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生》千岛放歌

3、02.

　　02.
　　成魔了后，我打死了押送我的鬼差，在他们惊惧的眼神中我有些不忍，他们是心善的，可所有人的惊惧，抵不过长安的一丝笑。
　　待我寻到让长安复活的方法，他一定会很开心。
　　这样，我便什么也不怕。

　　我从冥界逃脱，重新站在人间灿烂的阳光下。我寻着复活长安的方法，却毫无头绪，然后，我遇到了三喜。
　　三喜是以前我门小最小最宠爱的徒儿，我还记得他刚来的时候不喜唤我师父，在门派的花园里围着我三生三生的唤。
　　唧唧喳喳好似小鸟一般。
　　黄泉路不过是走了一会儿，如今见到以前的人，好似隔世一般。

　　我对着三喜笑。
　　他却看着我，抿紧了唇：“师父，你……成魔了。”
　　“嗯。”我点头，“三喜以后便唤我三生吧，既已成魔，便不再是留仙的人了。”
　　“好。”三喜应得毫不犹豫。
　　我微微一笑：“长老们又给你派任务了啊。”
　　“是。”三喜点头，眸色愈加的暗沉，“仙尊派我下来……除魔。”
　　“要除我吗。”我歪头。三喜眼中的挣扎越来越激烈，最后化为最为柔软的一片平静。
　　“不。”他牵过我的手，紧紧握住，“我曾说过，你到哪里，我便到哪里。”我不会弃你。

　　三喜的心思，我一直都是知道的。如今为了达成目的，我可耻的利用了他。我看着他坚定的侧脸，撇过了头。

　　又到了曼珠沙华开花的季节，秋起立花，妖艳的花儿们把天都染红了。
　　我终于知道开在黄泉路上的红色花朵叫做曼珠沙华。

　　我入魔，三喜亦入魔，他帮我召集了现世所有的魔，拥我为主，开辟了这样一片地方，百年来，人们都称我的领地为魔界。
　　有一只很老很老的魔告诉我，只有神入魔，才会灰飞烟灭，若是想让他复活也不是没有办法，只有收集消散在天地间的所有破碎的魂魄，再以魔神之力，帮他重铸肉身。我眯了眼，抿唇笑开，原来我的长安如此厉害，竟是神呢。
　　好吧，为了长安，我得努力修炼，成为魔神了。

　　上一世的时候师父经常夸我天赋异禀，长魔需要上万年才能修成的魔，我居然只花了百年，只是还差一步。
　　这百年来，我走遍天涯海角，费劲千辛万苦，终于找回了长安的魂魄，而今只需要最后一步了。
　　那一步我却始终破不了。

　　“三喜放弃成仙的机会跟随我，可曾后悔？”我负手立在路边，低声询问。
　　“不曾。能和三生在一起我一生无憾。”意料之中的回答，我弯唇，踮起脚摸摸他的发，“和我一起上留仙，助我夺得灵丹，可好？”
　　“好。”
　　留仙山，留仙派，留着上万年前仙人的一颗灵丹，灵力无边，如今只有它能帮我练得魔神之身了。

　　我抬头看着上百年来不曾改变半点的门派大门，心中不由的涌起一股悲凉。成魔以后，我最不愿见到的，就是师父师兄。
　　守门的小弟子握起剑，大声呵斥我与三喜：“大胆魔族，胆敢上我留仙！”
　　我笑笑，毫不在意地弹开剑身，鞠躬有礼道：“四位小兄弟，可否通报一声你们仙尊，就说三生来看他老人家了。”
　　四个人面面相觑，终是决定让一人离开寻仙尊来。

　　“别紧张，我只是来向你们仙尊借样东西。”我好心地安抚离我最近的那名弟子，想摸摸他的头发，却被他一手打开。
　　我愣了愣，收回手，无所谓地耸耸肩，嘟哝一声：“脾气真差。”
　　我这人耐心素来不好，想来那名通报的小弟子御剑定是飞得极慢，所以师父到现在都还没来。我无聊地往山下看云海，云丝丝缕缕缠绕着崖上的松，从远处看的话，还真像座仙山。
　　呸呸，本就是仙山嘛。
　　思绪渐渐飘远，记得那时父母双亡，孤苦伶仃，好在遇见了师父，带我回了留仙。那个时候住在师父的小筑里，真的很快乐。
　　唇边的弧度越来越大，原来过了那么久，在留仙的记忆还是那么清晰。

