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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秋时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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每天都坐在窗边的筱夏,也看着碧绿泛滥的C大校园见见被枫叶染成大片大片漂亮的黄色和红色。轮到在公共区值日的学生,总是叫苦不迭地拿着巨大的扫帚,扫着拿着纷纷扬扬的枯叶。渐渐的,在这样忙碌的生活里。因青宸的离开而失落的悲伤情绪,也弥散了。
偶尔那些在秋季漂亮的枫叶,会被风吹进教室。
偶尔脑袋里会浮起安年的面容,那个连声音也温暖湿润的少年。
筱夏偶尔会和安年时岚一起去图书馆度过晚自修的时间。欢脱阳光的时岚无时不刻都在卖萌装傻,嘲笑安年拿温柔的面具泡妞。倒是安年一直都对她很好,没有说喜欢她,也从不逾越,始终保持着该有的距离。温文尔雅,无论什么时候都是温和的笑着。
筱夏其实挺开心。比起老师泛滥的口水,还不如安年帮自己揪出薄弱的题型。几次小考里,成绩总算从倒数爬到了中游。有的时候,筱夏看着安年认真的侧脸会想,当初他转系来的时,孤军奋战的情绪一定不是他人可以理解的。
筱夏将枫叶夹进未看完的书里,将书放在床头。
毕竟已经到了秋天,C城的的降温总是要比别的城市快些。学校又是在郊外的山区,景色固然美丽,晚上开着空调,却有些凉了。不过也许是空调恰好正对着自己上铺的原因。
手机忽然亮了起来。
筱夏拢了拢乱糟糟的长发,在床上点开新信息。
空调有些凉,注意别冻着了。
——安年
筱夏:你怎么知道我的电话号码?
安年:你猜。
几个女生面面相视看着床上泛起笑容的筱夏,摇摇头。
她搬来这里已经有半个月。
很安静,却很难得看到有笑容。
男生宿舍。
卧在床上的安年轻笑:“真要谢了你那天天让她填了的学生资料。联系方式全知道了。呵呵。”
对面床铺的时岚,光着上身,笑容猥琐地回答:“小意思。这点事情当然要由班长出面才合适。再说了,你每次都为了保持自身温柔高洁的气质,才让我这么干……”
安年一眼扫过,时岚的表情再次黑了下去。
寝室里灯光正亮。
四个男生挤一间宽敞的宿舍,除了各自的书柜和桌子。甚至公用一个小阳台和小客厅。比较可惜的是,除了安年以外的人,床铺和书桌都乱七八糟。袜子,裤衩,试卷,垃圾,书籍哪儿哪儿都有。
客厅和阳台倒是干净。因为今天时岚被安年叫去做苦力打扫卫生。
“她问我:你怎么知道我被空调吹得有点冷。”安年望着天花板,无辜地问,“难道我要如实回答她我和她们宿舍舍长打过招呼了?或者,我让时岚用美色贿赂了她们舍长?”
一男生打了个响指,乐:“坦白从宽这种事情最好了。不过,你是真的喜欢那个女的还是泡着玩?高二了,容易耽误人家女孩子青春呐。”
安年勾起嘴角浅笑:“去你的。”
衣冠禽兽的安年靠在床头,一手按着手机,一手拿着英语书优哉游哉地背英语,忽然一个眼神扫过时岚:“你真的对那个女生说我‘花心’‘成绩好‘自尊心容易受到挫伤’’?”
