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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第一章 林府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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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章林府
我是林府的下人,做着一些不大重要的劳力,安心的拿着稳定却数量不多的银两,是一个可有可无的小角色。安于现状是最容易的事,我因无所事事而昏昏欲睡时总会有这样的思绪,它大概将我的内里变得更加松散易碎,而我的灵魂正如外在表现的一样,既简单又无趣,有些微阅历的人都能将我剖析得清楚明了。这就是为什么在林府做了七八年,我仍是一个最底层的下人的原因。
林秋则是完全不同的人,他本身极为矛盾,身为奴仆的地位低下与心灵深处的不屈倔强让这个人过于引人注目,他像要燃烧的烈火,总能引起他人探究的目光,我还记得林家二少林峻辉将他招为贴身侍仆时他的忧心忡忡,那时他对我说:“我就要大祸临头了。”
我点点头,对他的说法很是赞同,我曾经偶然间窥见过林二少注视林秋的目光,凶狠如鹰隼,贪婪似苍狼,确确实实是掠夺味儿十足,但在我看来这倒不一定是一件坏事,于是我答道:“福兮祸所倚,祸兮福所伏,万事还要看你自己。”
他不大信,双眉紧蹙,使他俊秀的容貌又添上几分轻愁,很能诱人心神,我想了想,微微笑道:“还有一个法子,你将你的脸毁了,也可损己避祸。”
他听了面色越发的惨白,死死地盯着我许久,才又摇摇头,他咬牙道:“人怎么能对自己那么狠?”
那确实是很难,我也从没想过林秋会用自伤的法子,世事如此,人们对自己总是很难狠下心来,而对他人又总能狠下心来。
我又看了看天色,已然是夕阳西下,是时候转身道别,从此也好各行各路,但便在我转身的刹那我又停住了,我又一次细细打量起林秋这个貌美良善的男子,这人与我的过往清晰如昨,我于是叹了叹道:“他要什么,你便给什么,他那样的人,总是得不到的不放手,握在手的难珍惜,他从你这里索取若是太过容易,他便矢了兴致,你方得了自由。”
林秋长久的沉默着,那落日的余辉散落在他的周身,竟称出他前路未知的凄然,然而我静静的等待着,在这持续的沉默中,林秋终于点了点头。
这都是几年前的事了,于我而言,并没有重温的必要,之所以想起,是因为林秋死了。
死的又不止林秋一个,林峻辉的死状更为凄惨,但当然这并非我亲眼所见,只是这些讯息在那些无聊的厨娘茶余饭后的谈资中地位超然,我想对它没有了解都会很难。
我本以为这不过是我无趣生活的小小插曲,有的人死了,有的人还活着,这便是人之常情了,我没有为此唏嘘的心思,也没有探究内情的悠闲,我虽然活着无聊,却还很有自知之明。
但麻烦要来,却是挡也挡不住了。
也就是林秋死后不过三日,我随着大少爷的丫环绮红穿过府中小圆,那时正是秋高气爽的时节,林内郁郁皆是红叶,繁繁落落,竟是生生可将半边天色染红。那园子内立着两位生客,从远处看不大清,只大约可见都是高挑修长的身量,一人着白,一人着紫,在漫天红叶中倒是极为瞩目。待我和绮红再走近时,才看清原来是两名相貌清俊的青年男子,白衣的那一个神色平和,笑容温柔,见之令人如沐春风,紫衣的那个更是有趣,一双灵动眼睛含着几许豁然笑意,修剪齐整的小胡子又为此人平添江湖落拓。
这两位都是人中龙凤,其人风姿卓绝并非我三言两语可以述尽,何况我向来笨嘴拙舌,我正思索间,忽然觉着袖子被人拉了一拉,方微微转身向旁边望去,只见那丫头绮红早已红了一张俏脸,半是羞赧半是欢喜的偷偷窥着那两个年轻公子。
我就也向那两人望去,他们虽然并不识得我,我却认识白衣的那位佳公子,他正是江南望族花家的幺子,近年来在江湖中名声渐起的花满楼,人人皆说这花满楼家世显赫,人长得也是百里挑一,又有武艺傍身,可惜却是一个瞎子。
我却觉得这也无甚可惜,人生不如意十之八九,况且一个明目之人并不一定比一个瞎子看得清楚,活得明白。
那白衣公子身旁之人的身份大约我也是猜得出,想来便是他那位江湖上大名鼎鼎的好朋友陆小凤了。都道陆小凤是个绝顶聪明的妙人,风流潇洒的浪子,又是一等一的好朋友,今日一见,只觉他那双眼睛神气十足,狡黠聪慧便全在其内了。
我看了几眼,便不再抬眼,只低低的垂了头,并不管绮红还在一旁发痴,就要快步行了过去,将这两位难得一见的江湖名士抛在脑后。但我还未迈开步子,就听见一个快活的声音追到我的耳边,那声音的主人正满面笑意的向我望来,我顿了顿,听他笑道:“这位小哥,烦请止步。”
我低着头,向那身着紫衣的男子深深一揖,又低声答道:“小人林七,不知陆公子有何吩咐?”
那陆小凤挑了挑眉,脸上的笑容换上一种似笑非笑的意味,他猛然向我凑近了一些,似是要仔细的打量我一番,他沉默了一会儿,忽又笑道:“你是如何知道我的姓氏呢?”
此话一出,连在身侧的绮红都不禁向我这边瞧了一瞧,我抬了头,也笑了笑,突然觉得陆小凤脱口而出的质问很是有趣,便开口道:“陆公子武林盛名已久,近来林府事多,陆公子与花公子大驾已至的消息早在林府传遍,小人林七身为林府奴仆,又如何能不知晓?”
陆小凤听了,却是哈哈一笑,他这笑意在秋园之中更显爽朗俊逸,他看了看身边但笑不语的花满楼,又笑道:“这可巧了,你事先知道我是陆小凤,我恰恰也事先知道你是谁了。”
我微微一愣,心中暗道不好,果然这平白无故地一个大麻烦就要砸到头上,不由得叹了口气,但看见这两人时,我便晓得这件事是如何也无法躲过,只得点点头,垂首立在一侧,默默不发一语。
大丫头绮红见此情景,便忙作福离去,待她的身影慢慢从我目力所及的秋景中消弭不见,我才又听见了一个清朗温和的声音,这声音让我的心内一恸,我呆了半响,心中不知是何滋味。
说话的便是那白衣温文的花满楼,他笑道:“在下二人正有事相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