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连*》淡瑾

46、46 番外

　　事情的缘由还要从二十年前说起。那时候的林阗是一个刚步入高中的青涩少年，也许是严苛的家庭教育关系，又或许是他的天性。十五岁的林阗就表现出不同于同龄人的冷静和成熟。学校里的宿舍生活，让他很快意识到自己的与众不同，但他并不害怕慌乱，反而自己找了许多相关方面的资料，确认了自己的性取向。对此他坦然接受，并不觉得自己和其他人有什么不同，也不觉得其他人和他有什么不一样。
　　也就是这个时候，林阗遇见了自己的初恋——徐锦，一个话怯生生的男孩。大概是徐锦发育比同龄人缓慢，人很瘦小，又唇红齿白，站在一群躁动的青春期男生中间，就像是一个格格不入的异类，所以他和班上的女生的关系比较亲密。这自然引来一些男生的不满，而他们宣泄不满的方式就是经常取笑徐锦娘娘腔，后来又不知怎么的，私下里有很多人都讽刺徐锦是同性恋。林阗当时因为性格孤僻，成绩又好得令人羡慕，几乎就成为了另一个极端的异类。
　　也许是同是异类的心心相惜，又或许是林阗天生就有同情弱者的天性，林阗自然就关注起了徐锦这个同学。于是在某次调动座位的时候，林阗就主动去找老师让徐锦成为他的同桌。林阗有意帮助徐锦，但是徐锦那个时候对林阗是有惧意的，于是在日渐相处的过程中，徐锦发现林阗并不是同学们口中的那个冷冰冰又不苟言笑的冰山。林阗会教他做题目，帮他补习功课，告诉他做人要靠自己不要在乎周围人的眼光。那个时候的林阗在徐锦心里大概就是像神一样的存在吧。
　　而另一方面，林阗也发现自己对徐锦的心思也越来越不单纯，为了防止惊扰到徐锦，林阗就开始刻意拉开两人距离，虽然还是同桌，但关系明显就冷却下来。徐锦是不明白的，他既困惑又难受，害怕失去林阗这样的朋友，却又不知道怎么做才好。于是他请教了身边的女生朋友，大家都对这段友情感到不可思议，不过出于好意都劝说徐锦应该更主动一点。
　　于是在高二那年暑假，徐锦经常回去找林阗玩，一开始林阗并不拒绝，因为他的目的只是疏远，不是绝交。徐锦的心思比较细腻，怎么会察觉不出林阗冷淡的态度。就在他慌乱无助了一段时间之后，某天他借酒壮胆，质问林阗为什么要和他做朋友却又疏远他。
　　林阗说不出伤人的话，就干脆“假装”说出实话，让徐锦自动放弃。结果，徐锦震惊了很长一段时间后居然主动亲了他，又问林阗，是这种喜欢？林阗惊骇之余，承认了。然后，两人就正式在一起了。

