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渐行书》萧念玖

38、第三十七章 定数将落情难泯

　　“师父！”

　　沐瑶心里虽早有预料，但在见到疏影绝望的神情后仍是不禁有些许的诧异，继而鄙夷的眯起了狭长的凤目。

　　“求师父收回玄魍符。”

　　“不可。”

　　“只要师父收回玄魍符，弟子定一生效忠于断月。”

　　玄魍符是他断月教中下达教主命令的符纸，自断月教成立以来，众弟子只有遵从玄魍符上指令的选择，并无反抗的权利。收回玄魍符，即便是付出对等的代价，又谈何容易？

　　“你在威胁我？”沐瑶冷笑，“疏影，身为断月教杀手，肩负怎样的使命、需要具备怎样的素质，你莫非忘了？”

　　残忍。无心、无情，无妄、无求。

　　“杀了慕初夏，你便才有机会继续做一个杀手，并以这个身份活下去。”

　　疏影心下不禁一片死寂。

　　他清楚师父要杀初夏的原因。因她救了他，因她在他心中是他最初的，也是唯一的舍不得。

　　这些都怪他自己！如她初救他时他便坚决离开，不对这份感情抱有丝毫眷恋，那初夏如今就不会处于这种危险境地。师父的命令，向来无人敢去违背，更无人有能力去违背。但他必须要保护她，不会让她因他而死！哪怕…哪怕是违抗他自小尊敬的师父，违抗断月教不可逆转的玄魍符！

　　不管他如今如何，她都应该好好的活着。

　　“疏影…”沐瑶叹了口气，淡淡的开口。

　　“弟子在。”

　　“你应该知道，如违背我的命令会有什么下场。”

　　“弟子愿不惜一切代价，只求保慕初夏平安。求师父收回玄魍符。”语气中也是丝毫不加掩饰的痛和绝望，还有磐石般的坚定。这等神情，令站在沐瑶身后的青雨都有些动容。

　　“一切代价？”

　　“万死不辞。”

　　一直慵懒的趴在沐瑶身边的毛色纯白如雪一样的雪貂站了起来，绕着疏影转了一圈后在一旁挑衅的看着他。眼中是同沐瑶同样的怒意和不屑。

　　沐瑶抬手召回雪貂，冷笑着看向疏影，“你这样护着她，难不成...她是你入断月前便熟识的故人？”

　　疏影听后身子一颤，勉力维持着呼吸的平稳咬着牙道，“不是。”

　　“唉...”沐瑶深深叹了口气，道，“我再容你一天时间考虑。如果你仍是这般打算，那…五日之后密入泫午，探出泫午的地形。如有机会，顺便取了泫午宫主司空睿的性命回来。”
　　屋中立着的几人都不禁同时倒抽了口冷气。

　　“师父不可！”青雨猛的跪在沐瑶身后，拽着沐瑶的衣襟，“大师兄是师父一手调教出来的武林第一杀手，师父怎可眼睁睁的看着大师兄白白去送死？！”

　　沐瑶并未作声，只是淡淡的打量着眼前单膝而跪的黑衣男子。

　　“弟子定拼死完成任务。”

　　“大师兄你疯了？！”青雨终是忍不住冲到疏影身前，紧紧的抓住疏影的双肩用力的摇，似乎要把他从梦中摇醒一般。“大师兄你再求求师父啊！你若下不了手，那就由我去杀了慕初夏，你…你何必为了一个女人去送死！？”

　　疏影抬头看了一眼他这个从小被师父百般宠溺的二师弟，轻缓却又坚定的摇了摇头。

　　他打从几日前再次见到她天真可爱的笑颜起，便已决心护她平安。虽然这已是很久前的事了，但他从未忘过，也从未忘得掉。

　　“疏影，你退下吧。辰夙楼自你去执行任务后已久无人打理了，这几日你边准备边去安排一下罢。”

　　“是。”

　　黑色的身影消失在石门外，带过阵阵凉风。

　　隔了半晌，沐瑶站起身，走向石碑后的暗门，预备进内室去休息。

　　“师父，”青雨紧跟其后，疑惑并不甘心的追问道，“为何会应了大师兄的请求？我断月教弟子不是向来不可有感情的吗？为何师父要准许大师兄为了一个女人的生死去暗探泫午？”

　　沐瑶走到内室的梳妆台前坐下，由铜镜中看向青雨。

　　青雨如疏影一般，都是她亲手带大的。断月教有四大分支：日、月、星、辰。

　　日部负责研在明处为断月执行任务，也就是说，如今在武林中被人知晓的断月教弟子均是出于日部。

　　月部负责打探武林，乃至各国所有的消息，再上交月部的中枢系统处理后呈给教主。

　　星部表面上负责研制各种毒药及解药，但实则为断月教的一支神秘力量，其中的秘密只有她和几个首席弟子知晓。

　　而辰部，则是由断月教杀手组成的一部，辰部的弟子都是整个武林中最为出色的杀手。

　　大弟子疏影，掌控辰部和星部所有事宜，便是说，如今的辰部杀手，都是由疏影一人训练、支配。而那支具有神秘力量的星部，也全权由疏影打理。

　　二弟子冽轩，负责月部消息的总汇及整理，控制整个月部极其中枢。

　　三弟子青雨，统领日部弟子，暗中协助辰部，在明面上完成所有有必要让武林中人知道任务。

　　这三个弟子都是她亲手带大，亲自调教出的，自是极为放心。

　　“你是想问为何为师不直接将慕初夏除去，反而使你大师兄涉险，是么？”

