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蔷薇》一心不二

36、三六

　　第三十六章
　　夜，浓黑如墨的夜。几个黑衣人穿梭在南陵的夜里，俄而便闪身进了南陵南街的一间民房内。
　　几个黑衣人进得屋门，便扑通一声跪在地上，朗声道：“请庄主责罚！”
　　只见房内一人穿着水蓝色的长袍，腰间系着一抹白色的玉带，玉带下垂着一枚碧绿的玉佩。那人抬手捏着手里的玉佩，沉声道：“失败了？”
　　跪着的几个人低着头道：“禀庄主！吾等无能！没有截住送藏宝图的那人。”
　　“我知你们截不住，我只是想给他们提个醒。”
　　“庄主？我们不明白。”
　　那人摩挲着腰间的玉佩，俄而笑道：“霍林，可惜了。真是可惜了。竟然是顾徵的徒弟。”
　　“庄主，小姐已经离开雪山。还需要命人暗里保护么？”
　　“小姐旁边有谁？”
　　“唐家的大小姐，唐梦寒。”
　　“继续跟着。”
　　秦渺伴在唐梦寒的身边，一直往西赶路，赶了近两天的路才到了灵州，却见灵州城门口，饿殍连野，间或有两三个形容憔悴的人背着包袱走过。
　　唐梦寒瞧得，跳下马车，拉住一个形容枯槁的男人，问道：“这是怎么回事？灵州怎么了？”
　　那男子眯着眼看了眼前的紫衣姑娘一眼，转而看向唐梦寒身后，正瞧见秦渺撩起马车上的布帘往这边瞧过来。
　　“你们要进城？”男子的声音又枯又哑，像是喉咙口含了一口灼人的老痰。
　　唐梦寒点头道：“这位大哥，难不成这灵州城出了什么灾害？”
　　那男子摇摇头便走，唐梦寒连忙拉住说道：“这位大哥，这灵州城到底怎么了？”男子见唐梦寒不肯让自己走，这才道：“我劝你们也别进城了。这灵州城得了瘟疫。灵州的府尹也病死啦！哎，天不佑灵州，那灵州的通判刚顶上灵州知州的官职，却又出了饥荒……”
　　唐梦寒这才松开男子的袖口，回头见秦渺已经下了马车便道：“这灵州可不太平。不如我们改道绕过灵州去。”
　　秦渺笑道：“你二叔让你快些将信送至道韵大师的手里，时间如此仓促，你还想绕道不成？我们快从这灵州走罢。大不了早日出得灵州的城门，也就罢了。”
　　唐梦寒颌首道：“你说的也有道理。那我们这便走罢。”
　　及至二人走进城门，竟瞧见一伙穿着官服的衙役围在米铺边，只听得衙役说道：“刘老板！还有没有米了！”
　　“没了，没了……各位大老爷……这回是真的没了……”
　　为首的衙役冷哼一声，拿着佩刀狠狠的捅了一下米铺的柜台，怒道：“再敢私自藏粮，要你好看！等着去东街菜市场上的砍头台吧！”
　　唐梦寒敛起秀眉，牵着秦渺的袖口，忽的一脚踢在靠得唐梦寒最近的一个衙役的腰上。
　　只听得那衙役哎呀一声，往前扑倒。
　　众多衙役转身看来，却还没待反应过来，只听得耳边嗖嗖声，俄而衙役们早已衣衫褴褛。
　　“你是谁？”
　　唐梦寒却不理睬，牵着秦渺走进米铺扶起跪在米铺里的老板，冷声道：“还不快滚！”
　　为首的那人怒道：“你！你们等着！”
　　唐梦寒转身扫视众人一眼，笑道：“我等着。”
　　众衙役看得唐梦寒嘴角的冷意，急急忙的往衙门跑去。
　　那米铺的老板见衙役跑得远了，才哭道：“你们不该救我的！不该救我的！这下，我真的无法在灵州立足了！”
　　秦渺疑道：“这？老板何出此言？”