　　那时候是高中，早恋是被重点扼杀的对象，更别说还是同性早恋了。徐锦和林阗都隐瞒着这段关系没有告诉任何人，平常看上去也不过就关系要好而已。
　　而林阗这个人，是一旦付出真心了，他就会用各种你知道或不知道，注意到或没注意到的方式对你好。所以这段地下恋情让两人压抑的高三生活变得充实快乐。
　　而林阗甚至设想好了以后，两个人一起考上同一所大学，或者同一座城市也好，等到时机成熟了，再向家人坦白。
　　但是，天不如人愿，临近高考的时候，他们的关系被父母发现了，最先发现的是徐锦的母亲。她无意间看到儿子的日记本，知道了儿子不可告人的秘密。这位单亲母亲完全无法承受自己唯一的儿子爱上了同性的事实。于是徐锦的母亲当机立断，隔天就质问徐锦日记本里的那个“他”是谁。徐锦吓得腿都软了，没有坚持多久就说出了实情，虽然他一直替林阗辩解，但是徐母哪里能听得进去。徐母让儿子立刻断绝和林阗的来往，徐锦先是不答应，后来被母亲又哭又骂的打了一顿时候，他不得不妥协。
　　这个时候林阗很快发现徐锦的异常，在林阗的坚持下，徐锦哭着告诉了林阗事情的来龙去脉，他害怕又慌乱，求助林阗他们怎办。林阗冷静地说，他们现在应该保持距离，等到高考毕业了，他们一起去同一座城市读大学，没有人可以再来干涉他们。徐锦虽然忐忑，但点头答应了。
　　本来林阗以为这个意外就这样解决了，但随之而来的却是更大的劫难。
　　不知道为什么，某天学校里就突然到处流传徐锦和林阗是同性恋的“谣言”，虽然没有证据只是口头那么说，但是这却引起了老师的重视。那时候林阗是老师们眼中最有希望上顶尖大学的好学生，且不说这种谣传是真是假，对本人的负面影响肯定是难以估计的，所以班主任分别找了林阗和徐锦谈话，最后徐锦被说服和林阗分开坐，从这一刻起，两人的距离从几张桌子开始，渐渐拉大。
　　因为学校的传闻，林阗的父母也知道了这件事情，林父不由分说地就认定了林阗的“罪行”。并且强迫林阗断绝和徐锦的来往，林阗怎么也不答应，林父气急败坏之下，拿着竹条把林阗打得遍体鳞伤，迫使林阗在家休养了四天。等林阗回到学校的时候，这个“流言”已经以光速的速度传遍了学校的每个角落，但凡有人的地方，只要看到了他们两个人的其中一个都会指指点点，要是看到两人走在一起，就更加过分，甚至会有人大胆地取笑他们，说一些不堪入耳的话。
　　林阗不为所动，他依然是那个高冷的林阗，学习成绩不降反升，让暗地里让不少讨厌他的人眼红。也许是因为这样，有些人不满足于语言上的羞辱，开始做一些更加过分的事情侮辱他们。
　　徐锦和林阗不同，他的内心敏感脆弱。那些侮辱人的话语已经让他不堪重负，周围人的敌视和更加过分的欺凌更是让他恐惧。而另一方面，徐锦的母亲知道儿子在学校的事情后，感到极度的愤怒和羞耻，于是她去学校找到了林阗，当着一群人面前斥责林阗勾引自己儿子。她将一个本来简单单纯的爱情故事，扭曲成林阗阴险丑陋的变态行为。然后当众甩了林阗一个耳光，最后被保安和老师强行拉走。
　　于是这件事情不需要任何证据，就变成了铁板钉钉的事实，并且徐锦成了可怜的受害者，林阗则是那个内心阴暗的变态。
　　林阗和徐锦被老师带去了办公室，以免事态进一步恶化。然后林父风风火火地赶来，在外人面人，他并不会对林阗怎样。于是他把目光转向闹事的徐母，两个大人就在办公室里大吵起来。最后林阗一句话才让两人平息，是我暗恋他，徐锦什么都不知道。
　　好了，这下“真相大白”了。徐母得意洋洋，林父老羞成怒，第一次破坏了自己的原则，当着老师、徐母、徐锦的面前，又甩了林阗一个耳光，怒斥了林阗几句后就愤然离开了。
　　而徐锦从始自终都没有说一句话，他想解释的，他想说他们是真心互相喜欢的。可是老师们异样的眼神，母亲的愤怒，同学们的羞辱都让他抬不起头来，所以他选择了沉默。
　　这件事情之后，徐锦在家休息了两天才去上学，而林阗则被父亲关在家里直到高考结束。
　　林阗再次见到徐锦，是在高考之后回校填志愿那天。林阗终于在学校遇见了徐锦。当时他和一群女生走在一起，因为分数不理想，周围的人正在安慰他。林阗上前叫住他，徐锦一脸惊恐地看着林阗，不知所措。
　　林阗想要上前拉住徐锦，想要告诉他，高考结束了，他们可以去陌生的城市重新开始，他不用再在意周围人的目光。
　　但是徐锦却害怕地躲开了他，这个时候自称是徐锦“女朋友”的女生站了出来，质问林阗怎么有脸纠缠不休。
　　女朋友？林阗怎么也没想到只是一个多月徐锦就多出了一个“女朋友”。他当初一个人承担下所有的责任，就是知道徐锦无法承受这些流言蜚语，所以希望能尽量减少徐锦所受到的伤害。被关在家里学习的日子里，他每天都是靠着当初他们互相许下的承诺才坚持过来的。可是谁来告诉他，为什么结果和他设想的完全不一样？
　　林阗不相信这个所谓的“女朋友”，他希望徐锦能亲口告诉他，他们的诺言还有效。
　　但是徐锦却忽然像是变了一个人，他一脸嫌恶地指着林阗说，我看到你就恶心，同性恋根本就是变态。你以后不要再来找我了，否则我就要报警了。
　　林阗怔在原地，怀疑自己的耳朵是不是坏掉了。那个羞涩胆怯的徐锦为什么会变成这样子，这样恶毒的话，怎么可能会从他嘴里说出来。
　　于是林阗说，徐锦，这不是你想说的话。这一个月到底发生了什么？
　　徐锦不理会林阗，催促身边的人快点离开，徐锦的“女朋友”也警告林阗不要跟过来。但是林阗固执地挡住徐锦的去路，让他说出实话。
　　有路过的男生看到这一幕，开起了恶意的玩笑。徐锦羞愧又恐惧地想要逃开。于是林阗不由分说地冲到那些男生面前，上去就是一拳，最后演变成了林阗一个人和那四个男生打架。女生们惊慌失措，叫来了学校保安，于是一行人都被带进了保安室，班主任赶来的时候，光是看到林阗和徐锦就两个头大。按照规定在学校斗殴属于严重触犯校规行为，虽然他们已经毕业，但是思想教育少不了。
　　满身是伤的林阗一直沉默着，什么也没说。但是只要那几个男生说出一个侮辱的字眼，他就毫不犹豫的扑上去。都是血气方刚的少年，场面一时难以控制，只好叫来了各自的父母。
　　这一次林父却异常冷静，他领走了林阗，最后志愿表还是老师亲自送来，看着他填完的。而林阗也是在这个时候下定决心远离所有人，他填报了Y市的一所有名的医学院。结果他成绩出来的那天，让所有人扼腕叹息。以他的成绩报考最顶尖的学校都绰绰有余，然而他却自降七十多分去了一所相对来说逊色多了的大学。而徐锦却高考失利，只勉强上了一所三流院校。
　　但是这件事情还远远没有结束。因为林阗的恶性斗殴事件，林父强行将林阗丢进了一所，所谓的同性恋矫正中心。林阗在这里生活了将近一个月，除了睡觉，每天都要接受各种心理洗脑。最后他以“优异”的表现“痊愈”。一开始林阗是沉默到后来语言反抗，最后他发现所有人都在说他是不正常的，就连身边的那些和他一样的同性恋都说，喜欢同性是错误的违背道德的，脱离社会甚至脱离正常人类的错误行为。于是林阗明白，在这个世界里，不是每个人都像他一样能够坦然接受自己的一切，有些人厌恶自己身上的某一部分，就想抹杀，以为就此可以变成原本正常的自己，但是他们不知道是，他们只是变成了另外一个人，一个否定自己的存在，生活在他人眼中的傀儡而已。于是林阗再次回归沉默，他假装自己被“治愈”，才得以离开这个“疯人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