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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我的男友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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最后一场秋雨过后,天气突然冷了下来,仿佛一夜冬季到访。
没有供暖前,几天太阳不露头,房间又阴又冷,几乎伸不出手。
符平晚上要在家里加班,不然第二天无法交差。电脑开了,手却怎么也握不住鼠标。
他用力搓手,原始的摩擦生热其实是个不错的办法,还能舒筋活血。可是,僵木的指关节貌似不那么配合。五分钟,十分钟,居然没有暖过来。
这时,它轻手轻脚地蹿了上来。
怀抱一团柔软,手掌时刻感受它快于人类的心跳,符平暗暗叹息。
终究是一只猫,不知道能陪自己到哪一天呢。
想到这里,他忽然意识到,他今天还没有给小东西顺毛。
接下来,每天的顺毛工作开始。挠挠脑门,骚骚脑后,符平的手一下一下捋过它换季后的绵软绒毛。
看得出它很舒服,懒洋洋一躺,没几分钟又翻个身,肚皮朝天。羞涩的部位就那么暴露着,也不介意。偶尔碰到那两颗小球,它居然也会低低哼哼上两声。
果然是*色*猫啊!
看眼时间,符平惊觉时间过得太快。放开黑曜石,晃动鼠标,点开自己做了一半的图。画笔在手中灵活转动,一笔一笔勾勒线条。他粗略估计一下,如此下去,只怕用不了2个小时,这幅插画就可以顺利完工。
这时,他看了看自己的手,忽然想到什么——他的手不再觉得僵硬。
再低头,黑曜石已经不见了。
只有一道暖流,在心头缓慢起伏。
难得他提前赶完画稿,符平又看了会电视,才去洗澡。在这几个小时,它自始至终,没有出现。
听人说,猫咪原本是怕水怕风的小动物。一旦吹了风,可能会造成不可挽回的后果。最近天冷下来,符平没有让它和自己一起洗。
钻进被窝,符平打个冷战。
好冷!
再往下,却又不觉得那么凉,直到脚蹬到了某团柔软,热度自脚心传遍全身,符平眼睛一热。
怪不得几个小时踪影不见,原来,它在引导自己活动完手关节后,就去给自己暖床。
“黑曜石。”
有了它的陪伴,整个冬季符平没有觉得寒冷。
和小动物打成一片,会让人开朗许多,笑也就多了。
每天上班前,黑曜石必会送到门口,默默等待关门锁门。晚上符平才到一层,耳聪的它不论在干什么,立刻冲到门前,迎接主人回家。
那天符平回来的有点晚,想着小家伙饿了一整天,满心歉意,于是直接买了晚餐,准备犒劳一下他的小伙伴。进门的时候,它一如既往在门口迎接,却没有热情的喵一声,耷拉着圆脑袋,不敢看他一眼。
“是不是闯祸了?”符平蹲下来抚了抚它的大脑门,顺势把他抱起来。
它没吭声,符平于是扫了眼客厅。
黑曜石平时很淘气,符平理解为作为一只年轻的、身强体健的雄性猫咪,它不过是有点精力旺盛,可以原谅。
有的时候,它喜欢拱倒花瓶,叼出各色花朵摧残一番;有的时候,为了引起符平注意上蹿下跳,难免不打碎一些瓶瓶罐罐;还有的时候,它恶作剧把一桌子杂志画稿扫地上去,并解恨一般的在上面留下几个小爪子印……
对于这些,符平都不生气,甚至有点纵容。
猫嘛,活泼一点不是坏事。
但是今天,符平嗅到了异样的气息。马上,他发现了哪里不对——书架上的小箱子滚落在地,里面东西散落出来。
身体一滞,然后本能冲过去,捧起一本笔记。那只是一本普通的笔记,洋洋洒洒万言,可字里行间,却没有一个字是他写的。
“不!”他半跪在地上,极压抑吼了一声,面部充满痛苦。抬头去看干坏事的家伙,只见它瑟缩着退后一步。
那天的晚饭他们谁也没心情吃。
符平蹲在地上,捡起一样,观看许久,然后默默收进小箱子,接着再捡起一样。始终,他不发一言,背影岑寂孤冷。
“喵!”它叫了一声。符平回头,依然没有说话,眼眶却红红的。
“喵!”它又叫一声,慢吞吞挪蹭到他脚边。他没有惩罚它,手僵持了几秒,最终抚了抚它毛茸茸的脑瓜,动作一如既往的温柔。
收拾好地面狼藉,时间早已经滑向深夜。
把箱子放回原位,符平疲惫地长吐口气。终于搞定,可以洗洗睡了。
看眼桌上晚餐,他早没了胃口。这个时候,只想洗洗早点睡觉。
给黑曜石准备好吃的,他把自己关进浴室。
关灯的时候,他终于后知后觉发现哪里不对——黑曜石半天没有出现了。
啪!
床头灯亮了。
他下地找了一圈,没有。阳台、客厅、卫生间、储物间,都没有它的影子。
符平突然有种不好的预感。
不会,这就要失去它吧?
符平后悔了。
虽然它有错,但它仅仅是一只猫而已。没有人类的思维,怎么可以勉强它去体会人类的心情呢!
想到这里,符平心宽了一些。但马上,又脊背发凉。
它不见了,不会以为自己生气不要它,于是自己走了吧?
