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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梦铃风 ...

  •   夜凉如水,更深露重。深秋的月色清泠泠的辉光下,庭前半躺半坐的少女只罩着件薄纱单衣。寒枫的落叶徐徐而下,少女一转手将枯叶夹在了指尖。叶华叶枯,如同四季变幻的光阴。她的思绪有些乱了,撑着自己的额头将枯叶在掌心揉碎。
      “姐姐,到如今你还是这般放不下么?”身后熟稔的声音传来,镜月盈盈地笑道。
      “只是有些头痛罢了。”她轻摇了摇头,苦笑,明明已经失却了感觉为何还会头痛呢?
      “姐姐,这样已经很好了不是么?没有人回来打扰我们,我只要跟姐姐在一起就好。”镜月从背后轻轻拥着她的肩,附在她的耳边温语道:“所以我不许你离开我。”
      毫无温暖的拥抱,少女的思绪顿了顿,轻轻地颔首。忽地一习凉风而过,耳后挽起的发丝散落,如同瀑水般铺了一地。
      她挽着自己乌黑的发丝。曾经,曾经有人喜欢这样的自己呢……

      昏暗的木屋,血的腥味弥散开来,知晓真相后的少年怔住了。而眼前的少女却依旧只是冷漠地看着他,从胸口涔涔流出的血液将纱衣沁得通红。
      “所以,你懂了么?”沾满血渍的短匕跌在了地板上,铃音冷冷地看着他,仿若嘲弄着他的懦弱于无知。
      “这些……这些都不重要。至少,我想要给你幸福。”少年紧紧攥着双拳,至少可以将心底的话告诉她:“阿音,若你信我,就跟我离开这儿。”
      “幸福?对于我来说那才是真正的痛苦。铃音冷笑道,转过身去。
      “阿音……”他伸出手却扑了个空,白裙的少女径直走进了里屋。
      门扇阖起,万籁俱寂,那“哒哒”的脚步声再也不见了踪影,她有些倦了,侧身便躺下了。至少,给她个无梦的夜。
      昏花的灯光,满头银发的老妪眯着眼打量着她,她怯生生地愣在原地说不出话来。
      “可真是个美人胚子呢,真忍不住在这可爱的脸蛋儿上划上几刀。”银发的老妪一手托着她的下颚,粗糙的指尖划得她的脸生疼。
      “修娘,做的不错,”回身朝着伫立在一旁的青衣女子道:“那么就把那个赐给你吧。”银发的老妪眉间一横。
      “您……您说的是那个,现在可以了么?”青衣女子眼中掩不住的欣喜。
      “去吧,这只木桶也涸了许久了,顺便也将他填满吧。”老妇人背过身眯起眼,看不清她的脸。
      “我知道了……”青衣的女子将屋角那只木桶轻轻地提起,躲开铃音那灼灼的目光而去。
      顺着门扇而去,穿过院外的花圃,那是一汪湛蓝的湖水,那青紫色衣衫的人影持着水瓢将桶中的谁水汲满,生怕遗落了一滴湖水。
      那是铃音见她的最后一面了,那银发的老妇人从袖口取出一只镂花的白瓷瓶,花白的粉末而下,澄澈的湖水倏地血红一片。
      “修娘,你可已有了准备?”老妇人沉沉地问道,眼角的余光打量着青衣的女子。
      “自然有数。”青衣的女子捧起一汪湖水,那猩红的血液却如同天降的甘露。
      她死了,衣襟,地面只剩下一滩猩红的血渍。铃音捂住自己的嘴,眼泪却禁不住滑落了下了:“娘亲……”,那是她最后一次那样的称呼,记忆渐渐地淡薄,仿佛是玄古幽远而来的喃语一般。
      “娘亲……还有华若,你们都在何处?”
      分明的梦,会有痛触的梦。

      恶心,痛,喉咙像是要被刺穿一般灼热的痛。那是血,她不要喝下这些,血的腥味充斥在她的口腔中,莫名的恶心,禁不住想要呕吐。血红色浸满了她雪白的前襟。清醒的意识开始渐渐模糊,就这样如同娘亲一般死去么?