　　那老板一屁股坐在地上，脸皱的像只苦瓜，幽幽道：“你们不知。自那陈通判做了这灵州的知州，这灵州百姓何尝过上一日好日子。”
　　唐梦寒道：“这灵州的通判如何能坐上知州的位子？这官员调度向来不是京里安排的么？”
　　那老板这才抬头看着眼前的两位姑娘，却发现两位姑娘穿着不俗，似是大户人家的千金，这才说道：“姑娘们不知，这灵州城自瘟疫后，便成了一块烫手山芋。谁会接手这块满是饿殍，遍是尸体的灵州？一月前，京里便传来调度令，这灵州的通判顺理成章的官升一级做了这灵州的知州……也合该是我等灵州百姓的劫难，摊上这么一个贪官，却又恰巧遇上饥荒这样的天灾……是老天不让我们活啊……”
　　秦渺听得柔声道：“既然如此，你怎么还留在这里？”
　　“姑娘有所不知，咱们小老百姓谁愿意背井离乡，即使在这灵州活不下去，死也要死在灵州，死在属于我的地方。”那老板抬起袖口抹了一把自己的眼泪，却道：“两位姑娘今日住我这儿吧。这灵州城到处都是打家劫舍之徒。你们去住那客栈，反而不安全。”
　　唐梦寒转身看了眼秦渺，对着老板笑道：“那就劳烦老板了，我们住一间就可以了。”
　　那老板点点头笑道：“两位姑娘感情真好。”
　　秦渺忙道：“我们还是分开住罢。”
　　唐梦寒竖起食指轻轻放在嘴边，低声道：“不要说话。听我的。”
　　那老板忽的转身笑道：“两位姑娘就住这里罢。”
　　秦渺柔声道：“谢谢老板了。”
　　老板瑟缩着肩，笑道：“不劳烦，不劳烦，我还要谢谢两位姑娘救了我！”
　　唐梦寒却不说话，对着老板点点头，便推开房门走了进去。
　　秦渺走进房间，却闻得一阵浓烈刺鼻的香味，秦渺捂着鼻子敛眉道：“这是什么香，以前竟从来没闻到过。”
　　唐梦寒走至桌边，倒了一杯茶却又不喝。唐梦寒掀开桌上的熏笼的盖子，将那杯茶倒进了熏笼，只听得一声声扑哧哧。
　　秦渺笑道：“灭了也好。这想忒刺鼻了。”
　　唐梦寒不答，抬手伸进熏笼里捻了一些灰，放在鼻尖闻了一闻忽的皱眉道：“果然不出所料。”
　　秦渺放下背着的古琴，疑道：“什么不出所料？”
　　唐梦寒定定的瞧着秦渺的眼睛，一字一句道：“这是魔教独有的香料，吸得多了，便会神志不清，长睡不醒。”
　　秦渺怔愣的瞧着唐梦寒说话，待听得魔教两字，心中是又痛又痒，喃喃道：“魔教？”
　　唐梦寒走至秦渺的身边，踮起脚尖在秦渺的耳边低声说道：“恩，这香是魔教的晓梦寒霜。如若不出我的意料之外，这所谓的米铺的刘老板是魔教中人。”
　　秦渺心尖一抖，犹豫道：“你确定？魔教的人要害我们？”
　　唐梦寒抬手抚上秦渺的耳垂，明显感觉秦渺浑身一僵。唐梦寒在秦渺的耳边说道：“我可以肯定那个刘老板是魔教的人，还可以肯定他对我们不怀好意。”
　　“可是，他刚才被衙役欺侮……而且……我们好心救了他。”
　　唐梦寒松开秦渺，笑道：“秦渺，你不信我是么？待会儿晚上你就知道了。”
　　秦渺看向唐梦寒的眼睛，却瞧见唐梦寒笑意盈盈，便道：“或许是你想得太多了。”
　　唐梦寒不答，笑道：“秦渺，这古琴是谁送你，我看你很珍惜这把琴。”
　　秦渺掀开抱着古琴的绒布，笑道：“一个朋友送我的。”
　　“你会弹古琴？”
　　“会一点罢了。”
　　唐梦寒走至秦渺的身边，笑道：“反正现在也没什么事，你弹一曲给我听听吧。”
