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使徒》听空

6、第六章

　　伯爵的见面仪式结束了，晚宴继续进行。
　　与一群夫人小姐在一起，正无聊的听着一位贵族夫人大谈衣着打扮之道的耶西亚忽然瞥见了刚才那名侍从。他来到了年轻的警备队长身边，带着他向后厅走去。后厅门口克拉克镇长、红石伯爵和另一位从未见过的男人站在那里。
　　那个男人似乎有些年纪了，但他的脸是坚硬的，即使岁月在他脸上留下了不可磨灭的痕迹，他有着像鹰鹫一般高挺的鼻梁和一双锐利的眼睛。不但是克拉克镇长，即使是红石伯爵在他面前也不得不低下高贵的头颅。
　　那一瞬间，仿佛是发现有人在窥探自己，那个男人忽的转过头来，耶西亚连忙避开他的目光。再一抬头，发现站在后厅门口的几个人都不见了，应该是进去了吧。
　　有一种直觉告诉她，那个人就是之前镶有狮鹫徽章的马车中的人物。他是谁？秘密到访的冷翡翠公爵？
　　看到正往这里走来的米特拉爵士，耶西亚收回目光准备专心应付这位阴魂不散、涂脂抹粉的男人了。

　　宴会的后厅，红石伯爵和克拉克镇长站在门口。矮胖子的目光不断扫向休息厅中的两个人，红石伯爵轻抚着腰间的佩剑，缓缓开口：“宫廷里的消息是真的吗？”
　　“您说呢？伯爵大人，我不过是一个小小的勋爵，怎么会骗您呢？消息是有，不过正不正确就不一定了。”佐治亚·克拉克微眯着眼，端起手中的茶，一饮而尽。
　　“加蓝大师说的吗？”红石伯爵抚摸着唇上的两撇胡须，“也许，如果有那么一天我们都跑不了，不是吗？”
　　“您不信？他可是公国最伟大的预言家了……”克拉克笑眯眯的说。
　　“可笑！他不过是公国最大的神棍而已！听说你的那位国王陛下就完全把它当成了笑话，我自然也是不信的。黑潮？那是什么？他既然说了，那么在什么时候什么地点才会发生？”红石伯爵冷笑着，他从不相信所谓的预言。
　　面前这个矮胖子爵位虽低，但代表的是国王，如果他们这些旧贵族不打算和格陵兰七世撕破脸的话，就不能动他。这位克拉克可是那位陛下亲手打入北境的钉子，何况他和冷翡翠公爵还有些关系。
　　“加蓝大师说也许在几年之后，也许现在就会发生，具体谁知道呢？说实话，我也死不大信的，但是公爵大人有些相信了。否则，以你我的关系，怎么可能在这里对坐喝茶呢？伯爵大人，我还是更习惯你叫我国王陛下的忠狗呢……”
　　自己下属中的新旧贵族之争，支持国王陛下收回土地所有权还是支持旧贵族继续保持领土权，目前里面那位位高权重的公爵大人从来没有表过态，仿佛只要这两方人不打起来，就与他无关。事实上，不管他是支持国王新政还是反对。因为他的战功累累及背后强大的家族，格陵兰七世根本不敢动他，在新政下倒霉的不过是一些中小贵族而已。
　　想到这，红石伯爵不再开口，即使矮胖子再精明，再受格陵兰七世重用，也不过是个暴发户而已。

　　外厅新旧贵族的代表各怀鬼胎对坐喝茶时，内厅的对话已经趋于尾声。
　　冷翡翠的领主华伦公爵脸色阴沉：“亚撒，加蓝的预言以前从没有出过错，你现在应该跟我回去。”
　　“不，公爵大人，你知道的。自从母亲死后，我已经姓沃尔夫了，我的家在伦丹。”亚撒·沃尔夫冷漠的说着，那与冷翡翠公爵同出一辙的坚硬脸庞依旧面无表情，但烟灰色的眸子却闪出复杂的光，“而且，实际上你也不大相信是吗？那个席卷一切的黑潮。”
　　“不，我相信。”华伦公爵神情有些疲惫，“但我不明白黑潮指的是什么，就连加蓝自己也看不清楚。你还要跟着克拉克吗？要知道，我已经老了。”
　　亚撒·沃尔夫深深的看着他，并不说话，片刻后他抬起了头：“当然，我姓沃尔夫。”说罢，转身向外厅走去。然后他像想起了什么似的回过头说：“我会通知警备队提高警惕的，公爵大人。我想宴会快要结束了，告辞！”
　　华伦公爵看着年轻骑士的背影微微叹了口气，他还有正事要做，这次来就是秘密通知红石伯爵开启战时警备令的，但是起因是一个模糊不清的预言这个原因除了几个人之外，那些中小贵族是不会得知的。