　　“是。”

　　“从爱生忧患，从爱生怖畏，离爱无忧患，何处有怖畏？是故莫爱着，爱别离为苦。若无爱与憎，彼即无羁缚...为师岂会不知。”沐瑶冷笑，“这慕初夏，我早晚是将她要除去的。但她现在还有利用价值。”

　　“弟子不懂…”

　　“你大师兄如今既然可在我面前维护她，那末日后定可为她牺牲一切。我要顺从他的心意，由着他深陷，而最后，再使他用自己的手，亲手杀了她。”

　　沐瑶这一招可是及其的狠绝。让他爱上慕初夏，愈爱愈深，到最后的无法自拔。之后再逼迫他亲自杀了她。这样一来，他会彻底的无心无情。他将会是武林中数百年以来最出色的杀手。

　　青雨想了想，了然的点了点头，“那师父又为何要大师兄独探泫午宫？司空睿几十年前便已名贯武林，武功绝高，大师兄无论如何也不是他的对手，师父为何…”

　　“他这次是为了他心爱的女人去拼命，其中必死的力量和决心不可轻估，未必不是他司空睿的对手。而且，司空睿或许会好好代我教教他身为杀手，到底应该怎样无情。”

　　“可是万一大师兄没打过司空睿呢？”

　　“便是没打过，那以他现在的情况，也会活着出来的。”

　　青雨皱着眉头仔细思索，但仍是不懂为何师父那么肯定大师兄必定会逃出来。可想了好久也仍是想不通。

　　罢了，师父的决断定是不会有错。

　　“而且我要暂留着慕初夏一条性命，也是为了日后我可借着她和疏影的关系将力量渗透到皇宫中，为我断月教所用。”

　　青雨又一次陷入思考，但这次他很容易就想出了端倪——师父定是算准了如今宫中局势，待日后大师兄定会不惜一切办法在这女人身边留有人手，护她安全。这样宫中的事宜他们也可轻松的便掌控在手。

　　“师父好高明的谋划！”青雨忍不住脱口道。

　　沐瑶斜睨了他一眼，并未说什么。可嘴角却勾勒出一抹淡淡的笑意。

　　 

　　******

　　 

　　疏影的目光扫过辰夙楼的每一间屋子后，缓缓的朝尽头的房间中走去。

　　这辰夙楼既是他断月教对辰部杀手进行特殊训练的地方。这辰夙楼虽被称之为楼，但并非真正意义上的“楼”，而是一座幽暗的地牢。地牢中有层层铁门，每一道铁门中又有着很多间屋子。同一层铁门中的杀手接受的训练是相同的。然而越向地牢深处的走，其中杀手接受的训练越是苛刻可怕。

　　第一层铁门中，仿若一个巨大的屠宰场。所有通过前三关的人都被关在同一间屋子中，屋子里仅放有仅够一半人果腹的食物。所有人忍受饥饿，浴血争夺食物，最终或下的不足一半的人才算过得此关。

　　第二层铁门中的是初级的训练。每个人单独住一间屋子，且每人手中都养着一只专门的信鸽。这信鸽每日帮他们传达信息，是他们唯一陪在自己身边的活物，是他们精神的陪伴，更是他们唯一的同伴。从开始饲养到三个月后，再由此杀手自己亲手将这信鸽杀而烹之。十五个月后第一关训练结束。

　　身为杀手，不可以对任何事物产生感情、产生依赖。

　　然而第三层铁门中，与前两层铁门中格局又不太一样。此处每间屋子住四人，吃穿用度都在一处，且上面派下的任务也是由这四人共同完成，可算是朝夕相对、生死同经的伙伴。

　　而三年后，也是他们四人在一起执行的最后一道任务：相互残杀。四个人由武功的高低被编为一到四号，一号武功最强，四号最弱。将他们分别关到四个密室中，再将一号与二号放到一起，相互厮杀，胜者再进入下一间石屋去杀掉剩下的同伴。如若有人下不了手，那便只有死路一条。而如所有人都不忍下手，那便只有在石室中断绝粮水而亡。

　　杀手，不可心软，不可有结伴而行的意识。

　　前三层中的训练为的是对他们的体能和武功的训练，同时也是对他们情感和天性的折磨——第一层使他们在自己生命受到威胁时爆发出人最强的一面，铲除所有挡路的东西。而第二三层门中的训练则是单纯的挖掘他们的残忍、毁灭所有“善”的心性。能走出第三层铁门的人，都是已经泯灭了天性，对任何事物已经不报感情的人。

　　但最可怕的是，辰夙楼中不仅仅只有这三关训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