冲撞了你不成？
　　薛宝钗（抿嘴笑道）：宝兄弟成日家只会冲撞林妹妹，哪里有功夫冲撞我？
　　周瑞家的（也笑了）：那却为何不见姑娘逛逛去？
　　薛宝钗：只因我那种病又发了，所以这两天没出屋子。
　　周瑞家的：正是呢。姑娘这身子可得当着心。日后你姨娘你妈的念想可全指着你这身子呢。
　　薛宝钗（奇道）：这却怎么说？
　　周瑞家的（也奇道）：姑娘识文断字的，难道竟没看过那曹什么写的那书不成？（左右看看，悄悄附耳道）：日后若要熬死那病怏怏的林黛玉，姑娘可全凭仗这副好身板呢！
　　薛宝钗：汗……

　　这里周瑞家的又道：“话说回来，姑娘到底有什么病根儿，也该趁早儿请个大夫来，好生开个方子，认真吃几剂，一势儿除了根才是。小小的年纪倒作下个病根儿，也不是顽的。”宝钗听了便笑道：“再不要提吃药。为这病请大夫吃药，也不知白花了多少银子钱呢。凭你什么名医仙药，从不见一点儿效。后来还亏了一个秃头和尚，说专治无名之症，因请他看了。他说我这是从胎里带来的一股热毒，幸而先天壮，还不相干，若吃寻常药，是不中用的。他就说了一个海上方，又给了一包药末子作引子，异香异气的．不知是哪里弄了来的。他说发了时吃一丸就好。倒也奇怪，吃他的药倒效验些。”

　　梦演红楼第九十五出——

　　周瑞家的：不知是个什么海上方儿？姑娘说了，我们也记着，说与人知道，倘遇见这样病，也是行好的事。
　　薛宝钗（笑道）：不用这方儿还好，若用了这方儿，真真把人琐碎死。东西药料一概都有限，只难得‘可巧’二字：要春天开的白牡丹花蕊十二两，夏天开的白荷花蕊十二两，秋天的白芙蓉蕊十二两，冬天的白梅花蕊十二两。将这四样花蕊，于次年春分这日晒干，和在药末子一处，一齐研好。又要雨水这日的雨水十二钱，……
　　周瑞家的（宝钗说一样她记一样，这时忙停下来道）：“嗳哟！这么说来，这就得三年的工夫．倘或雨水这日竟不下雨，这却怎处呢？
　　薛宝钗（笑道）：所以说那里有这样可巧的雨，便没雨也只好再等罢了。又要白露这日的露水十二钱，霜降这日的霜十二钱，小雪这日的雪十二钱。把这四样水调匀，和了药，再加十二钱蜂蜜，十二钱白糖，丸了龙眼大的丸子，盛在旧磁坛内，埋在花根底下．。发了病时，拿出来吃一丸，用十二分黄柏煎汤送下……哎，你怎么不记了？
　　周瑞家的（惶恐道）：这样的方子，说与别人会不会被活活打死啊？
　　薛宝钗：@#%&*……

