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相思有害》青某人

1、舞起

　　八月初七。
　　洛阳李家。
　　室中坐着两个锦衣华服的男子。其中一个有着一双灿烂的桃花眼，只是神情略有轻佻。而另一个则面庞清俊，眼角眉梢满是淡漠。
　　清俊男子面向半开的窗，看着屋外湛蓝的天空。他双眼沉沉若井，瞳孔里闪着一丝稍纵即逝的光芒，但随后便显得懒懒的，好似一头垂死的鹿，苍老而疲惫。
　　桃花眼男子看了看他，从怀中掏出一包白色的，还掺着一些蓝粉的粉末，撒进桌角上的莲花小香炉里。又若无其事地打开折扇，指着桌上的酒盏，道：“沈彦，你别发呆啊，尝尝这酒，这可是我费了九牛二虎之力才从酒神仙那里买的。”
　　沈彦回头，却不说话，看向桌上的羊脂玉酒盏。
　　羊脂玉酒盏晶莹剔透，净白无瑕，盏中美酒清冽若泉。
　　沈彦执盏在鼻下轻嗅，长睫微闭。一阵酒香扑面而来，冷冽微凉。
　　“这是……长安酒。”
　　“没错。”李存欢桃花眼炯炯有神，勾唇一笑，“高歌长安酒，忠坟不可吞。劝君多买长安酒，南陌东城占取春。这长安酒可是一滴难求啊。”
　　沈彦轻呷一口，果如世人所说，涩而甘，甘而冷，冷而苦。他举盏仰面，一口气喝了个干净。
　　李存欢摸着他的翡翠扇坠，笑道：“沈彦，你慢慢喝。我还有个大礼要送给你呢！”
　　话音刚落，只见他拍了拍双手，室内灯火全息。乐声响起，云袖破空一掷。一个蒙着面纱的舞女晃着如柳的腰肢从内室走了出来。
　　舞女穿着一身浅红流彩轻纱舞衣，宽袖窄腰。那袖子极宽极长，舞女舞着袖子像泼洒纷扬的红霞，髻上的钗环随着她的动作铃铃作响。
　　一个漂亮的折腰动作后，舞女云袖一扬，腰肢一转，唱起了曲子：
　　“月华收，云淡霜天曙。西征客、此时情苦。翠娥执手，送临歧、轧轧开朱户。千娇面、盈盈伫立，无言有泪，断肠争忍回顾？”
　　她边舞边唱，越唱越向前走，“一叶兰舟，便凭急桨凌波去。贪行色、岂知离绪，万般方寸，但饮恨、脉脉同谁语？”
　　“更回首、重城不见，寒江天外，隐隐两三烟树。”
　　近了。
　　沈彦对上了她的眼。
　　这是一双极美的眼睛，眼眸清澈，眼尾妩媚。眉间一朵镶金花钿。
　　她应是笑了起来，眉眼轻轻弯起，足尖一点，坐在了沈彦的腿上。他面无表情，而李存欢却不知道什么时候便已离开。
　　舞女一只手抚上了沈彦的胸膛。“公子……”她声音低低。她手下，一颗心有力地跳动。
　　气氛暧昧，暗香涌动。舞女的另一只手穿过沈彦的手臂，沿着他的背脊，缓缓向下。她宽广的袖子在沈彦的身上轻轻摩擦。她的头凑在他的耳边，道：“公子，你知道我叫什么名字吗？”
　　这般近的距离，沈彦透过薄薄的面纱隐约可见她红润的唇。
　　他伸手欲解开她的面纱。一道凌厉的寒光却在他面上一闪而过。
　　面纱落。
　　匕首入。
　　刀刃没入血肉的声音清晰。
　　而一张脸在沈彦眼内绽放。
　　小小的脸庞，小小的嘴唇，眉眼淡淡。
　　“轻鸿。”
　　沈彦笑了起来，殷红的鲜血从他唇角流出。一把小巧的匕首深深刺入沈彦的胸膛。
　　“是了！”
　　轻鸿挑起眉，神情似笑非笑。
　　“我以为，你沈彦沈公子贵人多忘事，怕早已不记得了。”
　　她还保持那个姿势，在沈彦怀里，语气亲昵，“你记得我，却还敢让我近你的身。沈彦，你好胆量！”
　　“一年前的八月初七，黄道吉日。你和我的妹妹冉冉，成亲。”轻鸿从沈彦身上离开，取了桌上的酒壶，为自己倒了一盏酒。
　　“冉冉，我的妹妹。她很喜欢你。”
　　轻鸿饮了酒后，双颊微红，她一字一字慢慢说着，念道妹妹的名字的时候，神情语气一下子温柔起来。
　　“你那时也说喜欢她的。既是两情相悦，做姐姐的我也是开心。然后，你便娶她了。可是一年后，她怎么就死了！是你的错！我把冉冉交给你，完完整整的交给你，你怎么不好好保护她？你怎么就要了她的命！”
　　轻鸿似是癫狂，她将酒杯狠狠掷在地上。“我连她最后一面都没见到！我疑心冉冉没死，于是，便挖了冉冉的坟。你猜，我看见了什么？”
　　“空的！冉冉的墓中什么都没有！我四下打听，仍是没有冉冉的消息，我才相信冉冉是死了的。”
　　“定是你，是你害了冉冉！”轻鸿红着眼，掀翻桌子，酒壶酒盏碎了一地，那莲花小香炉也滚在地上，炉顶翻开，香灰四散，香味愈发浓厚。
　　她一脚踹进沈彦的腹部。沈彦闷哼一声，没有说话。他伤口上的鲜血已濡湿了他胸口的大片衣裳，两颊因失血过多而显出奇异的苍白。他自见到轻鸿时说过两个字后，便再也没有开口。
　　轻鸿冷笑，道：“你这是要死了吗？要不要……”她还欲再说什么，却一时头昏脑涨，双眼迷离，竟昏了过去。
　　而在这时，桃花眼男子摸着他的翡翠扇坠，不知从哪里冒了出来。“这怡和香果能让人神志不清，说出心中所想。沈彦，要不是你事先服了解药，恐怕你也得中招啊。”
　　沈彦皱眉，“轻鸿……”
　　“放心！沈彦，轻鸿是我的表妹，我怎么会伤她？只是你的伤，可不能再拖了。”
　　李存欢指了指沈彦的伤，拍了拍双手。一个三十岁左右的妇人和一个十五六岁的少女疾步而进，妇人舒眉顺眼，看过去不过是一名极普通的女子，但她见室中如此情景却视若无睹面色平静，也是一位不简单的人。而那名少女明眸皓齿，脸上稚气未脱，见了昏迷的轻鸿却面露关切，似是早就相识。
　　“梅姑，”李存欢说，“你带沈彦去疗伤。阿萝，你把轻鸿小姐扶回房。”
　　“是。”两个女子齐声应了。
　　梅姑走到沈彦跟前，查看他的伤口，吃了一惊，道：“轻鸿小姐下手不轻。”
　　“她以为，我杀了冉冉。”沈彦闭上眼，侧过脸不看轻鸿，语气不明。
　　“冉冉终究是死了的。”梅姑面无表情，“她再不在这世间了。”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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