不!黑曜石,虽然我很生气,但我需要你!
他承认,半年多的相处,它带给自己太多的欢乐。因为有了它的陪伴,自己封闭多年的心再次敞开那扇天窗,接受阳光的沐浴。
符平决定出门到小区里碰碰运气。虽然觉得希望渺茫,但好歹找一找。
用最快速度穿好衣服,抄起手电筒,咔哒开锁。
正要迈出房门,脚底趟到肉呼呼一团。低头一看,又惊又喜。
“黑曜石!”
它耷拉着圆圆大脑袋,十足犯错的小学生状。即使符平叫它,也不敢抬头看一眼。
符平有些心疼,弯腰把它抱起来。
“你不舍得走是不是?”
它不回答。
小东西脑门沾了一条塔灰,也不知道在哪蹭的。
“回家吧,都过去了。”符平锁门时说。
小伙伴失而复得,符平五味陈杂,说不出当时是什么心情。原打算抱着它就这么睡觉,谁料到小东西得到赦免罪过,立刻变身国王,叼起他裤管。
符平不解,“怎么了?”
它无声走在前面,看符平不动,回来再次叼他裤脚柔软的布料。
符平懂了,它要自己跟它走。
猫咪体贴地窜上饭桌,身边是没有动过的晚餐。
“你要我吃饭?”
“喵!”它的回答永远是这一个音节。
符平就笑了,“那你也吃好不好?”
“喵!”同意!
经过那天的事,黑曜石的恶作剧有所收敛,符平也没再发过火。
但是他觉得,其实那天对黑曜石并不公平。毕竟,它不知道自己深埋心底的故事。既然把它当成朋友,告诉它也不是不可以。早晚,自己要走出这段记忆的阴影。
于是趁着周六午后阳光明媚,他把箱子抱下来,叫来黑曜石。
“嘿,伙计,这是我的秘密,今天咱们一起分享。不过不许笑话,都是前几年年轻时的糊涂账。”
“喵,喵!”它兴高采烈狂奔而来。
“这个帅哥够帅吧?”符平指了照片上,和自己背靠背坐在草坪上的家伙问。那人头戴棒球帽,身穿绿色体恤、深蓝牛仔裤。仅一个侧脸,就足够彰显他的邪肆张扬。
黑曜石一动不动。
“怎么了,你不喜欢他?”
“喵!”它过去,照着照片上的人狠拍一爪子。
“别这样!”符平动作快,先抢回照片。他解释:“不要打他,他是我的男友。”
“喵!”它转过头,目光炯炯。
“他叫郑熙。尽管我们现在已经分开,但不否认,和他在一起的几年,大概是我最快乐的时光!”
“他啊,是个富二代,真正的高富帅。”
高富帅?黑曜石竖起两只尖尖的耳朵。
对猫弹琴需要莫大的耐心,显然符平绝对有这个耐性。
“其实他也不是很完美。”
某只猫的瞳孔早已眯成一条线。
“他很凶、喜欢恶作剧。最重要的是,他最喜欢欺负我。”
猫咪开始用它肉呼呼的抓子挠墙。
“但是我知道,其实他最喜欢的人是我。没有原因,我们就是相爱了……”
午后阳光暖融融,融化了冬季里最后一场雪,也融化了某人心中藏匿的那块坚冰。
而故事,还没有完。
“我们谨守四年的关系,最终还是被他家人发现,一场家庭混战避免不了。”
“喵!”黑曜石用它圆圆的大脑袋,去蹭符平的手。他的手,不知何时,十指冰凉。
“他被父母强行送出国留学。他以为时间一久,父母对这件事也就不再坚持。显然……”符平无奈苦笑,“他低估了思想保守的父母的固执。他才回国,就被心急的父母塞了一个未婚妻。他订婚的那天晚上,我在火车站看到了足以轰动全市的政商联姻新闻。”
订婚的视频仿佛仍在眼前慢放扭曲的镜头,孤零零的符平站在站台,最后望了眼大屏幕,拎包踏上驶往西部的火车。
他这一走,就是四年。
西部通讯远没有大城市发达。对于那个人的消息,也仅限于他临走那晚,大屏幕所看到的那场盛大订婚宴。
旧事重提,符平语气平淡,没显出有多难过。然而仔细看去,就会在他眼底轻而易举找到那流露的淡淡哀伤。
“黑曜石,我很傻对不对?到现在,我还在想他。”
“咪呜!”第一次,黑曜石没有如以往一般回应一个简单的单音。它扬起肉呼呼的爪子,蓄势待发,符平愕然。
“你要干嘛?”
他眨下眼睛,只看到一道黑影子。紧跟着,肩膀附着了两只猫爪子。一团肉紧贴胸膛,因爪子着力不牢,呈下滑趋势。
“喵!”它声似恳求。
被如此特殊的方式拥抱,符平心中一软,伸出双手。黑越越一团落入它希冀的怀抱。
“我应该好好谢谢你。”感谢你,带给我太多的快乐。符平低头,一吻如蜻蜓点水,落在猫咪湿漉漉的小嘴巴上。闭上眼时,眼前并不是黑曜石那张漆黑的猫脸。
“喵、喵……”它一声接一声,如歌如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