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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8、天涯之夜 ...

  •   莫隽汝敛起笑容:“余先生此言可是差了,人间难得几次风雅事”身子重重一颤,夏殒歌忙搂住他,附耳道:“啰里啰嗦,要说什么我帮你说。”
      柔软气息带着清香在耳畔炙烤,这难耐的温热啊,莫隽汝汗流簌簌,强笑耳语道:“宸国,魏涧城。”
      夏殒歌轻声道:“我也正有此意。”坐直了身子,抖出一张地图。
      余攸之看他们二人交颈耳语,仪态说不出的亲密旖旎,对自己视而不见,一丝怒火就要从心底甭出,却见夏殒歌展开地图,容色一派淡漠,指向一根红线:“这——余先生不会不知吧?”
      余攸之后颈一凉,但见那朱笔如血,自正南宸国沿蕲州建州玄水北上,直奔三国交界双郡,与此同时,楚国战船与二十万大军日日于苏麓河下游操练演习,一方为防范燕国异变,一方面的企图却是耐人寻味。
      宸国大军由魏涧城率领,军师陈珂,炭黑笔清晰标注着——“十万虎师,十五万狼师”。
      宸国兵士等级与翊国大体相似,王宫近身禁卫之外分鹰师,虎师,豹师,狼师,鹰师为最上,狼师为最下。鹰师大多独战能力强大,能以一当百,一如胤国镇国军练出的翼军与龙鳞,而狼师以协同作为主,中间的虎师与豹师则是两种能力的折中。
      对于远征来说,最适宜的却是持久力武术协同力均上乘的虎师。
      “余先生不会不知吧?”莫隽汝冷笑。
      余攸之轻声道:“对,我知道,四面楚歌,呵呵”忧极反笑,他堪堪站起来:“若天涯城誓死抵抗呢?”
      夏殒歌笑道:“余先生不介怀亦可如此,不过,却不知双郡众多兄弟怎么想的,愿不愿意跟余先生走这一趟黄泉路。”
      火光摇曳,铁靴踏在石板上的声音清晰可闻,兵戈破空之声悠然碎裂。
      莫隽汝稳如磐石,饮一口香茶:“亦不知余先生誓死效忠的人又是怎样。”
      房门洞开,火苗窜动,狂烈的风挟裹着冷箭扑面而来。
      绯衣微动,两枚圆润棋子抛出,看似随意划出委婉弧线,电光火石迸溅,“笃笃笃”数十声,两排响箭钉入房柱,末梢犹自颤抖不息。
      象征武官的蟒纹,宽大的肩舆,弹墨团花,清正威武,坐在肩舆上的人,竟然是——孟舟。
      “余攸之残害本帅,挑唆军心,图谋不轨,来啊,拿下!”孟舟高呼,不怒自威。
      只一个下午,他就从暴跳如雷的叛军头子变成了忠君爱国嫉恶如仇的大胤良臣。
      莫隽汝冷笑,不语。
      “下官被此奸贼所惑,一时糊涂,望王爷明鉴——”肩舆放下,孟舟跌跌撞撞便要磕头。
      夏殒歌淡淡挥手:“孟城主身体不适,免了大礼。”
      孟舟冷汗如雨,却见眉目如画的少年笑容温和,不由长长舒了口气,又不敢抹去脑门汗水,黏糊糊极是难受,暴跳道:“你们,还不把这逆贼给王爷拿下?”
      余攸之也微笑着,不去看他。
      一切仿佛只是他一个人的戏码。
      时间点滴流逝,茶盏的热气缕缕散尽,莫隽汝微微垂头,几缕汗湿的发丝垂落额前,勉力去拿茶盏,却觉手脚均已麻木。夏殒歌一手揽住他,一手续茶水,莫隽汝感知着四肢的僵直,长长叹息一声。
      夏殒歌挥手,温柔静美的声音绕梁:“众军听令,缉拿叛贼。”他的手,指向孟舟。
      孟舟心头一紧,随即愤怒起来,已到末路反是胆大了,悍然厉呼:“你算什么东西,王爷在此轮得到你说话?”
      “啪”一个掌印落在脸上,立即紫涨了半面,一男音悠然响起——“对公子不敬者,死!”
      冰冷如潮汐自背后头顶用来,即便是不回头,他也知道背后是几十把刀。
      几十把淬炼最精良的刀。
      刀架在脖子上,人被拖出去的时候,他终于忍不住哀嚎求饶:“王爷说过免了大礼的王爷啊,可是我放你出了军营来这里的王爷,不能这么对我啊孟舟好歹替大胤守了几十年的国门,没有功劳也有苦劳啊王爷,就是一条狗也会有感情啊”声音越拖越长,越来越远,末了只听见飘飘渺渺的哭号随风飘入耳中,狂风在清冷的街面呼啸而过。
      “嗬不是只说免了大礼么,又不是免罪——”慕离唇角勾起一抹讥诮。
      夏殒歌面无表情:“不是我说的免大礼么,怎么成你说的了?”