      黑夜中的一束光,门扇开启的声音。那束光,晃着她的眼。她下意识的想抬起手隔开那道光,然而那道光却依旧肆无忌惮地照进她的眼帘。无法活动自如的手,还有整幅毫无知觉的身体。
      “姐姐,你好些了吗?”陌生的声音,刺眼的辉光中她看见了一张少女恬静的脸。少女殷切的语气道:“这些是我趁着婆婆不注意拿过来的。”
      陌生的声音,陌生的脸,青瓷的碗中是雪白色的馒头,湖蓝色衣裙的少女关切地问道:“姐姐你一定饿坏了吧,听那些下人说你已经昏过去了三天三夜了呢。”
      她冷冷的目光凝注着身前少女,她的双手即使是那么简单的动作也做不到了吧。这样的她也许死去了也好过这般吧,铃音疲倦地阖起眼帘,眼前的光景倏地便归于了黑暗。
      “……对不起,对不起,是我不好,忘了这点,姐姐你不要不理我睁开眼睛好不好?”陌生的声音依旧毫无阻碍地传入她的耳中。还可以再相信一次吗?铃音在心里问道。
      铃音再次睁开了眼睛,眼前的少女如同救赎般的微笑:“吃吧,一定很饿吧……别噎着了。”蓝衫的少女将青瓷碗中的馒头送到了铃音的嘴边。
      “你……叫做什么?。”干涩的喉咙,即使是如此简单的一句话都耗尽了她几乎全身的力气。
      “镜月……铃音姐称呼我阿月就好,”蓝衫的少女盈盈笑道:“再久些就该被姥姥发现了,我会再来看姐姐你的。”蓝衫的少女莞尔而笑,侧脸看了下门扇处,小心翼翼地离去了。
      一切,又如同陷入了漆黑的夜,时间一点一滴的流逝,她再未见到那袭湖衣的少女,麻木的手脚开始能活动些许了,但肢体的疲倦却依旧令她动弹不了半分。
      光,她从未有过那样的渴望,渴望那束温暖而静谧的光。仿若经历了久远的岁月,阖起的门扇倏地开启,光将室内映照的一片辉碧,那炫目的光的背后,铃音的眼眸映入了一地的血红之色。
      “如此恩赐却无福消受,铃音我给你找了个好伴儿,好过孤身地死在这地窖之中。”湖蓝色的衣裙,被血液染成了殷红之色,阶前的少女被身后之人倏地推倒在地,俯在地上奄奄一息的少女赫然便是她见过了的镜月。
      “姐…姐,救救我……”低声的絮语,血渍模糊她的白皙的脸颊。
      “婆婆……你……”斑驳的血迹,流淌不尽的血和泪,这又是她的下一个牺牲品么?那阶前奄奄一息的少女将她的记忆重演。侧躺在石壁上的少女眼里透露出了杀意,是她毁掉了她,毁掉了她的整个人生。她从未有如此地想要毁掉一个人,划开她的咽喉,饮尽她的鲜血。
      “怎么?你应该感激我才对。你与她都是无法被神选中之人,到死之时还有人相伴身侧,岂不是我给予你们的恩惠?”银发的老妪屈身将地上的湖裙少女扶起,贴着她的耳后谄笑道。
      湖裙少女的白皙的脸颊只剩下血的污浊,在银发的老妪的扶持下踟蹰着站立不住脚步。那银发的老妇人搀扶着她行了几步在铃音的身前站定嗤笑:“朽木之才也只配在这深寒地窖中腐朽。”银发的老妇人手间的腕力一松,湖衣的少女倏地步伐不稳跌倒在地,直直地压在铃音的身前,湖衣的少女窒息而绝望的眼眸谛视她心间的空洞,她还想要活着,不甘心如此薄命的谢幕。
      铃音敛起神色,对着银发的老妇人婉然道:“婆婆,其实我有件事情一直瞒着你,从我进到地窖的第一天我才明白。”铃音忽的莞尔一笑,“婆婆,那也是你一直想要的吧,你看看这里。”素裙的少女轻轻地抬起她的左腕,银发的老妇人愕然,眼中掩不住的狂喜,半晌道不出一句话来。
      “你……你竟然成了……让我看看。”银发的老妪蹲下身抓着素裙少女的左腕,任血迹污秽了她的鞋跟也无动于衷:“这是真的,这居然是真的……”话到半处,银发的老妇人声色呜咽,锋利的匕首贯通了她心口,飞溅的血液将她花白的发髻染得血红。
      她死了,就这样死了。铃音的手中握着短匕,血液淌过她的指尖,还有从她的面颊滑落的,声声坠地。她再已感觉不到了,指尖湿润而温暖的感觉,不论是眼泪还是鲜血。
      镜月,你早就料到了么?那天,那把血迹斑斑的短匕。

      梦境,又是该死的梦境。无垠的梦境让她连现实也一并模糊了。微风过处,风铃声动。敞开西厢的门扇,落日去处清夜里月色朣朦。杨柳垂髫,花冠为首,那记忆深处之人徐然回溯而来。她有多久没见过他了,久到她忘却了心里藏着某个人的滋味。
