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5、冥王的回忆 ...
-
我是冥王赢凌.
在我登基那天,即使再不喜欢,也不得不遵循上古传下的仪式,在百官簇拥跟随下走过黄泉路.
那年的状况我还记得.
每踏出一步,黄泉路上的彼岸花便大批大批地盛放,绚烂绯红.
走到我上朝的宫殿时,远远便看到一个人影,殷烟袅绕下一身白衣,与昏暗的冥界孑然不同.她背对着我,正抬头看着大门的殿扁.
无人可以在没有允许的情况下,来到我的宫殿,就连我的护卫和钦家,都不能.
“来者何人?”雷霆已经拔出剑,指着她.
那人慢慢转过头来.众人一震.
什么碧水灵灵,绝色倾城,什么风华绝代,轻颦浅笑,什么沉鱼落雁,闭月羞花,都抵不过她轻步走到我前面,膝身跪下,说: “在下女娲娘娘焚香香女蓓水,于今天殿下大喜之日前来奉女官之职.”
从此以后,便开始了我和她的五百年相伴相守.
忘情川,奈何桥,长生殿,哪里都有她婀娜娇袅的身影.
宽阔的碧色水潭,堆烟砌玉的宫殿,都曾回响过她抚平人心的琴声.
她最爱那一片彼岸花.
她说,如我的发一样艳红.
她说,看到彼岸花,就如看到我.
我本对这世上一切都无视于心,可自从她来到冥界之后,我发自内心的感谢天界,更敬重女娲娘娘.有了她在身边,哪怕只听到她一句轻轻地安慰,哪怕她一个温柔地眼神,都让我心觉安宁.
一切都很美好,蓓水一直在我身边.
直到有一天,天界派来使者.
他们要我娶天帝之女为后.
护法们都感到诧异,就连最忠心的雷霆也以为我会拒绝,可是,我没有.我当着她的面前,接旨谢恩.
使者走后,整个殿堂都鸦雀无声.
我知道雷霆难过.他握剑的手青筋尽爆.
我冷笑地俯视群臣,看看他们究竟有什么意见.我是冥王,所以我不该当众拂了上天意旨.这么多年我尽心尽力管理好冥界,就是做给天帝看,更是对女娲娘娘报恩,感谢她赐给了我最钟爱的女人.如果今日我拒绝,便是犯了天威.
我当然是要娶蓓水的,只要蓓水她肯嫁给我,我便把此事禀告上天,而且我知道,我也相信,她肯定会愿意的.
然而.
她突然走来我面前,跪下,说, “恭贺殿下大喜.”
一语毕,众人也跪下道贺.
我皱起了眉头.
她,是恼我接旨么?呆会我便要向她慢慢解释的,何必拿这话来恭贺我.
“冥王殿下,蓓水有话相告.”
“说.”听她又开口,我心中突感开怀,她是不是想求我娶她?可众钦家都在这里,她有勇气开口讲吗?
“自蓓水上职已有五百年,女娲娘娘唤蓓水回天界之日已到,今日前来道别.”她抬头看着我,笑容灿烂,看不出一丝不舍与难过,我心中一痛.又听她开口,“殿下大喜之日蓓水恐怕无法参加了.”
半响,我才缓缓开口------“无,妨.”
我猛地站起,转身退朝.
余光看到她的微笑,她的愉悦.
她居然为她的离开这么开心.
难道与我一起的五百年,她只当作是女娲娘娘的旨意?
难道一直都是我太多情?
难道她并未曾爱过我,即使分别也可以说得无忧无虑?
我不信,我不信!
回到寝宫,终于控制不了心中的怒火.
命人把她宣来,我要自己问清楚她.
一转身,才看见她已经站在门口.
我,我会跟天帝说清楚,我不会娶帝女,你放心,刚才只是…
赢凌,我明天就走了,刚才这番话万万不可乱说.
什么?你,真的要走吗?
是的,殿下.
在我面前不要叫我殿下!
蓓水此时只是个香女.
香女又如何!只要我想要,你就是我的冥后!
你是尊贵无比的冥王,只有尊贵无比的人才能做你的冥后啊.
不!你如果走!我会永远恨你!
不会的,很快,你很快就不会恨我的.
她为什么还在笑?她是不是看不出我的悲痛?
我的心很痛,很痛啊.
赢凌,答应我,你一定要好好爱你的皇后.
你走,我会恨她!我会恨所有人!求你,不要离开.
我本该离开的,帝女很快就来,而你将会很爱她,这样不好吗?
蓓水!…..
再见了,赢凌…
很好,很好,她真的转身就走了.
我不禁冷笑.
第二天,我没有为她送行.
雷霆拿了一封她写的信给我,上面写着“赢凌亲启”,我没有看,念咒焚烧.
十二天后,载着冥后的大桥乘着天龙从天而降,除了我,身后所有人拜跪.
那大红花桥,美得耀眼,雕着龙飞凤舞之图.
一群仙女站在桥旁,如百花同开.
但是,那里面本该坐着我的蓓水.
而她已经回到女娲娘娘身边了.
眼前这一切,只让我----恨.
一步步走近花桥.
在众仙面前,我勾起了嘴角.
你们想我说些什么呢?希望我会和天帝之女在天化作比翼鸟,在地化作连理枝么?
呵.
“我,冥赢凌,决不会娶天帝之女.”我缓缓开口道.
一语毕,众人惊呼,继而拜倒.
然有一个鹤发仙人慢慢走到我面前,不紧不慢地说, “冥王,今日是大喜之日,切不可乱说.”
乱说?当日蓓水也是这样讲的.
