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君要臣死，臣怀了你的孩纸》凤殊

6、第 6 章

　　【6】
　　身上的疼痛慢慢麻木，但心底的疼痛却越来越清晰。
　　我的皇上在失控过后逐渐恢复了正常，眼底又溢出了我熟悉的柔光。他小心翼翼的将我捧到面前，我以为他会因我的疼痛心生爱怜，以为他终于要响应我的祈愿将我护在掌心，却不想，他双手一松——将我扔进了一旁滚烫的开水中。
　　沸腾的蒸汽模糊了我的眼睛，我的尖叫湮灭在开水的咕嘟声中，我一次次凝聚最后的妖力抵抗那彻骨的疼痛，却在烟雾缭绕中模模糊糊的看到，适才冲撞皇上的男子又一次折回，站在门口对我面前的皇上说：“小汐三个小时以后下葬。”
　　皇上眼底的温柔又一次碎裂，然一同碎裂的还有我被滚水炙烤的心脏和信仰，我明明看到了趾高气昂的皇后，她在刚才还站在皇上的身旁，可这个男子为什么要说：那个叫凌汐的皇后将在三个小时以后下葬。
　　我知道皇后身染疾病，也决定用我的妖丹为皇后治病。我不怪皇上将我的元身撕裂扔进开水中煮沸，不怪他让我接受这无法承受的疼痛，只因这是娘亲的遗愿，也是我大葱一族至高无上的梦想，但我却无法接受……我的皇上将从此失去他的皇后，他的心里将刻上无法抹去的哀伤。
　　突然，一个陌生的声音传进我脑中，带着些怜悯和感叹对我说：“你是我见过的第一只葱妖，你明明拥有五百年道行，却为何陷入了那个孩子的执念，爱上了一个虚无的幻想？”
　　我无力的睁眼向四周望去，却见煮沸我的元凶，那口黑漆漆的大锅在雾气缭绕中静静的凝视着我，我气若游丝的开口问道：“什么执念……什么幻想……”
　　大锅在咕嘟声中缓缓开口，而我，便在身体的下沉中明白了我被迷惑的真相。

　　这里……不是我熟悉的大明，也没有我寻找的皇上。
　　这个被称为学校的地方承载了诸多少男少女的梦想，也承载了许多绮丽的幻梦。
　　孤僻的许慕辰和开朗的凌汐只是滚滚红尘里的一男一女，他二人因懵懂的感情而相恋，却因命运的捉弄而分离，凌汐因突如其来的重病离开人间，失却温暖的许慕辰便守着她以前最爱停留的烹饪社团，一遍一遍的做着她最喜欢喝的葱花汤。
　　他的执念将他陷进了已流逝的过去，将已消失的凌汐束缚在了放不开的幻想里，她曾戏言他是她的皇上，他的思念中便只剩下了这一个甜蜜的爱称。
　　凌汐曾说：她若无法感化他，便直接火化了他。到最后，她虽然感化了那个少年，却未料命运也火化了她自己，而那个少年的所有感情也随着她的离去被困在了这一方土地，一间小屋，连带着我这个修炼五百年的葱妖也被拖了进去。

　　皇上是假的，凌汐也是假的，一切的一切不过是因少年的执念虚构出的幻觉，而我这只修炼五百年的葱妖，竟然因少年眼底的温柔迷失了自己，迷失在了这片虚假的幻境里。
　　我本该为这场意外的邂逅感到可笑，我本该为先前莫名的疼痛感到愤怒，可我却又一次想起了少年眼中伤痛的温柔。我想，我并不是那么在意阿娘五百年前的遗愿，也没又那么在意大葱一族遥远的梦想，我只是——
　　在五百年的黑暗锁缚中渴望着我已失去的阳光，于是，便在醒来的那一刻就陷进了少年执念的温柔。
　　放弃了最后逃离的机会，我任由我的元神沉进了开水的底部，看着我支离破碎的身体在水面上浮动。
　　若我身体散发出的清香能抚慰少年的思念，能拼凑回一点点那如琉璃般清韵的目光，即便是形神具毁，我也毫无怨言。
　　那便是我……历经五百年黑暗的葱妖，一直都渴求着的唯美心愿——
　　如阳光般温暖和煦的抚慰与救赎。

　　朦胧中，周身的滚烫逐渐冷却，鼻尖终于飘散开我熟悉的葱香，我模模糊糊的看见他将我小心的盛起，放入一个精致的盒子中。
　　黑暗又一次笼罩了我，但我却没有如五百年前的不安于恐惧，因我能感觉到我的皇上就在我身旁，隔着一个盒子让我贪婪的寻找他温柔的目光。
　　片刻之后，精致的木盒被他打开，我看到无数的目光倾注在他的身上，听到低低的抽泣萦绕在四方，然后，我又看到了一块暗沉的石碑，上面冰冷的反射着四个大字：
　　凌汐之墓。

　　他的身子微微一颤，却是坚定的走到了石碑之前，我的心中突然升起不详的预感，然下一刻，却见我心中的皇上毫不犹豫的将盒子倾斜，将那盒用我的元身煮出的葱花汤泼洒在了暗色的土地上。
　　我的眼泪不受控制的大颗滚落，而许慕辰也终于蹲在了石碑前，如孩子一般放声哭了出来。直到最后，他的口中也一直叫着那个名字——
　　凌汐……凌汐……

　　我到底没有完成阿娘的遗愿，也没有化成他口中的一抹葱香。许慕辰，那个迷惑了我的琉璃少年，他不知道，有一个修炼五百年的妖精愿意守护他，直到此身消逝，却是轻烟散尽，徒留悲声哭乱冢。
　　那一刻，即将消逝的元神突生怨恨，突生悲凉。
　　如果能回到从前，我宁愿不要遇见他，不是我后悔，而是我不能接受这样的结局，我无法参与他的过去，也无法涉及他的未来，就连现在也是我一厢情愿的强求。
　　我多想像他心中的皇后一样，于今时今日，扮一回小女人，守一座空房，等一个人，盼一场春暖花开，望一场初雪皑皑。可我踏入红尘，错遇一场执念，便只用满心的期待换回了一世的痛。
　　我不是他的皇后，他其实也不是我的皇上，于是凤寻凰无影，凰走凤空留，我用我所有的眼泪成就了他手中那碗泼洒在墓前的葱花汤，只因，君要臣死，臣不得不死，即便——
　　皇上不知，臣曾经怀过你的孩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