      对月而坐,凉风习习,树梢叶间细碎之声入耳。清寂的夜里远足的行人跋涉而来,“哒哒”的脚步声细微却又明晰无比。清寂的夜色下,她只身披着件单衣,徐来的风中她梳理着宛如瀑水的长发竟怎么也梳理不尽。
      梦,她害怕着眼帘阖起后一个又一个毫无止境的梦。自从依水轩真正的主人死去,徘徊于梦境之间的她也早已记不清过去了多么长久的岁月。朱红遍野,依山傍水,十岁那年曾抛下她的娘亲把她带到了这般的人间仙境,还有那深居简出不懂谈笑的白发老婆婆。
      日升月落,日落去处的西厢又怎能得见日出。她悠然地静坐着,不久,不久便是日落之时了,她一遍一遍地竖着日落,数到最后便再已记不得了。远离人境之地即便是在暖风和煦的白昼也是四下谧然。
      “姐姐,又做噩梦了?”熟稔的声音,镜月从她背后走来靠着铃音与她一并坐下。
      “无碍。”铃音淡然道,将她梳理好的长发束拢。
      “姐姐,这个给你,我刚采的。”镜月将花儿交到铃音手中。朱红色的花朵,弯曲而拢合的花瓣,血红之色宛若心头之血。
      “你还记得吗?”朱红的花瓣在掌心揉碎,铃音低语道:“那个花开的最绚烂的夜晚。”
      “怎会忘记?我的身躯,我的心灵都是属于姐姐你的。”湖裙的少女靠上铃音的肩头,许下如此誓言。
      彼岸之花,花开彼岸,山的尽头即是彼岸。
      时值暮春,萦绕着荒湖亭亭地开满了火红的花朵。映得湖水一片斑驳。旅人跋涉而来,从山的尽头。越过花丛,那风中席坐湖畔梳理着长发的素衣女子,潋滟水光,少女瀑水般的发丝垂入湖面。旅人看的有些痴了,未曾意料会误撞来到此地。
      “姑娘,敢问此地时何处?”青衣的公子踟蹰再三,对着那素裙的少女问道。
      青丝理毕,湖畔的少女徐徐回眸,霎时间面色煞白:“你……你为何会在此处?”这分明不是梦,梦境中的他依旧是十来岁的模样,然而伫立在她眼前的确是她想见却又不得见之人。
      “阿音……你是阿音。”青衣的旅人亦认出了对方的模样。求而不得,无心成荫,真真假假,虚虚实实,终有一日可以得见。
      湖畔的素衣少女站起身,神色凄寂,凝眸须臾,少女泠然道:“此地不欢迎不速之客,烦请立时离去。”不等那青衣旅人还声,素裙的少女便匆匆地离去。
      如水的夜,清泠的月,霁颜的女子轻抚着自己的素面,而指尖却并无半分的触觉。这样的自己根本算不得是个人吧,铃音嗤然而笑。
      “姐姐,谷中许久也不曾来人,你为何要驱他离去?”身后而来的湖衣女子嗔怪道:“那花儿盛怒的模样我可是好想再看上一次。”
      “闭嘴!”铃音呵责道,她徐徐的转过身便不再理会身侧之人。
      “姐姐,是我不好,不要我的生气好不好……”湖衣的少女未料到对方会如此气恼,不禁为自己的失言懊悔不已欲言而止:“那个男人自从姐姐回来后一直待在荒湖畔,我怕……”湖衣的女子不经心地说到,嘴角翛然地弯起美丽的弧度。
      “荒湖……”铃音似是想起了什么,刷地脸色煞白。
      荒湖澄澈的湖水如同少女明亮的眼眸,影影绰绰地影映着花朵的火红。湖中人影恍惚,青衣的旅人谛视着水中倒影不觉失神。那人影曈昽随着水的涟漪荡漾开,水中之人绽颜而笑。那是……,宛若魂魄惊梦,青衣的旅人不禁然向前走去了数步。
      “阿若……”水中之人伸出手盈盈唤道,青衣的旅人前行了两步,湖水漫过他的脚裸却浑然不知。青衣的旅人伸出手想握住水中之人纤细的臂腕,水中的女子莹然而笑拥他入怀,向着万丈的湖水坠落。
      “你想死么,看清楚你眼前之物究竟是什么。”清厉之声入耳,那湖中女子的眼眸徐徐地向他靠近过来,秋水的眼眸如烟散,枯白的空洞直面砸向他的脸。青衣的旅人打了个寒噤,坠落的身形却倏地停下了。
      爬上湖岸的青衣旅人,趴在地上神色未定地喘着粗气。湖畔的素衣人却眉目不惮,冰冷地毫无情愫的话语:“离开这里,我不想说第二次。”
      青衣的旅人粗喘着气,口中却话语不止:“阿音,我寻了你许久,如今有了结果你却教我如何离开?”