　　“孽障，你还敢来留仙！”随着一声厉喝而来的是凶猛的剑气，我回过神堪堪躲过。
　　“师父！”
　　“不要叫我师父，我没有你这样的徒弟。”话语落，又是一记攻击。
　　我没有躲闪，生生受了这剑：“师父，徒儿知道徒儿不孝，对不起留仙，更对不起您。”
　　我看见他的眼中浮起悲痛，眼里不自觉地蓄满了泪，百年了，我以为那天在三生石边我已经把泪哭尽了。
　　“对不起……可是我已经回不了头了。”

　　抬起头看天，秋的天空看来都是有些萧瑟的，我深深吸了口气，握住剑身，一点一点把剑从胸腔内拔出。
　　“三生！”
　　听见三喜担忧的声音，我摇摇头告诉他我没事。
　　我早已没了血，可还是觉得疼。
　　疼白了双唇，疼走了泪水。
　　我不悔，即使是负了天下，我也不悔。

　　我一手捂住伤口，一手提剑。此刻他离我这般的近，现在是个好时机。
　　剑名为汉霄，早有了灵性，此场景下竟不听我的指示，飞离了我的手，发出一声声的悲鸣。我怎么忘了，汉霄是师父赠与我的。
　　有灵性的剑，总比普通的剑心软。

　　我弃了汉霄，以手为爪，直取眼前人的咽喉：“灵丹一直都是由你保管的吧，给我。”
　　白起眼中的悲痛越来越深：“三生，回头吧。”
　　我抿唇，又重复了一遍：“把灵珠给我，不然，今日我便屠了留仙派。”
　　“三生！”一声沉喝，“你怎会变成这样……”
　　我怎么会变成这样？我自己也不甚清楚呢。
　　“不给吗。”我侧了侧头，看着那三名小弟子示意三喜，“你若不说，我便一分钟杀一个，你看如何？”
　　三喜揪起一名小弟子，不顾他的挣扎，干脆的手起刀落，鲜血溅在白色的石砖上，流淌蔓延成一条小溪。
　　“三喜，再一个。”
　　“再一个。”
　　“再一个。”
　　鲜血汇集成河，白起的面色愈加的沉重，最后闭上了眼：“你已经不是三生了。如今我沦为魔道手中，要杀要剐随便。”
　　我歪了歪头，嘻然一笑：“你说，是你的命值钱，还是整个留仙派值钱？”
　　上一世时我从来不曾想过往后的一天，我会屠了那个养我一生的师门，杀了那么多的同门，只是为了一颗灵丹。
　　原来我已这样心狠。
　　长安，这样心狠的我，你还会喜欢吗。

　　曾经的曾经，我有多崇拜我的师父，他高大，温文有礼，心系天下。
　　曾经的曾经，我有多喜爱留仙的灵花灵草，总会蹲下身摸一摸，亲一亲。
　　曾经的曾经，我也是留仙的一员，诛杀妖魔。
　　而如今，我是那妖魔，所有人都要诛我，却反被我所诛。我的师父，我的留仙，在一片血雾中消失殆尽。
　　世事难料，一眨眼，便是沧海桑田。

　　“三喜，这是我入魔以来第一次杀人。”沾了一点了颊边的鲜血放在鼻下嗅嗅，“原来人类的血是这种味道，难闻的狠。”
　　我不喜欢。
　　“三喜，找到灵丹了吗。”
　　“没有。”三喜皱眉，他的身上也沾满了鲜血，使得他难闻的狠，他定也是不喜欢这味道的。
　　但是没关系，就快要结束了。
　　“找不到吗。”我缓缓地蹲下身，深深凝视躺在躺在地上师父，伸出手合上他的眼，手指顺着脸部的轮廓滑下，滑到胸腔的位置，魔力灌入手，以手为爪，微微一个使力，整只手便没入胸腔内。
　　那里的一颗心早已经停止了跳动，变得冰冷，我握住它，细细地将其捏碎。不出我想，灵丹果然就藏在他心里。
　　疼吗，师父。
　　没关系的，就快要结束了。
　　理了理他破碎的衣衫，我直起身，不犹豫地吞了灵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