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7、一夜无眠 ...
-
凉月如眉挂柳湾，越中山色镜中看。无名一路踏月而来，在亭台楼阁上飞驰穿梭，身形矫健，如同夜下鬼魅。他心中卸下一件压了很久的事，顿时觉得轻松很多，虽然还有那么一丝为难与歉意。但好在，步惊云胸怀大量，并不介怀，自己日后找机会弥补就是了。
他披了一身风露，衣襟簌簌生风，轻轻地落在了亭子顶上。
司空菡见他归来，直了直身子，“这么快就回来了。”
无名在旁边坐下，微微喘气，垂眼看着前面的云起斋，问道：“怎么样了这边？”
“好着呢，一切如常。有事的话老张早就出来叫人了，再说有我的药治疗着，剑晨不可能有什么大碍。”司空菡瞧着他微微点头松了口气的样子，道：“从客房到这边距离不算太远，以你的轻功不该这样喘息啊，怎么，你不舒服吗？”
“啊？”无名侧头看了他一眼，不以为意地回道：“没有，我没事。”他攥了一下自己包裹着纱布的手掌，此刻感到有点微微刺痛。
“诶？你怎么知道我从客房过来的？”无名回神问道。
司空菡惊讶，睁大了眼睛，“不是你刚刚走的时候说的吗？说去看看步惊云，让我在这帮你看着剑晨。你这是咋了？”司空菡觉得好生意外，无名的状态似乎心不在焉，整个人神志游离在外，注意力也不集中，才刚刚发生的事情，转头就给忘了。
“哦，我给忘了，看我这记性。”无名微微皱眉，对自己有些无语，他尴尬地笑了一下，也难怪司空菡取笑自己。
司空菡抬手按住了他的手腕。
“干嘛？”
“别动！”
无名有点哭笑不得，只好任由他号着脉。
司空菡收回手，看着他，审视地问道：“我说你多久没休息了？饭也没好好吃吧？就算你内功再深厚，你也是个人啊，人是铁饭是钢，剑晨还没怎么样呢，你自己先垮了怎么办？”
无名看着他埋怨着自己，有丝抱歉，“我没事的，我今天喝过一碗粥了，我自己在这儿坐会儿，你先回去休息吧。”
“不行，你跟我下去。”司空菡拒绝道，不由分说硬把他生拉硬拽地带了下来。
“干嘛啊你？”
“送你回去。”司空菡在背后推了他一把。
“司空，”无名有点不耐烦，回身伸手挡着又推过来的一只手，“你别闹了，我还得在这儿待会儿。你快些回去。”
“该回去的是你才对，谁跟你闹了？”司空菡板着一张脸，一把抓起他的手腕，拽着他向中华阁酒楼走去。
无名被人牢牢地扣住了手腕，觉得好不自在，他此刻一颗心都在那不肖弟子身上，自然是不能任由他操纵自己的。于是他伸出另外一只手捏住司空菡手腕的一处穴位，想让他赶紧松开。哪知司空菡反应还挺迅速，他倏地切换了另一只手扣住了他伸过来的手臂，空出来的手从腰间抽出一根细细的银针以电光火石般的速度扎了一下无名的肩头，“叫你跟我过来怎么还不听呢？非逼我动粗。”
无名没想到司空菡给他搞偷袭，没注意防备，顿觉肩头微微一痛，身上酥酥麻麻的使不上大劲儿，心中一股无名火腾地涌起，他掌心运气，却惊讶地发现手掌无力，内力也凝聚不起来，他眼眸微蹙，抬眼看着面前这个不讲武德的家伙。
“我说你就别费劲了，我的医术岂是你能抗拒的？”司空菡一脸得逞的笑意，一边拉着他走，一边解释道：“你就放心吧，这药力也就一会儿功夫，也伤不了你，你听我的就好了嘛。”
无名在身后气得直翻白眼，自己有个混账徒弟就算了，怎么师弟也是这么个耍无赖的角色呢？他气鼓鼓地吹了一下胡子，心里觉得憋屈得很，他几时受过这等委屈？
中华阁酒楼已过了顾客盈门的热闹时分，司空菡拉着无名走进了大厅，看到熟悉的几个店小二正在麻利地收拾着碟碗，于是冲着其中一个道：“快去给你们老板端碗热汤面条来。”
小二闻言连忙回头应道：“好的，老板稍等。”说罢一溜烟地朝厨房跑去。
司空菡来到圆桌边，将无名按到椅子上坐下，只见无名立马又站了起来，以示抗拒。司空菡微微愣了一下，抬手又把他硬按了下去，随手抽出一根银针在他眼前晃了晃，把无名刚想开口的一句话给生生地憋了回去。他瞧着无名气得微微泛红的脸，笑得一脸得意，坐在了一旁。
小二很快端过来一碗加了煎蛋的阳春面，司空菡拿起双筷子递给无名，“给，快点吃饭吧，我保证，你吃完之后我就带你回去，好不好？”
无名郁闷地斜眼看了他一下，叹着气接过了筷子。
司空菡看他用包着纱布的右手拿着筷子，搅动着面条，道：“我说，你这手行不行啊？要不我喂你？”
“滚！”
无名没好气地怼了他一句，低头大口吃起了面。算了，人在屋檐下不得不低头，大丈夫能屈能伸，还是忍了吧。
司空菡瞧着他难得的老实顺从的样子，嘴上憋不住地泛起了弧度。这可是曾经令中原武林闻风丧胆的武林神话啊，将多少一流高手踩在脚底毙于剑下，打得各大门派几乎断层，谁能想到今天会在自己手中毫无还手之力，哈哈，实在是人生一大快事！晨儿啊，你真是帮了师叔一个忙啊，让师叔也体会了一次压倒第一高手的感觉，嗯，还挺舒坦！
