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指间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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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谢谢，和成君。”
少女抬手将被风吹起的几缕头发绕到耳后，微笑着道谢。露出的弧度美好的颈侧有着比常人更加苍白的肤色，但整个人看起来却丝毫没有虚弱的感觉，平静柔和却又坦然坚韧，像是一棵笔直青郁的竹。
一旁的绿发少年，双手抱胸地站立着，散发着些许不悦的气息。他脸上的五官无需细看，哪怕只是粗略地扫过一眼，都能发现和少女有六七分相似。两人间的血缘联系自然是不言而喻。
高尾身手灵活地抱着一个毛球，单手翻过了两米多高的铁丝网。老旧的铁丝网虽然锈迹斑斑的，看上去随时会倒塌一般，但却意外的牢固，高尾安全落地后也只是轻颤了两下便恢复了原样。
“小事小事，不用谢啦。”看着手中的大肥猫毫不犹豫地抛弃了自己，转而投向翠里的怀抱后，高尾无奈地耸了耸肩，将视线转向了一旁的绿间，“呐，真酱？”
绿间‘哼’了一声算是回答。
那只大白猫是秀德的校猫，在女生间颇有人气。它的名字有很诸如‘小白’、‘胖子’、‘白白’、‘喂’、‘呆猫’、‘奇美拉’之类的多个版本，但流传最广的叫法是‘棉花’——该称呼源自于它软绵绵白乎乎的外表。
每天午休或是放学时分，只要它懒洋洋地踏着阳光在校园里踱着步子，便会接收到来自各种属性的妹纸的投喂与调戏。在前几届的‘全校女生最喜欢的校园帅哥’投票中，它也出乎所有男性同胞的意料，拔得头窜，使得全校男生都失意了好一阵子。
不过理因是男性公敌的棉花在男生中也意外地受欢迎，不少男生看见它的时候都会自然地跑上前去逗弄一番，至于原因只是单纯的为了逗猫，还是为了背后少女温柔的笑声与飞扬的裙角就不得而知了。
——少年情怀总是诗嘛。
同时，棉花也是只有原则、有道德、有底线的三有好猫。对于D CUP以下妹纸的裙子，是从来不掀的；对于长得不够帅的男同胞的脸，是从来不啃的；对于不够美味的杂牌猫粮，也是从来不理会的。
所以，它干过的最惊天动地的‘坏事’，也只不过是窜进了训练中的校篮球队所在的体育馆，然后差点把绿间当天作为幸运物的猫罐头给扒开来吃掉而已，虽然最终导致了王牌大人三百六十度无死角的投球有了一点点偏差——不过好在也只是一点点，不然因为莫名被破坏了天命而怒火冲天的绿间大人估计会直接把它吃掉。
而翠里又是天生的‘可移动型动物吸引体’。普通的野猫、流浪狗什么的只要极短的时间，便能和翠里建立起足以跨越种族鸿沟的羁绊。她与邻居家的宠物之间的关系更是融洽到了连作为弟弟的绿间也有些嫉妒的地步。
并且，作为对于毛茸茸的萌物们丝毫没有抵抗力的女性，平时即使被舔得一脸口水，或是被‘性骚扰’的掀了裙子也毫不在意——啊，当然，不建议广大男同胞采取此项措施——除非你的蛋蛋是铁打的——她平时的零花钱也大多花在了住宅和学校附近的流浪猫狗的清洗、除虫和食物等等问题之上了。
可惜因为母亲对动物的皮毛过敏，她并没有在家养宠物。
所以，即使翠里因为【那个事件】而转学至秀德只有不到一个月的时间，她也已经和棉花建立起了牢不可破的深厚友谊。
但自从三天前，平时总是会在翠里空闲时突然出现、蹭着她的腿的棉花却突然消失了。——一、两天还尚能找个借口，整整三天棉花都不曾出现，翠里询问周围的人也都说是未曾在此期间见到过棉花，这自然是不正常了。
最后，通过翘掉了下午部活的高尾、绿间和翠里三人的辛苦寻找，终于找到了不知何时、也不知如何钻过了铁丝网围栏，跑到早已废弃掉的棒球场地上悠闲地打着盹的棉花。