　　话说周瑞家的虽有些个担忧，但那方子毕竟奇货可居，因仍然记下传了出去。不想许多年后……

　　梦演红楼第九十六出——

　　（坤宁宫中……）

　　皇后（卧病在床）：这些个太医都是不中用的。传本宫……（咳喘一回）：传本宫懿旨，不管是谁，倘能寻来神医妙方，都……都重重有赏！

　　（几天后……）

　　小太监（面露喜色，匆匆跑来，跪下请安）：回娘娘的话，奴才得一仙方，献与娘娘。
　　皇后（怏怏的）：什么仙方啊？都说是仙方，这仙方也不……也不知道吃了多少了，哪有见效的？
　　小太监：真真这是仙方。这原是……原是……
　　皇后：原是什么，（咳喘一回）：你怎么结巴了？
　　小太监（忙磕头）：娘娘恕奴才罪，奴才就说了。
　　皇后：你……（咳喘不止）
　　宫女：小封子，你是不想活了吗？娘娘凤体欠安，你还在这里吞吐藏掖的，我看你……
　　皇后：让他说——
　　宫女：是。
　　小太监（忙磕头如捣蒜）：娘娘恕罪，这方子确是仙方。只是……只是是从早先荣国公府传出来的。（又磕头不止）
　　皇后：哦，（喘息片刻）：说的可是先时贾贵妃家里？
　　小太监：正是。
　　皇后（思索着说道）：她家里传出来的，那倒想必是好方子。
　　小太监（忙陪笑道）：奴才也是这样想，这才着急忙慌的给娘娘呈了上来。
　　皇后：是你有孝心，本宫自会赏你。
　　小太监（忙磕头）：谢娘娘赏。娘娘千岁。
　　皇后（又喘息一回）：你且念来听听。
　　小太监：嗻！（念道）：须春天开的白牡丹花蕊十二两，夏天开的白荷花蕊十二两，秋天的白芙蓉蕊十二两，冬天的白梅花蕊十二两……
　　皇后：竟这样精细！这倒得……倒得一年的辰光。罢了，既是仙方，自是费些工夫（又喘息不止）：只是我这身子却不知等得等不得……我也实在乏了，你且按那方子好生弄去吧。
　　小太监：嗻！（又迟疑道）：不知可要把方子先给太医们瞧瞧？
　　皇后（闻言，又咳嗽一阵，宫女忙略微扶起，在背后捶着）：那帮子庸医，咳，咳，那帮子庸医若能瞧，本宫哪里还要往外面寻方子去？
　　小太监：奴才该死。娘娘息怒。奴才告退！

　　（一年后……）

　　皇后（无力的倚在床头，嗓子带着些嘶哑）：小封子，那药……那药配好了没？
　　小太监（磕头道）：回娘娘话，四样花蕊都已有了，只是按那方子，又要将这四样花蕊，于次年春分这日晒干……
　　皇后（失望道）：这又得等到春分？（喘息着）我这身子……罢了，就按方子做吧。

　　（春分过后……）

　　皇后（伏在床上）：小封子，那药……
　　小太监（跪地道）：回娘娘，那四样花蕊奴才都晒了，只是……
　　皇后：只是……只是什么？
　　小太监（忙磕头道）:只是没晒干透。娘娘知道，昨儿春分是个小阴天。太阳就上半晌出来不到一个时辰……
　　皇后（哑着嗓子咳嗽）：可……可能将就？
　　小太监（忙道）：也有七八分干了，想必是能将就的。
　　皇后：那还不快把药……药，与本宫拿来！
　　小太监：回娘娘，按那方子，还得把晒干的花蕊和在药末子一处，一齐研好。
　　皇后：又要什么……？药末子？
　　小太监（忙磕头）：娘娘息怒。药末子奴才已寻了来，这就去研磨。

　　（研磨好了回来……）

　　皇后：快把……把药呈上来。
　　小太监（磕头道）：回娘娘话！按那方子，又还要雨水这日的雨水十二钱……
　　皇后：什么？（又哑着嗓子咳喘起来）
　　小太监（浑身战栗）：娘娘息怒！娘娘千岁金安！
　　皇后（忽呵呵笑道）：命！都是命！

　　（雨水过后……）

　　皇后（仰卧凤床之上，床外垂着明黄幔帐，宫女服侍在内重帐外，外重帐内）：药……药……
　　小太监（跪在两重帐外）：回娘娘，谁知雨水这日京城竟未下雨……
　　皇后（呼呼喘气……）
　　小太监：幸而奴才早有预备，着临近数省皆准备了，各地方凡雨水这日下雨的，尽皆送了来。不想竟有一坛子。
　　皇后（喘息着）：好……
　　小太监（忙磕头道）：谢娘娘夸奖！按那方子，下面就是白露这日的露水十二钱……
　　皇后：下面……下面还有？
　　小太监（惊慌着）：是，下面还有……一些。
　　皇后（呕咳不止……）
　　众宫女：娘娘！娘娘！
　　皇后（比划着，让宫女掀开幔帐）：下面……下面还有什么？念！
　　小太监（惶恐道）：娘娘保重凤体！下面……下面还有霜降这日的霜十二钱……
　　皇后（甩开宫女的搀扶，挣扎着半坐起来）：再下面……（喘息着，忽厉声说道）：再念！
　　小太监（吓得浑身打颤，直磕头）：娘娘饶命，娘娘饶命……再下面是小雪这日的雪十二钱……
　　皇后（披头散发，双目圆睁）：再下面——！
　　小太监（吓得尿湿了裤子，颤抖道）：再下面是把这四样水调匀，和了药……又要，又要蜂蜜十二钱，白糖十二钱……
　　皇后（手指着小太监，圆睁双目，忽直梗梗地倒在床上……）
　　宫女：娘娘，娘娘……
　　皇后（狂喘一回，止了气息）
　　宫女：娘娘，娘娘……快传太医！