　　秦渺抬手摩挲着琴身，笑道：“你就不怕我不精于琴艺，污了你的耳朵？”
　　唐梦寒瞧着秦渺柔和的侧脸，情不自禁便想要抬手抚上，却被秦渺轻巧的躲了过去。
　　秦渺道：“梦寒。”
　　唐梦寒笑道：“恩？什么事？”
　　秦渺将自己的古琴放在桌上，柔声道：“我有喜欢的人了。”秦渺抬手随意拨着琴弦，等了半日，唐梦寒也没说话。秦渺叹气道：“梦寒，因为我有了爱的人。所以只能将你当成我的好朋友。”
　　又待得半晌，唐梦寒坐在秦渺的对面，一字一句道：“秦渺，你告诉我，你喜欢的人喜欢你吗？”
　　秦渺敛眉看向唐梦寒，却见唐梦寒眸光闪动，那急切殷盼的眼神令秦渺升起一丝慌乱与烦躁。秦渺低头道：“她不喜欢我。”
　　唐梦寒长长的呼出一口气，笑道：“秦渺，我会成为你心底的那个人。”
　　秦渺沉声道：“你别这样，梦寒。”
　　唐梦寒笑道：“快别说这些了，快些弹琴给我听。”
　　秦渺抬头看向唐梦寒，却瞧见唐梦寒眼底的脆弱早已消失不见，那清澈的眼眸全是坚定的神色。秦渺颌首道：“你要听什么？”
　　“你喜欢弹什么，我就听什么。”唐梦寒双手托着腮，满脸笑意的看着眼前的人。
　　秦渺绽开嘴边温婉的笑，闭起眼，琴音袅袅而来。
　　欢快活泼的声音，一音一调的钻进唐梦寒的耳朵。唐梦寒托着腮放佛看见秦渺正在自己面前翩翩起舞。那轻盈的舞步，衣袂翻飞的身影，衬得秦渺如一朵正自绽放的水莲，鲜艳夺目。唐梦寒收敛心神，看着秦渺闭着眼睛，那柔和的五官将女子的楚楚动人一一尽显，而秦渺身上那笼罩的一股恬淡的气质，更是夺人心神。
　　唐梦寒心道：“秦渺，你真的好美。”
　　及至一曲完毕，秦渺睁开双眼，那如幽幽清泉的眼眸深邃却柔情似水。唐梦寒再待瞧去，却又发现秦渺的眼底里隐藏着一丝淡漠，那剪水双瞳正凝神看着自己。唐梦寒竟这么看呆了，心中惟愿就这么一辈子看下去。
　　秦渺笑道：“你在看什么？”秦渺见唐梦寒竟在发呆，抬手在唐梦寒眼前晃了晃，笑道：“你是在看我呢？还是在发呆呢？”
　　唐梦寒这才回过神，脸颊上浮出一丝女儿家的娇羞来，低头嗫嚅道：“你刚才弹的是什么？”
　　“桃夭。”
　　唐梦寒笑道：“可是诗经里的桃夭？”
　　秦渺颌首笑道：“正是。”
　　唐梦寒从包裹里拿出两块圆形的杂粮饼，递给秦渺一块抿嘴笑道：“弹的很好听。”
　　秦渺接过一块饼，拿着桌上的茶壶倒了两杯茶，笑道：“你倒是喜欢恭维我。”
　　唐梦寒却连忙拽住秦渺拿起茶杯的手，忙道：“别喝他们的水，我带了水囊。喝水囊里的水。”
　　秦渺看着唐梦寒一脸认真的模样，笑道：“也好。”便接过唐梦寒的水囊，就着囊口，抿了一口清水。
　　唐梦寒笑道：“瞧你喝水的样子，文绉绉的很。”
　　秦渺笑道：“养成的习惯，改不了了。”
　　唐梦寒笑着接过水囊，抬手便将水囊往嘴里灌去，咕噜咕噜喝了几口对着秦渺笑道：“江湖儿女都是这么喝水的。”
　　秦渺瞧着唐梦寒喝水的模样，忽的又想起了寒馨。秦渺压抑住嘴角的苦意，笑道：“馨儿可比你斯文多了。”
　　唐梦寒笑道：“寒姑娘，瞧她的模样，本就是一个清雅的人儿。”
　　秦渺点点头，不再说话，小口小口的吃起饼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