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流后街》温美人儿

102、这样的见面

　　比预计的时间提前十多分钟，温暖风尘仆仆地赶到了。一路上她不断赞叹亲妈的先见之明和后悔自己为什么要选择白际那么远的地方。
　　还没进清流街派出所，温暖就开始头疼，对于这个地方的反感不亚于医院。硬了硬头皮走了进去。
　　找到办事民警，距离易瞳被拘留已经过去了十三个小时。
　　“您好，我是温暖。您这边通知我易瞳的事...”温暖简单介绍加提示着。
　　“嗯是，我给你打的电话。他户口本没家人，之前监护人已经七十多了，我们怕万一受刺激也麻烦。就联系你了。”办事中年民警也简单明了。
　　“没事。您能大致跟我说下情况吗。”来不及放下背包，也顾不上周边对自己这身打扮的异样关注的目光。
　　“是这样的，昨晚十点半左右有群众举报在清流后街有两帮人斗殴，我们赶到了就全带了回来。一边是易瞳和一个周姓东北籍男子，另一边是五个本地男子。均未饮酒。询问后，五个男子说是对方先寻衅滋事的，这边易瞳始终没说话，东北籍男子受伤严重还在昏迷中，还没办法问话。”温暖默默点着头，缕着事情的线条。
　　“还有别人受伤吗？”温暖问道。
　　“都是表皮轻伤，没什么大碍。”
　　“都验伤了吗？”温暖追问。
　　“嗯，还没。”
　　温暖想着现在易瞳的境遇，民警的态度很是糊弄。对于这样的他们眼中的混混打架，似乎已经见怪不怪，统一处理了吧。
　　处理此事的警察似乎看出了温暖的置疑，“主要他们之前都有案底，最轻的五年内也留有笔录，所以我们只能先拘留再了解情况，以免放出去再危害社会。”
　　话说到现在，还没有向作为家属身份来的温暖出示拘留证或者行政处罚决定书，虽然不明白是因为什么，但这至少说明具体拘留决定还没有下来。
　　“您这边打算怎么处理？”温暖心中非但没有踏实反而更担心到底会有怎样的处罚。
　　“七人都拘留十五日，然后等验伤结果出来，如果达到轻伤以上就要负刑事责任。”民警倒也直接明了。
　　明显，一边两个人一边五个人，不分哪边只要一边三人以上就算聚众斗殴，给了他们行政拘留里最重的拘留期却也是扰乱社会治安比较常见的了。
　　“他们现在还没有转拘留所是吗？”温暖最后小心确定着。
　　“嗯。”对于来人的职业敏感，民警皱紧了眉头。
　　“能让我见见易瞳吗？”程序上完全允许的过程，温暖说得婉转且让步。修订后的《律师法》完善了刑事程序中的辩护律师权利，但对于律师是否应介入行政拘留程序，现阶段的研究还比较薄弱。实践操作中，派出所通常拒绝被拘留人会见律师，温暖只能尽量小心地表明自己只是个家属的立场。虽然她根本不想搅和进这趟浑水，但是万一需要行政复议或者行政诉讼，她也好更全面地了解情况，掌握及时性与有效性。
　　“好的，你把身份证儿去那边正反面复印两份拿过来，再填个表儿。”民警犹豫了下还是指了指一旁的复印机。
　　派出所的候问室，主民法的温暖还是平生第一次来。把厚重的背包放在寄放处，仍显得一身风尘仆仆。
　　事情比自己预料地要好很多，温暖边跟着另一个年轻民警穿过前厅，边想着如果易瞳是受害方就会更容易，只是他冲动的脾气自己不是没见识过，估计不太可能。
　　派出所大院后方一排单间的平房，每间不足十五平方，只有一个上着防护栏的窗子和同侧的加厚防盗门。即使是正午的阳光依旧晒不进去的感觉。
　　温暖想起“黄金龙”的后院，心里一阵发憷。
　　年轻民警先一步打开了进其中一间的门。
　　一个男子衣服上沾着血渍头发有些脏乱，蜷缩在正对门口的房间右内侧角落双手铐在距离地面一米高的十字铁管上。
　　听到开门的声音，男子警惕地看了过来，身体迅速转动尽量背靠在墙上。他的目光凶狠且惊慌。脸上斜着几道伤痕血已经凝固。
　　温暖几乎不敢相信这是她所认识的易瞳，可那明明就是。
　　还未对上易瞳的目光，温暖几乎要流下泪来。她生气为什么他要这么不自爱，他要以这样的方式活着。她想起他蹒跚的师傅和病床上的父亲，他到底在干什么。
　　温暖忍住要大骂的冲动，看到他的样子，她甚至连话都说不出来。
　　显然那人没想到来人会是温暖，他的意外一点不比温暖小。于是，他第一反应是愤怒，已经干渴暴皮的唇发出类似动物的原始嘶吼，半站起身用力地扯拽着丝毫无法移动的手铐，铁管被手铐撞地不停发出金属的“咣咣”声。
　　“你干嘛你干嘛，蹲下蹲下！”年轻民警说着，前走几步从里面把门关上把温暖关在了外面。
　　“能不能老实点！能不能老实点！”民警喊着，冲过去朝着对方胯部软筋就是一脚，他没有发出任何呻吟却掩饰不住疼痛地顺着墙面重重落在地上。手铐让他无法放下双手按住痛处，于是紧蜷缩在墙角双手挡在脸前。
　　民警还不解气地朝对方躲之不及的手臂又补上了两脚，然后喘着粗气，“给我老实点儿，听见没有！”
　　温暖站在门前，门并没有关严，里面的动静她听得清清楚楚。她不想走到窗口亲眼看着他的狼狈，也没办法说服自己真的以家人的身份拦下这一切。她承认她被击蒙了。几天的远行加上匆忙回返的劳累，已经让她无力思考了。于是，她像看完全和自己没关系的别人的故事一样，沉默了。
　　“进来吧。”门被打开，年轻民警脸色还有些未退的潮红，“十五分钟啊。”
　　室内潮湿阴冷，这样寒冬的气候，单坯墙内没有任何的保温措施。门口左手边的窗下一张简易办公桌，桌面什么也没有，一把简单的木头椅子，都没有第二把。
　　看来，这里采用这样的临时关押方法，不是一次两次了。
　　温暖在椅子上坐了下来，椅子和身体接触的面积冰凉。
　　墙角的易瞳保持着一个姿势，不动不说话。
　　温暖静静地看着他，不动不说话。
　　民警在室内呆了一会儿，看没什么问题，就去门外等着了。
　　正午的阳光照在易瞳挡在脸前的双手的裂开的中指指甲上，血混着灰土已经凝固且周边肿大着。
　　竟然弄成这个样子。
　　时间还剩很多，温暖站起身来，转身向外走去。
　　墙角的男人终于移开挡在脸前的手，看着她走出去，目光中竟有等待被领养的渴望。
　　然而，门再次被重重地关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