经过了简单的讨论后（其实是王牌大人单方面的命令），收到指令的高尾迅速地翻越了铁丝网，在无视了大白猫的‘愚蠢的人类你竟敢打扰本王睡觉’的藐视眼神后，成功带回了消失多日的棉花。
“棉花～”“喵——”
看着一人一猫都一脸幸福的执手（爪）相望，高尾的心情一下子明朗起来，他满不在乎地将刚才一不小心擦伤了的左手在裤子上擦了擦，便收到了背后。
“走吧，真酱——再不去的话前辈们要杀人了哟～”
……
…………
“手掌可是篮球运动员的生命！”翠里略微提高了音量，手上的力气不自觉地加重了些。酒精接触到伤口所带来冰凉的刺痛感使得高尾禁不住缩了缩手。
翠里见状叹了口气，手上的动作轻柔了起来：
“……至少在这点上真酱就比和成君认真多了啊。”
傍晚的风夹杂着仍未散去的夏日阳光的蓬松味，床边宝蓝色的窗帘随着窗台上仍未绽放的淡橙色花苞所摇摆的节奏微微晃动着。窗外传来“咣——”的清脆一声——是球棒与棒球相碰撞的声音——随即又响起男孩们爽朗的笑声与教练的含着笑意的呵斥。
高尾觉得他的胸口也像是被棒球击中了一般，脑海里倏地响起‘咣——’的一声，只是尾音拖得长长的，所以显得不那么清脆，反倒是一种格外漫长而柔软的感觉。
就像他此刻的心情一般——柔软得有些不可思议。
砰咚、
砰咚、砰咚——
心跳的速率一点一点地加快着，但又很快平静下来。掌背和掌心处分别传来少女左手上裹着的医用纱布的粗糙的质感与右手指尖肌肤细腻的触感。
高尾莫名地看着翠里严肃却又温柔的神情出了神，脑袋里满满的都是少女低着头、眼睑微垂的样子——斜射进来的阳光为她的脸镀上一层柔光，从脸颊一直延伸至颈侧的姣好曲线更显得泾渭分明，即使脸色看起来比常人更加苍白一些，也丝毫不显得的感觉，肤质也是细腻得几乎看不到毛孔。
——唔、翠里酱的脸揉起来肯定手感很好。
高尾的思绪就这样越飘越远，隔了半晌才回了个‘哦’字。
其实他的伤口也不是很严重——掌心划开了一道不太深的口子，然后又蹭掉了几块皮而已。只不过因为那些铁丝网年久失修，又锈迹斑斑的，所以整个手掌看起来都有种血肉模糊的感觉，进而显得格外可怕而已。
高尾原本就打算在去体育馆的路上找个水龙头冲洗一下了事，结果没想到却被翠里细心地发现了手上的伤口。抗议无效之下，便被拖来了医务室，而绿间也毫不在意地直接抛弃了他，很是放心地独自一人去了篮球队。
秀德医务室的老师是从来不会留到放学铃响过之后的，所以在社团活动早已开始不少时间的此刻，医务室自然是只有他们两人。
消毒完高尾手上的伤口，翠里伸手去拿放在一旁的医用胶布，右耳旁的几绺草绿色的发丝因为这一动作而顺着耳廓滑落。她把医用胶布放在两膝之上后，抬手准备将这几根阻挡到视野的头发给绕到耳后，却没想到被高尾先行了一步。
高尾的指尖带着男孩子所特有的粗糙感，因为长期打篮球的缘故，指腹上也有着一定厚度的茧。
温热的指尖顺着耳廓滑下，热度逐渐蔓延至耳垂。
原本只是一个连两秒都不到的动作，时间却仿佛被无限地拉长了一般，翠里清楚的感觉到了耳畔传来的略显粗糙触感，而这触感也并不令翠里觉得反感。
窗外的树杈上几只鸟儿扑腾着翅膀腾空飞离，傍晚橘黄色的斜阳透过层叠的绿叶浅浅地印在地面上。少年们的说笑打趣声又带起一片喧嚣，风将宝蓝色的窗帘吹鼓出海浪的弧度。
两人的指尖相触，鼻尖与鼻尖之间只堪堪留下两指宽的距离，呼吸交错。高尾甚至可以一根根清晰地看到翠里那和绿间如出一辙的、长得夸张的下眼睫毛。
但并没有如同大多数的小说中写的那样‘他们的指尖如同触电了一般迅速地分开。’
——为什么手会伸出去呢？
——为什么身体自己动了起来？
疑惑一闪而过，随之而来的是一个对于平常的高尾来说绝对不可能出现的、带着浓厚的酸楚文艺气息的想法。
——【愿此刻永恒】
但是一闪而逝的奇怪想法很快被高尾抛之于脑后——尽管伴随着些许的遗憾感。
他只是再平常不过地收回了手，拉开距离。
翠里也相当自然地低下头继续包扎，没过多久，就十分熟练地把受伤的手掌包扎完毕了。