      “不……”湖畔素衣的少女低语,“铃音已经死了……”一语罢,素衣的女子便再已不回头地回身离去,将青衣的旅人徒留在了原地。
      萧森的夜,月色溟濛,风从叶间窸窣的吹过。染血的纱裙,跌落的短匕,惊愕的旅人。烛下的女子冷厉道:“铃音已死,七年前的那天便已经死去了。”冷语冰人,烛下的女子嗤笑。
      “阿音,为何你不敢直面内心真正的愿望?”青衣的旅人尚未放弃,眉心微蹙道:“跟我走,离开这里……”
      “愿望?”素衣的少女冷笑:“我真想切下你的头颅,让我仔细瞧瞧你那天真的想法是何处而来。”铃音回身而去,阖起里阁的门扇,将未竟的话语隔在了门后。她倦了,她只想睡去,一梦醒那青衣的旅人便已离去,不论是何处,只要他还活着便安好。
      门扇轻阖,将青衣旅人的话语隔在了门后,青衣人怔楞了在原地,西厢藏在门后的湖衣少女幽幽道:“公子莫不是倾心于铃音姐姐?”青衣的旅人回身,湖衣的女子绕至他的耳后轻语, “姐姐甚是喜欢院外那火红色的花儿,倘若你采摘上数朵送于她,说不定姐姐就肯见你了。”
      “是吗,多谢姑娘儆醒,还未请教姑娘芳名。”青衣的旅人愁眉顿舒。
      “镜月,跟姐姐一样称呼我阿月便好。”湖衣的女子指尖指向门外的一片火红笑语道:“那么请公子随我一同去吧。”
      漫野火红色的花朵,将澄澈的荒湖萦绕,大片大片的火红之色,弯曲而拢合的火红花瓣,艳丽得宛若心头之血。
      “那么请公子随意采摘吧。”湖衣的女子幽然而笑。
      青衣的旅人作揖而谢。一株,两株……,月色朦朣的夜,青衣的旅人采摘的极是仔细,生怕扯坏了一片花瓣。青衣人忽的指尖一阵刺痛,血液顺着被划破的伤口流出,握在掌心再已分不清是花的叶畔还是血迹。
      “请公子再多采摘些吧。”身后月下的少女轻声低语。青衣的旅人颔首,继续仔细地寻觅着愈加艳丽的花朵。然而他的指尖却愈发地无力,那花朵的火红之色也恍惚一片。倦意,旅人的意识被巨大的倦意的所侵袭。
      月下湖衣少女魅惑的眼眸,眄视着被花朵拥簇的男人含笑道:“真是美丽的花儿呢。”
      夜过半许,铃音撑着疼痛难耐的额头起身了,梦,那样的梦为何纠缠。门外“咚咚”的门声叩响,镜月隔着门扇声色里掩不住的欣喜:“姐姐,姐姐我把它带来了。”
      推开门扇,一颗血色斑驳的头颅滚到了铃音的裙边,烛光明灭,湖衣的少女欣然道:“姐姐,我帮你永远地留住了他,让他可以永远地待在你的身侧。”
      素衣的少女愕然,她弯下身将裙边的头颅抱在怀里,血迹流淌沾污了她的衣裙,怀中的人脸面色安详,仿若只是沉沉地睡去了。
      眼泪顺着她的脸颊滑落,纵使是泪水的温度她也失却了。铃音的眼眸泪意潸然,一点一滴滑落在旅人安谧地脸颊上。
      “姐姐,你看!”湖衣的少女轻轻地拥着她的肩头,莹然而笑:“今晚的花儿当真是绚烂无比呢。”
      月色曈昽,那火红色的妖异之花如火如荼地开绽,绚烂得好似那一夜光景。彼岸花,花叶两不相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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