　　梦演红楼第九十七出——

　　皇帝：临了，是你为皇后配的药？
　　小太监（忙磕头道）：皇上饶命！皇后娘娘并没有吃奴才的药啊。因那方子啰嗦，皇后娘娘没等配成就仙去了。皇上明察，奴才万不敢撒谎，说得都是实话啊。
　　皇帝：什么方子，怎么啰嗦了？
　　小太监：回皇上话，那方子里的药料都不稀奇，只难得‘可巧’二字：要春天开的白牡丹花蕊十二两，夏天开的白荷花蕊十二两，秋天的白芙蓉蕊十二两，冬天的白梅花蕊十二两。将这四样花蕊，于次年春分这日晒干，和在药末子一处，一齐研好。又要雨水这日的雨水十二钱，又要白露这日的露水十二钱，还得霜降这日的霜十二钱，小雪这日的雪十二钱．把这四样水调匀，和了药，再加十二钱蜂蜜，十二钱白糖，丸了龙眼大的丸子。储存时又须盛在旧磁坛内，埋在花根底下。
　　皇帝（笑道）：这倒果然啰嗦，难怪皇后等不得。你哪里淘寻来的这方子？
　　小太监：回皇上，这个……
　　皇帝：嗯——
　　小太监：皇上恕罪！这方子是从早先荣国公府里传出来的。
　　皇帝：原来是他家。这倒难怪了。你再念一遍那方子。
　　小太监（又念了一遍）
　　皇帝：果然有些稀奇，他家的方子，必是难得的。
　　小太监：皇上说得是。都说是海上仙方，他家也是藏掖着，先时从不外传的。至坏事抄了家虽传了出来，凡得的人家也都藏掖着，仍旧是一样的难得。奴才好容易寻了来，谁知皇后没福……（忙跪下磕头）皇后万福！（忙掌嘴）：奴才失言，皇上饶命！
　　皇帝：罢了，皇后是福薄。可朕福盈四海！既是他家的方子，不拘三年五年你且好生的给朕配了来。
　　小太监：嗻！
　　皇帝：起来吧，你叫什么名字。
　　小太监（忙又跪下）：奴才小封子。
　　皇帝（略一摆手）：行了，下去吧。好生与朕配药。
　　小太监：嗻！

　　（二年后……）

　　小太监：回皇上话，四样花蕊都有了，已在今年春分日晒干，现今正等着雨水这日的雨水，遵皇上旨意，奴才只接紫禁城内的雨水。
　　皇帝：很好，赏……哦，你叫什么名字？
　　小太监：奴才小封子。
　　皇帝（点头）：嗯，赏小封子银锭一对。（转身离开）
　　首领太监：有旨意：赏小封子银锭一对！
　　小太监（磕头不止）：谢皇上隆恩。皇上万岁，万岁，万万岁！

　　（三年后……）

　　太医：启禀皇上，皇上近来龙体乏惫，宜善自保养。
　　皇帝：不须啰嗦。朕心里有数。退下吧。
　　太医：臣告退。
　　首领太监（献茶）：皇上喝口茶吧……这张太医是老太医了，奴才也瞧着皇上的气色……
　　皇帝：嗯——
　　首领太监：奴才该死！
　　皇帝：朕的身体朕还不如你们知道？况且又有那仙方。你们成日的‘万岁’不离口，怕不是当真想着朕能‘万岁’吧。
　　首领太监（忙跪下磕头掌嘴）：奴才该死！奴才万不敢啊，奴才对皇上若有一点不是真心奴才千刀万剐死无葬身……
　　皇帝：行了，摆驾长春宫。
　　首领太监（忙起身）：摆驾长春宫！

　　（四年后……）

　　小封子：回皇上话，紫禁城内的雨水已有了，白露这日的露，霜降这日的霜也都有了，只等小雪这日的雪了。
　　皇帝：很好，赏！金锭一对。
　　首领太监：有旨意：赏小封子金锭一对！
　　小太监（磕头不止）：谢皇上隆恩。皇上万岁，万岁，万万岁！

　　太医（跪在地上）：微臣斗胆，皇上龙体欠安，实在不宜多去后宫。
　　皇帝（躺在床上）：朕龙体欠安，还不都是尔等无能！幸亏朕不指着尔等，若指着，怕是越发欠安了！
　　太医：微臣无能，微臣罪该万死！
　　皇帝：既无能，就去好生学着点能耐。只在朕跟前说这些个虚话就长能耐了？
　　太医：嗻！微臣惶恐，微臣告退！
　　首领太监：皇上！
　　皇帝（强撑身体）：摆驾储秀宫。
　　首领太监：……，嗻！