高尾起身道谢，随后向翠里告别，前往篮球部，心中盘算着以‘手受伤了’为借口而逃过前辈们的怒火的概率。
……
…………
当天晚上，高尾单手垫在头下，躺在床上望着裹着医用胶布的左手出了神。
掌心里早就没有了当时的触感与温度，但是心中的热意却完全没有褪去。
——【愿此刻永恒】
上一次有过这个想法的时候，是半年多以前了。
当时是高尾和翠里的第一次独处——绿间被绿间妈妈差遣出去买酱油还没回来，高尾却刚好这个时间来访。
翠里托着装有饮料和零食的托盘打开绿间的房门的时候，高尾正弯着腰相当认真地辨认着绿间的房间里所摆放着的各种奇奇怪怪的幸运物。
“啊，那盆花是‘虞美人’。据说是巨蟹座这一年的幸运花来着。”翠里看到高尾的视线落到了窗台上的花之上，便开口解释道。
“是吗，这真是相当的漂亮呢。——啊，谢谢。”高尾收回视线，转过身接过翠里手中的东西，放在了一旁的矮脚圆桌上。
“真太郎可是把它当作女儿一般的小心对待，超珍惜的哟。”
“噗。真不愧是真酱啊！”
……
高尾其实对于那天的细节也记不太清了，只记得话题就这样渐渐地转到了不在家的绿间的身上。
互相交换了关于王牌大人的种种不可思议、但又相当可爱的傲娇举动的看法之后，高尾觉得自己简直找到了心灵之友。
——两人都是真酱万岁万岁联盟的骨灰级成员。
但是翠里似乎一下子被踩到了什么开关一样，露出了一个相当严肃的表情说道：
“高尾君，虽然这样说有些唐突，但是还是要感谢你。”
“……诶？”
“请听我说完。”
“那个、怎么说呢……真太郎、真酱他从小就是个奇怪的小孩吧。”
“又不喜欢奥特曼，也从来不想成为拯救世界的英雄什么的。反倒是每天都会板着张脸看星座运势，然后零花钱也从来不用去买零食或者玩具，而是全部花在了奇怪的幸运物之上了。爸妈一开始都不太赞成这种做法，不过后来多次劝说无果也就放弃了。”
“啊，还有是个大傲娇这点也不讨人喜欢。”
“——总之，是个超～不可爱的小孩。”
“就是这样超无趣、超严肃而且又讨厌出汗的真酱居然有一天会兴奋地跟我说‘姐姐，我开始打篮球了’——我真的是觉得太不可思议了。”
“当时我就觉得篮球这种热血的运动是一点都不适合真酱的。”
“我也以为他会很快放弃的。”
“——没想到真酱居然坚持下来了。”
“正当我觉得‘真酱终于可以像个正常的少年一样有一段美好的青春回忆’而松了一口气的时候……”
翠里皱着眉叹了一口气，又继续道：
“真酱的想法改变了。”
“——真酱不再是因为‘有趣’，而是为了‘胜利’去打篮球了。”
“一开始使他感到欣喜的‘天赋’最终成为了他的束缚。打篮球不再令真酱感到快乐，反而是像完成任务一样的机械性的动作。”
“就在我想着如何劝真酱放弃——至少暂时放下篮球的时候，高尾君出现了。”
“——也幸好高尾君出现了。（笑）”
“和真酱超难相处的吧？不过高尾君能和真酱成为朋友真是太好了。”
“真酱在初中的时候朋友也很少，当时的队友也觉得真酱很难相处呢——真酱能交到朋友真是太好了。”
“真酱他，能够快乐的打篮球——真是太好了！”
严肃的氛围一扫而光，翠里发自心底地露出了一个仿佛在初雪后的、漫无边际的纯白背景下缓缓绽开的梨花一般、非常漂亮的微笑。
坐在一旁的高尾微微地瞪大了眼眶，呼吸一窒，心跳倏地加速起来。
——【愿此刻永恒】
——【愿你此刻的笑容永存】
……
高尾把因为长时间举在半空中而有些酸涩的左手也放到了脑后，闭上了眼。
砰咚、
砰咚、砰咚——
耳边回响着他自己的、有些慌乱的心跳声。
几秒后，他又猛得睁开眼，抱着被子滚到了墙边。
鼻尖抵着雪白的墙面，眼前又浮现出当时翠里的笑颜。脑海中仿佛有什么东西被串连了起来——
——话说，对翠里酱出手的话会被真酱杀掉的吧？
作者有话说
第2章 指间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