时岚哭丧着脸,从小到大他只被安年揍了一次,从那一次以后他再也不敢挑战。
他深刻地从中体会到,这种斯文败类下起手来最狠了。时岚回想当时被安年摁在地上,打得无还手之力,眼镜碎片都掉了一地,就像一只老虎抬爪子摁死一只半死不活的礼物。自己身上挂了不少彩,安年仍旧完好无损,身上的衣服却服服帖帖地穿着,只松开了一个扣子。几乎令人怀疑他是不是练过跆拳道还是空手道什么的。
所以,多年以来,时岚都维持着“唯安年马首是瞻”的气氛。
“我只是说她性情冷淡,你万一追不到容易丢面子……像你这种泡遍全年级美女的男生,自尊心应该很强什么的……谁知道她理解成那样……”
安年翻过一页英语书,低笑:“我还以为是个多冷淡的女生。原来还蛮可爱的。”
时岚看着安年,打量了半晌,发觉他没有动手打人的倾向,松了一口气。
另一个男生调侃说,全年级也就只有安年能一边背英语一边泡妞。结果安年笑嗔一声,抬手把英语书砸到对方脑袋上。对方拍飞那本半斤重的英语词典,生生地把书拍向了时岚,乐呵说:“要是真喜欢人家,就提醒她睡觉去。十点半了还闹腾,实在说不过去了。”
“早就让她去睡了,安心吧你们。”
时岚猝不及防,被转了方向的英语书砸了个正着。安年躺在床头,若有所思地看着不远处墙角的蜘蛛丝。平日里的笑容居然有些疲倦。
闭上眼。
若有若无地叹了一口气。
有些事情。会在时光里慢慢的变质。也许是变得美好,也许是变得腐坏。
安年揉了揉眉心。
他总是被父亲摆弄着前途。
……
筱夏放下课本,揉揉有些发酸的眼睛,把手机放在床头。意识模糊间看到的最后两个字似乎是“晚安”。来不及回复,就已经跌进梦里。
清晨。
诺大的操场上,几乎没有太多的人。安静的早晨,可天色不是太亮,灰蒙蒙的,就像有谁往天空上刷了一层淡淡的浅蓝色墨水。有些学生三三两两地跑步,也有些在栽满紫藤的长廊下背课文。空气里漂浮着潮湿的空气,眯起眼睛远眺整个漂亮的操场和远处的教学楼。
盛夏已逝。
同陆娅一起吃了早饭,在操场跑步签到处成功的用美色贿赂了体育委员,筱夏一边散步一边伸了个懒腰,感叹了一句日子很滋润。宿舍长陆娅很郁闷地表示,连这种日子都滋润,筱夏实在太会享受了。
筱夏摇摇头,没有多说什么。脑袋里回想的是那个名叫安年的男生。每天晚上,睡前那很久很久没有人对她的说的两个字。大概是真的很久了。从青宸离开以后。
陆娅打量着筱夏上弯的嘴角,浮出一抹了然的神色。接连好几天晚上,陆娅就看见筱瀞一边摁手机一边温习功课,还时不时冒出几声轻笑。长的这么漂亮,安年不看上,那就真的奇了怪了。
陆娅对她说:“别真的掉进安年的温柔乡了啊。”
筱夏低头看着自己的帆布鞋。
不得不说呢,有他陪着还蛮好。
如果没有安年和时岚,大概自己的生活会如自己之前料想一般乏味。
“你……为什么要转系啊。”陆娅小心翼翼地问着。
筱夏慢悠悠地在橡胶跑道边摇晃着脚步,跑道旁边的绿草的颜色很深。甚至开始发枯。筱夏淡淡地说:“因为一个对我很重要的人,突然说他不需要我了。”
“诶?那个老师是不是在和你招手?那个年级大一点的。”
教授大概五十岁左右,身材欣长消瘦,穿着简单整洁的衬衫,面目和蔼地走过来:“小夏,好久不见哦。”
“小夏?”陆娅疑惑。
“我从很小的时候就在教授的画室里学画了。”筱夏笑着解释,和老师一起在跑道上慢慢地走,询问:“老师身体还好吗?”
教授点点头,抬手摸了摸筱夏的脑袋,缓缓叹息:“本来我以为,今年的比赛,你和青宸一定会拿到奖。可是没想到你们……”
筱夏摇了摇头:“对不起。可是即使没有我们,学校也一样有学生会拿奖的。我也有不得已的理由。”
“你以为我不知道其中缘由吗。我看着青宸和你一起长大,你们那点小心思我看不出来?”筱夏抬起头望着教授。然而教授却只是意味深长地看着。陆娅一头雾水,终于忍不住问:“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教授笑了两声:“青宸和筱夏是恋人啊,同学你不知道吗?”
“诶?诶!这不是早恋吗,教授你怎么这么开明啊?”
教授双手背在身后,慢慢地走。
“青宸比筱夏年长了两岁。筱夏自小都是青宸陪着长大,要是没有青宸,筱夏可就没人管咯。筱夏应该很多年没回过家了?”教授看着筱夏,又说:“青宸骨子里是很骄傲的人,最终在梦想面前他还丢下你走掉——这个结果,我很早就猜到了啊,筱夏。你怎么会想不到呢?”
筱夏看着地面不说话。
风微微地吹起校服的裙角。
说好要一起长大。
说好要一起去旅行。
年幼时候对梦想的宣言,拉过勾的约定。
大概,他都已经忘了吧。
“从小到大,我依赖了他这么久。也是麻烦他了。”筱夏淡淡地笑着。“我不是猜不到,那么骄傲的人,当然会去追随自己的梦……”
陆娅问:“那他现在在哪里?”