无名快速地吃着热汤面，也懒得搭理一旁的司空菡笑得一脸不值钱的样子。很快，一碗面下肚，他感觉周身暖融融的，胃里不空了，身上的药力渐消，气力也逐渐恢复。
无名喝了口汤，放下了筷子。“可以了吗？”
司空菡频频点头，“嗯，非常好。走吧，带你回去。”说着拉起了无名的胳膊。
“不用。”无名拨开他的手抽回了手臂，转身向大厅后走去。
“诶，这么快就恢复了啊，不错嘛，果然内力高深。”司空菡冲他嚷道，在身后跟了上去。
夜凉如水，初春的天气清冷中带着股生机，万物复苏，很快这里便会是生机盎然的景色。无名快步走到了云起斋前，看着紧闭的房门，犹豫了一下，还是转身踮脚飞上了对面的凉亭。司空菡仰头看着他沉默地坐在上方，也飞身上去坐在了一旁。
无名恢复了一贯的无悲无喜，面无表情。唯有眼中深不见底，包罗着一切情绪，让人看了忍不住想从其中去寻找答案。司空菡搭了一下他的肩膀，道：“你要留在这里我也不拦你，但是，我只有一个要求，”他看着无名，语气郑重，“注意你自己的身子，毕竟晨儿醒了也不希望看到你病倒。”
无名眼眸微动，开口沉声道：“多谢。”
司空菡笑了一下，起身飞离了凉亭，独留他一人守着这漆黑的夜色，与漫无边际的孤独作伴。
他静静地注视着下面的一切，看到鬼虎端着汤药走进了房中替换了老张，很快，下面又恢复了平静。
平静究竟是好事还是坏事呢？他不知道，他只知道自己此刻有好多话想对剑晨说，比如，步惊云的事，他听了会不会开心一些？
内室里炉火渐消，草药味儿充斥着，鬼虎打开了一会儿窗户，待空气换进来一些后，又关上了。他走近了一些，看着侧身微微躺平的剑晨，心中不免担忧不已。明明司空先生已经给他喂了那么多灵药，内伤也有所好转了，可为什么人还是昏迷不醒呢？
“晨少爷，你快点醒过来吧，老板都急坏了，你是没看到他那张脸啊，面如土色，那眉头就没见他舒展开过。”鬼虎对着剑晨喃喃道，也不知他能不能听到。
丁丁漏水夜何长，漫漫轻云露月光。春夜漫长，一切生机都尚未展现，连蛐蛐的叫声都没有，无边的薄云间漏下淡淡的月光，洒在那几乎与黑夜融为一体的人影上，显得凄清孤寂。
无名毫无困意，看着时间从子时，丑时，再到寅时，卯时，听到清晨那第一声鸡鸣响起时，远处天际的第一缕阳光也同时射在了他的身上。他摸了摸手臂，那层衣衫已是如水般清凉，他的心情也是同样的清冷无比。
天快亮了，他看着烛火熄灭的云起斋，眼眸紧了紧，起身落地，走向了房门。
室内温暖宜人，无名带着一身寒气走了进来，没有惊醒坐在窗边已经睡着的鬼虎。他在床边轻轻坐下，看了看沉睡的剑晨，没有了烛光的室内光线昏暗，无名看了眼床头的一排蜡烛，衣袖一挥，屋里瞬间明亮了起来。
晨儿的面色好像没那么苍白了，无名仔细端详着，心里踏实了不少。仿佛只有陪在剑晨的身边，他的一颗心才有了着落，即使现在人尚不清醒，但只要能看到这个人，他就觉得自己并不是一无所有的，便不再害怕孤独。
室内忽而亮起的烛光让鬼虎忽地睁开了眼睛，他看到老板正摸着剑晨的额头，温柔祥和，自己便又合上了眼，放心地打着盹。
不知过了多久，门外好像有什么动静。鬼虎醒来起身走出了门，原来是聂风和步惊云前来探视。他抱拳示意到：“两位少侠，晨少爷还昏迷不醒，老板正在里面陪着他，你们还是请回吧。”
两人面面相觑，聂风道：“鬼虎大哥，剑晨究竟伤得怎么样，为何这么重，到现在都不清醒呢？”
“是啊，我们想去看看他。”步惊云附和道。
“这……”鬼虎稍有迟疑，想着如何回绝。
“不必了，我来给他诊治。”身后响起了熟悉的清冽声音，两人回头，见司空菡提着药箱前来，于是微微颔首行礼。
司空菡走过来停下脚步，对着聂风和步惊云道：“我看他今天一时半刻也不会苏醒，你们还是先回去歇着吧，惊云你自己的身体也要养养，虽说解了毒，但也不能着凉。等剑晨醒来我让人告诉你们。”说罢，他径直走进了房门。
两人对视一眼，也实在不好再为难，只好返回了客房。
一股纯正的内力朝着剑晨的丹田处输送着，无名立在一旁看着司空菡给徒儿疗伤，神色紧蹙，心不自觉地又提起半寸。
半晌，司空菡收掌后起出银针，从药箱里拿出回元丹喂了剑晨一粒。他起身慢慢整理着衣袖，走过来向着无名道：“他的内伤不要紧了，不出意外的话，今晚也快苏醒了。”
无名眼中泛起亮光，“真的？”他面露惊喜之色。
“嗯。”司空菡回应道：“你又一夜没睡吧？回去休息一下吧。”
无名摇了摇头，听到刚刚的话顿时觉得来了精神，“我想守着他，等他醒过来。”
司空菡有些无奈，知道劝也劝不住他，毕竟他也不能故技重施强逼着无名去休息，还是早点医好剑晨吧，这样大家就都安心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