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6、集会(下)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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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们所站的地面又一次开始塌陷——该死的又一次——但这次好像缓慢而稳定的多,至少没人滚倒在地,虽然歪歪斜斜在所难免。安德利亚忽然感觉有个人抓住了他的袖子,他立刻反手扶住对方,以免自己的外套被拽下去。站稳之后,他刚想讥讽这没眼色的家伙两句,结果只看到一双蓝眼睛惊骇地看着他。
伊尔南·路斯恩瞪着这个扶了他一把(事实上这并非出自善意)的人,在银发间微微摇晃的鲜红色耳坠令他有点晕眩,而他还感觉得到对方指尖冰凉的温度。
你打算取代熔岩蜥蜴,向我献出你的眼珠作为耳朵上的装饰品吗——安德利亚在心里诅咒了一声,毫不迟疑地甩开了这个迟钝的家伙。
他们所在的石厅沉降下去之后,四壁都已经消失,取而代之的是一片宽阔的场地。四周的栏杆上拴着大约两百只青灰色的大型鸟类,它们在颈项上有一圈显眼的火红羽毛,其余部分则覆盖着看上去滑腻而闪亮的细小鳞片,颈部和双翅对于干瘦的躯体来说显得很长。它们并不像大多数飞行生物那样对于被困在地面上而显得不安,仅仅是用铁灰色的双爪轻轻地来回划动,并且保持安静。
这就是卡曼拉鳞鸟,它们在还停留在地面上的时候,显得倒是挺温驯的。
许多人立刻来到鸟群中,试着挑选一个合适的坐骑;但很快他们就发现这其实并不太能起到作用,大部分卡曼拉鳞鸟都看不出什么区别,最后这些人只好凭借直觉找个自认为可靠的。五分钟之内,有三分之一的人迅速地起飞了,然后在接下来的一刻钟里余下的三分之二也相继离开,最后场地上只剩下为数不多的十几个人,以及数十只卡曼拉鳞鸟。
安德利亚依然徘徊在鸟群里,他虚握起来的右手正在依次抚摸每一只卡曼拉鳞鸟,所有的鳞鸟都在他的碰触下哀鸣着退开去,格连忍不住问:“你在干什么?”
“一个小小的测试。”安德利亚略微转过手腕,他的掌心里有一道非常细小的电光,“说实话,我不觉得在雷雨天里飞行是件特别安全的事儿。”
格连相当同意他的话。“大家都走的差不多了,”他说,“你要测试到什么时候?”
“试炼只要过关就可以,并没有规定什么时候到达。”安德利亚冷淡地说,“赶时间远没有安全重要。而且这话我打算原样返还给你——你已经挑好了坐骑,为什么还不走?”
“我刚刚选好。”格连的耳朵红了起来,不过幸好在昏暗的光线下看不清楚,“安——呃,我是说,洛林先生——”
“安德利亚。”安德利亚说,又移向下一只鳞鸟。
“——安德利亚,嗯,谢谢你。”格连不好意思地说,“你知道的,如果不是你的话,我可能已经迟到了。”
“不是‘可能’,”安德利亚刻薄地指出,“是绝对会迟到。我可不觉得你是什么幸运的家伙。”
讥讽的话令格连反而放松了一点,他从口袋里掏出一样东西,放到了安德利亚的手里。
“这是什么?”安德利亚举起那件摸上去冰凉光滑的东西。它是个细长的小瓶子,配有木塞和一段长长的编绳,里面装着大半瓶如同融化的黄金一样的液体。他猜测道:“某种药剂?”
“是一种酒。”格连说,“我家乡的人叫它‘黄金蜂蜜’,只要一口,就能让你在寒冷的天气里温暖起来。当然,我知道在这个状况下可能没什么用。”他耸了耸肩。“但是或许在冻的受不了的时候你可以喝点儿试试呢。”
“那你怎么办?”安德利亚挑起眉头。
“我还有很多。”格连抓了抓头发,“这可能是我现在觉得身上带的东西里面,唯一还有点用处的了。”
安德利亚端详了一下小瓶子,然后他把它塞进了口袋。在格连不解的注视下,他从右耳上摘下了一只鲜红的耳坠,然后看着格连的耳朵不满地问:“你以前从没在耳朵上戴过什么东西?”
格连无辜地摇摇头。
安德利亚在他反应过来之前,抓过他的耳朵给他来了一下。当格连意识到发生了什么的时候,白银耳针已经带着一串血珠固定了在他耳朵上,他只感觉一阵细细的刺痛。
“避免你冻死在半路的东西。”安德利亚言简意赅。
“那你怎么办?”格连摸摸那个看上去像是红宝石的耳坠(他还不知道这个是熔岩蜥蜴的眼珠),傻乎乎地问。
“我还有一个。”安德利亚假笑着回敬道,指了指左耳上的另一枚。
他很快地向鸟群另一边走去,固执地继续着他的小测试。格连在原地发了一会儿呆,很快地爬上那只他早就选好的,看上去特别大、特别强壮、脾气也特别不好的卡曼拉鳞鸟,拉起坐鞍上的绳子固定住自己。在腾空而起之前,他冲安德利亚大声喊道:“谢谢!——祝你好运!”
对方用另一只手冲他挥了挥,没答话。
在尖叫着的格连和他的坏脾气坐骑消失在天边之后,安德利亚终于找到了他需要的东西。那是一只看上去体型不大,青灰的鳞片黑气沉沉,有点没精打采的鳞鸟。在安德利亚用蓄积着细微电光的掌心碰触它时,它并没有瑟缩,反而懒洋洋地换了一只爪子挠地面。
“就是你了。”安德利亚自言自语地说。他伸手到它长长颈项上的火红羽毛里摸了摸,拉出一根金属链子来,那上面有一个标着序号“十七”的牌子。
他翻身坐上了鳞鸟的背鞍。从来没有乘客搭乘过卡曼拉鳞鸟,安德利亚一眼就看出这种背鞍原本应该是用在空行雀身上的,当他骑坐上去的时候立刻发现了糟糕的问题。空行雀是种最常见的单人飞行工具,它的羽翼位置更靠后一点,因而骑者的双腿可以从前方夹住它的躯体;而同样的背鞍放在体型较大的卡曼拉鳞鸟上面时,乘客的靴子刚好踩在它的翅膀根部,差不多算是无从借力。
安德利亚不得不重新从鳞鸟身上下来,想方设法地把背鞍的位置向前挪动。不幸中的幸运,鳞鸟有着一段长长的覆盖着羽毛的颈子,当背鞍被固定在肩部后方时,骑者依然可以抱着靠前的颈部来保持平衡。
改造过后的背鞍允许安德利亚紧夹卡曼拉鳞鸟的后颈,这至少从某种程度上让飞行的安全程度增高了一点,虽然也不太多。安德利亚随后就忙着用背鞍上的绳子把自己绑在鳞鸟身上,(感谢慷慨的七塔,他们提供的绳子足够长,)尽管完成后的姿态和风度扯不上半点关系,但还是让人放心不少。
最后安德利亚把横勒过鳞鸟头部,用来控制的皮带缠到手腕上。一切就绪后,他动手解开拴着坐骑的绳索,这就像个飞行的信号,卡曼拉鳞鸟忽然停止了抓挠地面的动作,发出一阵呼噜呼噜的奇怪鸣叫声。
“好啦,十七先生。”安德利亚说,“请多指教。”
他解开了最后一个绳扣。十七先生将头略微低下,倾斜的角度让安德利亚不由自主地抱住了他的后颈。然后它拍打两下翅膀,腾空而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