教授回答:“大概是在某个国外的大学讲堂里展示他的作品吧。不过……”教授看着筱夏,说:“他这个周,会回来一次。你要去看看他吗。”
“不要。我不要去。”
眼前忽然有些模糊。绵长的时光一直在脑海里翻来覆去地出现,播放,倒带。再播放。像一碟充满了各种各样情绪的磁带,伴随着各种各样漂亮绚丽的色彩,和年少的面容不停地重现。梦魇一样地折磨着自己的情绪。
从小时候开始。两个年幼的身影。蹲在路边哭泣的自己被他拉起,第一次见到石膏像。然后离家出走,寄住在青宸家里,开始跟着青宸去学画画。
他带着自己四处玩,家里的花园,郊外的花海,海边的沙滩,游乐场。
到两个人一起在画室里聊天,一起参加各种各样的比赛。一起站在领奖台上互相抱着欢呼雀跃。一起在画师里被教授撕掉辛辛苦苦画出的素描。
自己告白的那一天。被他吻掉唇边泪水的那一天。两个人一起在床上看电影的好多好多天。两个人一起坐摩天轮和旋转木马。
感觉似乎有很多数不清的回忆。
当然,还有他最后的不告而别。
心里滋长了某种情绪。却又说不清是什么。
害怕。不安。悲伤。
都不是。
以为已经可以好好地看待这段感情。其实在别人嘴里提起的时候,也仍就让自己的心口微微地泛疼。涨满一个肺腔的酸涩,以至于难以呼吸。那些遥远的时光,迷失在了自己的脑海里。
无数次夜里翻身抱过去,却是一个怀抱的冰冷。听不到他的声音。看不到他带着笑意的双眼。
什么都没有了。
好像失去了半个世界。
大概最难以置信的就是他居然会为了梦想而抛弃自己。
陆娅对筱夏猛然间停下的脚步,怔了怔。
教授不轻不重地说:“还是去看看吧。为了一个人,舍弃自己的坚持了十几年的梦想。太不值了啊……并且,是青宸拜托我转告你的。就在下周日,他回来学校看你。顺便看看你的成绩。他很担心你……”
表情始终隐没在刘海下的阴影里。看不清。
站在原地的筱夏,看着自己修长的手指,良久地沉默。
……
“她怎么了?”
“英雄难过美人关。她倒是美人难忘旧情欢。”陆娅如是说。一天下来,筱夏闷闷不乐,见到安年也只是打个招呼,一脸疲倦。让安年很是郁闷了一会儿。
“所以她其实是在郁闷那个叫青宸的男生啊……”安年站在走廊上,望着教室里表情平静的女生,轻笑:“明明那么难过,还要死撑着。”
陆娅若有所思地说:“筱夏看起来人是挺温和。不过除却我们几个关系好点的,她对待别人还真的是超冷淡。长的那么漂亮,碎了多少男生的心,也就你两个人还能接近她。对时岚偶尔还爱理不理的。说好听了是清高,说不好听了其实有点孤僻。”
“不会呀,至少我喜欢。”
“你就泡她吧你。过两天要是你腻味了,我都为她可怜。”
安年靠着墙壁,抬手看了看手表。忽然转身飞奔下了楼梯。
筱夏趴在桌上,目光望向窗外,雨水嘀嗒了一片模糊的碧绿金黄。从早上开始,天空就灰蒙蒙的,这个时候,忽然哗啦啦地就开始下起雨,耳边只有刷刷的雨声。什么也听不见了。
初秋的雨。一场比一场冷。
雨很大,以至于有小小的雨滴透过窗户溅到桌上。筱夏摸了摸自己的脸,沾了一手的雨水。叶子和枝条在被倾盆而下的雨水砸得不停地摇晃,像水车一样将水送到楼下。午后的雨,总是让人觉得很舒畅。可是这个时间,筱夏比平时更不想说话。
教室里空空荡荡,多数人都跑到食堂或者回到宿舍午休。
很安静。
也很寂寥。
“下周日。”喉咙里小声地呢喃着。“到底,要不要去呢。”
“陆娅说你今天还没有吃午饭。”伴随着安年的声音,筱夏将目光从雨水里收回,神色焉焉地看着安年。
外面雨声繁华。
安年校服湿答答地贴在身上,几乎都快要透明了。领口意外地没有扣上,大概是因为淋雨的原因。头发也好像也泼了水一样,额前垂落的碎发接连不断地滴着雨珠。整个人像是从水里捞出来。他微微地喘着气,脸色有些白了。尽管一身狼狈,然而手里的饭盒却很干净。半点水都没有。摸上去还有很暖的气息。
一定是被抱在怀里一路带过来的。
“我辛辛苦苦买来的饭盒,快吃!我看着你吃完,然后才回宿舍换衣服。”
“我……”
“快点吃。不要饿坏了。”
筱夏看着笑容灿烂的安年,低下头看这饭盒里精致的饭菜。读高一的时候,很喜欢学校外面那家茶餐厅的寿司饭。可是每次都要青宸跑很远很远的路,又要排很长很长的队伍才能买到,所以筱夏渐渐就不怎么和青宸要了。
筱夏问他为什么知道自己喜欢吃这个。结果安年很淡定的说,他以前交了个女朋友,也很喜欢那家店的味道。以前很辛苦地去帮女朋友去买食盒的时候,偶尔会看见她和另外一个男生在一起。
筱夏低头吃着,看着杯子里热腾腾的茶水,忽然掉了一颗眼泪,滚进滚烫的茶水里。谁都不知道。“你为什么要给我买?”