　　（五年后……）

　　（一帮大臣聚在养心殿外来回焦急走动，偶尔互相两眼，私语数句）

　　大臣一：张大人您看，皇上龙体……
　　大臣二（摆手）：皇上命系于天！
　　大臣一（忙道）：是，是。

　　（另一边……）

　　大臣三（悄声耳语）：中堂，瑜亲王那边……？
　　大臣四（点头不语）
　　大臣三：听说皇上已经……？（模仿吐血的样子）
　　大臣四（悄悄四面环顾后，冲大臣三垂了下眼皮）
　　大臣三（使劲搓了搓手……）

　　小封子（跟随一位太监一路跑进养心门，首领太监早已在殿外候着，这时急下数步台阶：快！快！小封子被催赶着急进养心殿，跪在龙床前磕头）：皇上金安！恭喜皇上，那药已配好了，适才奴才已埋在御花园桃树根下了。
　　皇帝（卧在龙床上，喘着粗气）：快……（又喘息一回）：快……
　　首领太监（跺脚道）：还不快给皇上拿来！没脑子的猪崽子，也不看看这都什么时候了，还埋在桃树根底下！
　　小封子：嗻！嗻！

　　（小封子急退出去，半响喘吁吁的回来，首领太监已在殿外急急把坛子接过来了，二人入殿）

　　首领太监：皇上，药来了。
　　皇帝（微抬手，嘴里‘嘶嘶’地出气）
　　首领太监：嗻！（忙端过水，服侍皇上把药服下）
　　皇帝（片刻过后，气色竟有些回转）：药，倒有些……有些个香味……（喘息一回，略歇息片刻）毕竟是神药……（又喘息一回，又歇息片刻）：叫什么名字？
　　小封子（跪地下忙道）：奴才小封子。
　　皇帝：药……
　　首领太监：糊涂东西！皇上不是问你，问药！
　　小封子：哦，回皇上，药名冷香丸！
　　皇帝（又喘息一回）：名字……也甚好。仙方……想必……能医百病。（微抬头望向众太医）
　　众太医（忙附和）：是，是，是……
　　首领太监（踢小封子，讨好皇上道）：皇上问你话呢，这方子可能治百病？
　　小封子（场面大，又持续折腾，早已有些糊涂了）：这个奴才不知，治什么那方子上好像写了，奴才瞧瞧。（从怀里掏出方子，一路往下看，自语道）：哎呦，这‘海上仙方’四字写得挺大，这治什么写得那么小啊？（往灯光处凑了凑，细瞧一回，跪直身子念道）专治，轻喘、咳嗽。
　　众太医、首领太监（互相瞧瞧，一起）：还有呢？
　　小封子（低头又看一遍方子，抬头）：没了！
　　众太医、首领太监：没了？
　　小封子：是啊。
　　皇帝：啊——（吐出一口血……再吐出一口血……又吐出一口血……）
　　众太医、首领太监：皇上！皇上……

　　（养心殿外：忽闻殿内哭声骤起，顿时乱作一团，议论纷纷……须臾，首领太监出来，众大臣忙围上前去……）

　　首领太监：皇上已于亥时初刻驾崩！

　　（众大臣皆跪下，匍匐在地，哭声四起……）

　　大臣一（膝行数步）：胡公公，不知皇上临终有何遗嘱？
　　首领太监（叹息道）：皇上走得急，临终只说了三个字。
　　大臣四（爬起身赶上前）：哪三个字？
　　大臣三（也爬起来）：不用说，定是‘瑜亲王’三字。
　　大臣二（也忙起身）：尔等想谋逆吗？淳亲王系长子，当是‘淳亲王’！
　　大臣五：皇上近年，最器重的乃是‘代亲王’！
　　大臣四：皇上北狩，瑜亲王曾代理朝政。
　　大臣五：代亲王昨儿还应诏觐见。
　　大臣二：长幼有序，自古之理！皇上龙驭未远，尔等竟敢如此！
　　大臣一（越众一步，怒道）：都别吵了！诸位都是国之重臣，万岁尸骨未寒，诸位就在这里争吵不休，像个什么样子！（转过身）：胡公公，到底皇上最后说的哪三个字，还请公公速速言明，我等亦好谨遵圣意！
　　众大臣：是，是，皇上遗言，到底是哪三个字？
　　首领太监：皇上临终说的三个字是……
　　众大臣（围拢上前）：什么？
　　首领太监：冷-香-丸！
　　众大臣：……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