      莫隽汝声音明显沙哑了,如流沙擦过布满尘埃的琉璃,疲惫无力:“待我回京便向皇兄禀明,余先生请在天涯城稍待些时日,大胤日后的安宁还要靠余先生。”
      余攸之闭上眼睛,哑声道:“你还准备撑多久,静海王爷?”
      莫隽汝咬住嘴唇,颤颤站立:“至少,不必他人搀扶。”豆大的汗从额上滚落,全身的新伤旧伤一并开绽,衣上血红团团晕开,汗湿的衣服紧贴住后背前胸,或许站得不是很直,却有巍然的气势:“在此战结束之前,本王绝不倒下。”
      此时的他,倔强、骄傲、跋扈、藐视天下,衣上那血痕濡湿,如一件阿修罗战袍。
      余攸之的眼神从叹息化作惊诧化作五体投地的敬佩,良久,拜倒在地:“余某一生心高气傲,未曾屈服任何人之下,王爷与夏公子着实令在下汗颜。”
      接着,他竖指指天,每个字都掷地有声:“我余攸之在此发誓,倾举城之兵力对抗外敌,誓死追随王爷,若有背叛,天诛地灭——”
      他的身材依然很挺拔,伟岸,顶天立地,离开的时候,月华皎洁如银,夜色苍茫辽远,天地空寂。
      “终于可以向天涯城发粮了,一群饿死鬼抢东西的样子可吓死我了。”莫隽汝长舒一口气,顽皮在鼻尖跳跃,慕离忽然想起,他也不过是未满十八岁的孩子而已。
      “你怎样,还能走吗。”夏殒歌似笑非笑,提了提他,立即听到杀猪的惨嚎“痛——痛啊——”
      夏殒歌哭笑不能:“慕离,交给你了。”
      “我没空。”慕离低下头,保养极好的手在灯下光泽莹润,末端却是蓝光闪烁如鬼火,显然是染了剧毒。
      “这辛苦王爷了”夏殒歌试探着松开手,一时觉得对方的身子像是胶着在自己手臂上,随之倾倒。不得已再次揽住:“还是夏某送王爷一程。”
      “车马呢?”
      “什么车马,来的时候连命都不知道能不能留到回去的时候”
      “这——倒是——”

      月明星稀,大街上空无一人,冷风逡巡,夏殒歌素来体弱,不时低头轻咳,颊边浮起两团病态的红晕。
      “殒歌,你的身子”莫隽汝不免后悔,堂上小心翼翼的怀抱,亲密无间,一时红云悠悠尽是缤纷芳菲,暖风处处,凌乱恍惚。
      而他的手还在自己腰间艰难掌控着两人平衡。
      “殒歌,我看你的脸色,怎么总是这样?”
      夏殒歌淡然:“或是娘胎里带出的一宗病,反正自小便有了,吃了多少稀缺好药也不见好转。”
      莫隽汝手一颤:“难道,就没什么法子么?”
      “这个不知道”夏殒歌摇头,如叙述旁人遭遇。
      “难道,你就没有想过,你就没有为自己想过?”
      夏殒歌垂下头,容色愈是苍白。
      莫隽汝满口涩然不知说些什么。
      天涯城,天之涯,入夜真是冷极,他瞅着夏殒歌单弱身子,想脱了自己外衣给他披上,两手却还是僵直,弯曲指节也是不能。
      这柔弱的身子,是怎样在千军万马,救他脱离囹圄,乃至惨胜?
      异样的感觉涌上来,莫隽汝虚弱的眸猝然划过一道惊电:“殒歌,潜入赤峰屯粮库烧毁军粮,你是怎样做到的?”
      一个幽幽声音接口:“公子的贴身禁卫,怕没本事烧个军粮库?”
      幽亮蓝黑的身影坐在房顶,俯视着莫隽汝,神情不屑之中带几分怨毒。
      莫隽汝心一沉:“你怎么在这儿?”
      慕离侧头,似是不屑回答这愚蠢的问题:“在下本是公子影卫,不时刻跟着公子还能去哪?”
      莫隽汝露出烂漫的笑:“原来如此,倒不知殿下两月前在上林苑遇险,怎就形影分离了?”
      慕离面皮涨红:“你”
      夏殒歌漠然道:“阿离,你不是没空?”
      慕离从房顶跳下,目光扫过莫隽汝,几分睥睨的冷:“公子好歹也曾是一国太子,再不济也不必王爷操心,有这心思王爷还不如想想自己的”
      慕离正悠悠然与莫隽汝斗着嘴,蓦然听到夏殒歌冷淡的质疑,脱口而出:“对,我没空!”
      既然你都赶我走,我还赖在这里做什么?
      眼光也不知飞出几多怨毒,黑色蝠袖张开如羽翼,悠然转了个身飘上房顶,没入黯淡月之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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