“君子一言,驷马难追.”我丢下话,转身,抬步离开.
身后突然响起仙人的声音, “冥王,你果真不后悔?”
“不.”我停下脚步,回头看他. “请代本王将此话转告天帝.”
“天意,果然是天意…冥王,你一语九鼎,老夫自然不会为难.”仙人在身后说.
“多谢仙人.”我冷冷说道. “而从今开始,也没有任何一个人会做我冥界之后.帝女请回,恕不相送.”
雷云快步追上来,拉我, “冥王殿下,请三思!”
我一把甩开,喝道, : “你愿意我娶别的女人么?”
雷云一愣,马上单脚跪了下来.
我知道,他们都爱上了蓓水,我和我的四个护卫,都爱上了那曾是冥界最美的风景线.
我不怒,不恼.
因为我一直以为蓓水心上只有我一个人.
可惜.
好像五百年只是梦一场.
我继续走回我的宫殿.
就在这个时候,我听到一把比我更冷的声音.
“冥王,你看看我是谁?”
我回身.
眼前人身穿红衣,比平时都更美丽动人.
她的脸上布满从未见过的泪水.
我诧异地怔住.
她把红盖布抓在手里,而头上的凤冠很漂亮,很漂亮.
我微微张开了口,叫道, : “蓓…水?”
她冷哼一声,
“冥王今日一言,请必牢牢记住,他日倘若后悔,也只能怪冥王不看蓓水之信.”
摞下恨话,她转身挥一挥手,乘坐白龙破空而去.
我慢慢向她飞去的方向伸出手,迈不开脚步.
耳边只听到雷霆雷云他们在大喊,----蓓水!回来!蓓水!
蓓水,她----她是天帝之女?
她,那天给了我一封信…?
我慌乱地施上结界隐掉所有杂音,拼命回想.
“我此时只是个香女.”
“不会的,你很快就不会恨我的.”
“帝女很快就来,而你将会很爱她,这样不好吗?”
这是最后一日,蓓水和我说的话.
她是在暗示我吗?
为什么我听不出她的言外之意呢.
可笑的是我.
我连她给我唯一一封信都亲手毁灭.
对不起,蓓水,是我太笨,太孤傲了.
而我的心,从来没有这么痛过.
我恨!我恨自己!
我忘不了她那绝决的眼神,她那冰冷的话语!
“冥王今日一言,请必牢牢记住,他日倘若后悔,也只能怪冥王不看蓓水之信.”
我的蓓水,就这样走了.
-------------------“蓓水!!蓓水!”-------------------------我仰天长啸…
很多很多年后的一天,上完朝,雷霆跟在我身后,欲言又止.
“雷霆,究竟何事?”我淡淡地问道.
“殿下,蓓…帝女,好像祈求天帝,说不愿意位列仙班,只想在世为人,不在意承受轮回之苦.”
“什么?”我猛地抓住雷霆的肩膀.在世为人?为何?
“天帝原本要许配帝女给翼王,帝女不从.”雷霆低声说,却止不住声音的颤抖.
我突感一阵眩晕,蓓水她,要成为他人之妻了吗.“那,那天帝如何说?”
“帝女天性善良,女娲娘娘与天帝本就极为喜爱,虽觉不忍,但也允了.”雷霆突然抬眼看我, “殿下!我们又可以见到蓓水了!”
我一时不知道是喜是悲,倘若蓓水甘愿轮为世人,那么便不用嫁与他人,而我又可以每世在奈何桥上见她一面,更可尽我所能帮她免去所受冥界之苦,这是极喜;而一想到她要忘却记忆喝下孟婆茶,轮为凡人,红尘滚滚,世道险恶,我却只能眼看不能改变她的命运,这又极悲.蓓水,这是为什么?你…你知不知道我的心又会增加多少份痛苦?
从那一天开始,我便怀着极喜极悲的心,等着蓓水她来冥界,就连四个护法也忐忑不安.
终于有一日,我在奈何桥上等到了她.
她穿着仍是第一次见面的白衣,而且真的真的…越发灵气了.
“蓓水.”我走到她面前,小声开口.
“赢凌.”她点点头,微笑.
“我…”
“我们很久没见了.”她侧头看着那一片忘川河,轻轻说.
“是的.”我有点无奈,可笑如我,平时冷酷到底的冥王,居然也有泄气的时候.
“今年的彼岸花,开得真美.”
我马上挥手化出一朵最炫红的花,捧到她面前.
她笑了笑,并没有接过手.
我苦笑.鼻子发酸.
我明白,我知道你恨我.
这是应该的.
本来就是我不对.
没事,都怪我自己.
她接过孟婆手上的孟婆汤,慢慢饮下.
蓓水,你要走了?不和我多留一刻么?
我…我很想听你再说几句话,可不可以?
她的身影渐渐变得透明.
这么快就要走了.
我张张口,却不敢说出半句话来.
一说,怕就要掉下泪来了.
突然,她慢慢抬手置于花上.
我低下头,看.
火红的彼岸花渐渐变成白色,洁白纯净,没有半点瑕疵.
如她一般.
“此花如蓓水.”
我惊讶地张开了口,猛然抬头看她.
“但愿常开于君心.”
然后----眼前的蓓水便消失了.
我终于控制不住,跪倒在地,掉下泪来.
我的蓓水,她原来,原来是爱我的.
这次我不笨了,我听得懂.
蓓水,你不恨我.
原来你不恨我.
我…
“此花如蓓水但愿常开于君心.”
会的,会的.
你永远在我心里.
...我永远永远爱你…
作者有话说
第25章 冥王的回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