　　时已深夜，红石堡通往伦丹镇的道路已完全笼罩在薄雪中，显得安静异常。冬雨已经完全化为了簌簌的雪花。
　　与薄雪同时流泻下来的还有来自北方高地雪山那寒凉的雾气。每年十二月初，淡蓝的白雾都会沿着北境泰恩河蔓延两百多英里，流泻到冷翡翠岭，自下而上缓缓升起，覆盖了多个城区，形成了冷翡翠特有的雪雾景象。
　　耶西亚坐在摇晃的马车上，瑟缩的裹紧了衣裙，宴会不过持续了两个沙漏时，外面的温度竟然下降这么快，雾气已经笼罩了整个红石堡地界。女教师欧仑小姐直挺挺的坐在对面，仿佛寒冷也不能让那瘦肖的脊梁骨弯曲下去，虽然她的嘴唇一直在颤抖。从这点来说，耶西亚还是挺佩服这位严肃的女教师的。
　　宴会结束后，老男爵和其他贵族被留在了红石堡，听说红石伯爵有任务要布置，耶西亚和她的女教师被部分护卫护送着启程回转伦丹。
　　一路上，雪花簌簌，这样的天气，一丝风也没有，只有仿佛流动着的雾气，周围除了马蹄声几乎听不到任何声音，寂静的有些诡异。
　　看着道路旁漆黑的森林，不知为什么，耶西亚的心忽然莫名的紧张起来，似乎有什么事情要发生了。她无视女教师不满的目光把头伸出窗外，灰黑夜空的西北角那片成环形的阴云引起了她的注意。她默默的注视着它，忽然发现那里的阴云正成螺旋上升状的往外扩散，速度越来越快，简直肉眼可见。

　　“看，那是什么？”外面的护卫也发现了这奇诡而特殊的天象。
　　耶西亚的心跳陡然加快，她突然尖叫一声：“停车！”
　　然而马匹已经失去了控制，它们惊恐的嘶叫着掀翻了骑在它们身上的主人，拉车的马根本不听车夫的招呼，疯了一般的向前跑去。
　　“停下！”耶西亚坐在剧烈摇晃的马车中，用尽全身的力气抓着窗边的扶手，拼命的呼吸强迫自己冷静。如果不这样做，相信下一刻就会因为胸衣过紧而窒息昏倒在马车上。

　　马车转弯的瞬间，穿着黑色防雨服的车夫猛然惊叫，黑色的身影从车上被甩了下来，扑在地上已经悄无声息了。
　　女教师惊恐的看着耶西亚，严肃的表情轰然破碎。
　　蓦地，大地开始颤动，一匹跑在马车旁边的马似乎踩在了什么上面，凄厉的长嘶一声向前栽倒，应该是折断了马腿。
　　地震！
　　奇特诡异的天象、惊恐疯狂的动物……
　　这一切都是地震的征兆啊，这么的剧烈，这么的突如其来……
　　在天朝时最后一刻的记忆再次复苏，耶西亚浑身僵硬了，巨大的恐惧袭来。被埋在深深的废墟中，没有空气，没有水，那种等死的感觉让她几乎崩溃了。

　　“不——圣父啊……”女教师一头磕在车壁，昏迷了过去，鲜血顺着她的额头流下。
　　“欧仑小姐！”浓重的血腥味把她从恐惧中拉了出来，她咬住了嘴唇，一把抱住女教师的头，不让她的身体在车内乱晃，另一只手用尽全力固定着自己的身体。黑色的《圣经》从她的身上滑落，掉在座位旁。
　　忽然，耳边传来马匹的嘶吼声，一道巨大的裂缝在马车的侧面成型，一匹单独奔跑的马掉入了深邃的裂缝。数道较小的裂缝如蜘蛛网一般把陆地分成了一块一块，发疯的马在震动中无法行动。它们忽的歪倒在地，口吐白沫，几乎无法再站起来了。
　　马车的后轮陷入了一道地堑之中，已经无法行驶。耶西亚怕地堑在震动中再次扩大，她四肢并用，在震动停歇的期间，把昏迷的女教师拉出了马车。然后她只能趴在地上等待这场灾难的过去。

　　不知过了多久，地震已经停止。不知道震源在哪儿，或许不会太远。
　　耶西亚趴在地上良久才小心翼翼的站起来。周围的旷野森林已是一片狼藉，几道深邃的裂缝横在马车的不远处，几乎要蔓延到她身边了。
　　她挪到昏迷的女教师身边，发现她的额头已经不再流血，不禁松了口气。然后她放任自己整个人仰躺在冰冷的地面上，任冰雪融化浸湿了她的衣裙。老男爵还在红石堡，不知道他有没有受伤……
　　耶西亚愣愣的看着天空，雪停了，取而代之的是灰色的粉末，它们从不知何时布满天空不断旋转的环状阴云中落下，撒满了整个北境。
　　这是什么，火山灰还是其他什么……
　　她伸手捧起一撮粉末，发觉它们格外的轻，几乎毫无重量，这让她想起了吸血鬼死去留下的那抹尘土。

　　什么声音都没有了，一片死寂。
　　像是感觉到什么似的，耶西亚猛然回头望向森林深处。那里，一股奇异的腐臭味随风而来，同时一些黑绰绰的影子不断涌出，沿着千疮百孔的土地缓缓靠近。
　　耶西亚警惕的站起来，从马车上把格格巫拿在手中。即使它仍在沉睡中，也能给她一丝半点的安全感。
　　黑影越来越近，离马车只有百米不到的距离了，它们扭曲的轮廓逐渐在昏暗的夜色中显现出来。那是一个个奇怪的人型黑影，它们姿势怪异，手脚僵硬，就像是一具具行走的尸体。
　　“见鬼，荣光之主——伟大圣父的保佑呢？”从虔诚的信徒口中，吐出渎神的话。耶西亚甚至能够清晰的看到它们身上不断蠕动着的白花花的蛆虫。一股恶心的感觉涌上来，让她几欲呕吐。它们不是吸血僵尸而是更低级的不死生物——活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