“因为,听陆娅说你今天心情不太好啊。”
因为我心情不太好。你就乐意去帮我做这些事情吗。
筱夏望着一脸坦诚的安年。他的脸,和另外一个少年的容貌重合。
安年从她踏入这个班级开始,无时不刻都在贴心地关照自己。一如那个陪着自己长大的青宸。筱夏无奈地说:“你还真是让我没办法离开你。”
“不过真的好谢谢。”筱夏拿筷子戳了戳安年的脑袋,“你回宿舍换衣服,孤男寡女共处一室,而且你衣服还湿漉漉的,被老师看见不好啦!”
“老师都去吃饭了,不用担心。”
筱夏愤怒地踹了他一脚:“还不快去!淋成这样,小心感冒啊。”
安年打了个喷嚏,揉揉鼻子。说:“好吧。给我留点,我买的是双人份。等我回来。”
看着安年消失的身影,筱夏幽幽地叹气。
何必对我这么好呢。
会依赖上你的啊。
尤其是在心情这么差劲的时候。
留下一半的饭菜,筱夏难得笑起来,从书桌里再拿出一小盒饼干放在桌上。有些担心他能不能吃饱。淋了一身湿,还在教室里呆这么久。不要感冒才是啊。
拿起笔,在纸上百无聊赖地勾勒各种各样华美精致的花纹。门口推推嚷嚷有几个男生,推着一个男生把他挤进教室,筱夏抬眸望了一眼,又低头继续画画。
“那个……”
筱夏不耐烦地抬头,望着前面陌生的男生,问:“有什么事情吗?”面前的男生支支吾吾地从身后拿出一束蔷薇花,好像还是从美术生写生花园里摘出来的。筱夏挑了挑眉毛,冷淡地看着他:“什么事情?”
“我……”
“我替你说好了。”
安年从门口拿着课本不慌不忙地走进来,微笑着对筱夏说:“我——喜——欢——你——”然后又转过头来询问男生,笑眯眯地:“是吧?”
男生看着筱夏,郑重地点点头。筱夏看着他手中的百合,唇边浮起一抹讥诮,继而对着安年说:“安年你干脆替我收下,把它种回学校的花圃里好了。挺漂亮的花,摘了怪可惜的。然后把他——打发了。”
“好。我知道了。”安年拿过百合,凑过去对着那个男生的耳朵耳语。紧接着那个男生哭丧着脸,回头恋恋不舍地看了一眼筱夏。灰溜溜地跑回去了,教室外一阵叹息声。时不时冒出“你怎么这么没用啊”“一句话就给人家堵回来了”“老子怎么交了你这个窝囊废啊”。
安年重新坐下来,说:“你不想知道我对他说了什么?”筱夏翻着课本,看着他一脸“你爱说不说”的表情。
“我对他说——你是我的女朋友。”语毕安年就被筱夏抬手一个暴栗。
安年拿着筷子无奈地扶额,说:“不要这么用力。真的劈傻了就不好了啊。”
筱夏摇摇头轻笑。
不过,飞奔出去淋了一身湿漉漉的样子真的不像他啊。他这么爱干净又斯文的人,一定是会举着伞,不紧不慢地走出去,再不慌不忙地走回来才对。“不会把你劈傻的,下回心情要是真的很糟糕,我说不定又让你去买饭盒了。”
安年看着桌上的花,又扭头看着外面的天气:“要去把蔷薇种了吗?只要你帮我撑伞。”
雨天时候,在同一张桌子上,温文尔雅的少年吃着午饭,安静的女生地翻着课本。陆娅悄悄地在教室门外,微笑着举着摄像机,咔嚓一声拍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