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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五,雨天的风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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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下起了雨,灰蒙蒙的一片。我不是很喜欢这样的天气。但是,老天爷的事情,不是我说想管就能管的。
但是,现下,我发现一个比我还要讨厌下雨的人——庄主。
从晌午过后淅沥的小雨开始,就显得烦躁了些,看起来是坐在桌前看书,其实是在发呆,因为蜡泪滴在书页上,他都不曾发现。
等到傍晚用过了膳,雨大起来,他的烦躁也就加倍明显。
把屋里的门窗都关了起来,把蜡烛都点亮了,檀香放得比平时还要浓重;若是常人,恐怕是昏昏欲睡了。
一会儿走来走去,一会儿又坐下;坐下来的时候,手紧紧抓住衣服。
不像是烦躁那么简单。“庄主身体还有些不适么?”
“没事!”很急促的语气。
抓住衣服的手由一只变成两只。病了?不像,像是在害怕。
“庄主?”我试图能转移他的注意力,因为,他那粗重混乱的气息有些吓人。
我开门,让外面去准备静气凝神的汤药;话还没完,就听他叫“快把门关起来!”
让他去床榻上盘坐运功,顺便从屏风那边时刻都备有清水的盆里弄湿了帕子拿过去。
“怎么?”他傻傻接过。
“庄主你流汗了。”神色不太好,且额头可以看到沁出的一层薄汗。
运功让真气在他体内转了两个周天,感觉到他呼吸变得均匀了许多,身体似乎放松了不少。然后,喝了药,躺下休息,衣服都不曾除下。
我坐在床头,半闭着眼休憩。
“落尘,你会在这里的吧?”原来过了这么大一会儿还没有睡着。
“恩,庄主请放心休息。”
放松下来,浓重的檀香让我昏昏欲睡。却听到他说话:“落尘,我睡不着。”
然后拉拉我衣角,“你上来。”
渐渐平和的雨声和呼吸声,但是体温却比平时烫人,手和脚却又冰冰凉的。大概吃了不少苦,身子也落了不少毛病吧。
看看他的脸,脸颊红红的,摸摸额头,应该没有发烧。
掖好被子,自己也慢慢睡着了。
“不要过来!不要!”
谁在大声说话,睁眼醒来,发现是身边的人在说梦话。外面雷声大作,雨势又急又猛,闪电一下下划过。
“不要!”又大大叫了一声。
我将床头的灯拿近些,发现他正满脸的汗,神色惊恐,手里胡乱抓着被子和我的衣服。
做噩梦了么?轻轻摇摇他,叫醒他应该没事吧?
“不要这样,求你!求你放过我!”眉头夹得紧紧的,嘴唇咬得通红。
“爹,娘,你们在哪里?”呜咽的求助的声音,引得我胸口一颤。:“庄主!醒醒!”
“放开我!”脚踢腾得厉害。
“好痛......”
“好冷。”
“救救我......”胡乱挥动的手,像是汪洋中的泅徒为了抓住一根仅有的浮木。
“我不要死......”哽咽的,细小的声音,好似真的会随时消失一般。可是,无论怎么摇晃他的身体,怎么叫他,也不见醒过来。
“庄主!” 要怎么做?那慌乱惊恐的小脸,让我也慌神了,要去请白修罗么?
啊,小时候做了噩梦,母亲总会叫我乳名的。他对庄主这个称呼没有什么反应,那时因为他自己根本就不觉得这是自己的名字吧?
说不定叫了他本来的名字,他就可以听到了,也许会从梦魇中挣脱出来也说不定。
“青风!”握住他胡乱挥动的手。
“风!”
“风儿!”
“快醒醒!”拍拍他的脸颊,加大了声音。如果不是有雨声,已经把侍卫给引过来了。
眼睛终于睁开了,木木的看着眼前的一切;满是汗珠的脸,口中大口喘着气,喉咙却任何该有的响动。
“庄主!”
“你怎么样了?”拉起衣袖,擦拭着那水一般多的汗液。
眼神看向了我,却只是呆呆的看着。莫非真的被吓傻了?
“庄主!”谁发出的焦急的声音,我都没有注意到——那个人是我。
“来人!去请白修罗护法过来!”我向外面大声吩咐。
接着,他做了睁开眼后的第一个动作,就是将我原本放在他额头的手,放到脸颊上。
汗湿的,滚烫的脸颊,细腻的皮肤贴着我的手掌,然后被压得更紧;没有任何缝隙。好象从来就没有过什么间隙一样的,原本就是一体的。
“醒了就没事了,只是做噩梦罢了。”什么样的梦境呢?能把平日温娴的他吓成这样?梦里有怪物猛兽?
“不,是真的。”淡然的口气,好象在说别人的事情。
真的?那些害怕?那些退缩?那些挣扎?那些呼救?都是真的?到底是怎样的过去,能把一个睡梦中的人推回到那已逝的深渊的?
我眼见父母亲人被杀的景象也只是随着年龄的渐长而很少出现在梦中,因为我随父亲久住边疆,死死伤伤见得太多。而且那时候昏死过去,没有眼观全程。但是,是怎样的过去呢?能把他吓得几欲哭出来,即使是在梦里。
也许,跟我所负的血仇是不一样的东西,但是是什么,只有他自己知道吧?
白修罗来了,我起身去迎他进来,却被绊住了。是什么?
是他的手,还有我的,握住了。
从什么时候开始的?我一点都记不得,也许是他醒的时候,也许是喊他乳名的时候,也许,是从我被惊醒的时候就开始了呢?
发红,发烫的手。
他却不让外面的人进来,我看了看他,答应了。找了个借口,又把他们拦回去了。
大概是不想被看到现在的样子吧?汗湿的全身,衣服可见水印,头发有些乱,几缕粘在太阳穴和脸颊,颈项上;让人想伸手去拔开来。
皮肤还泛着粉红,透着热气。看似脆弱,显得疲累,这大概真的不符合庄主的模样吧?还好,只有我见到了。
只有换身干净的衣服了,看他似乎连脱衣服的力气都没有了,而且,这是我这个“陪夜人”的份内事吧?
外衣,里衣,内衬,那白皙的,微微泛着粉色的肌肤就呈现在我的眼前:突兀的锁骨,平滑的胸,两点粉嫩的突起;没有一丝赘肉的腰和腹,如同未成长开来的少年一般。
我只好将目光移开些。
但是,手还是不由得停在他腰间系带上,虽是同为男儿身,但是,要亲手解下这眼前的最后一件遮蔽物,还是有些困难。
“我自己来。”他适时的出声,解救了我,也解救了他自己。
我收回手,转身背过去。背后那悉悉疏疏的声音,听起来却倍加分明。通过那些声音,我很容易就可以想到他是自己做的。
脱完了吧?我忽然发现脑海里出现的是身后的人儿换衣服的画面,身上不着一物的庄主?
天,我在想些什么?
重新躺回带了些湿气的床上,谁都没有说话,很安静。
眼角的余光可以看到他闭着眼休息的静颜,跟方才噩梦里的他相去太远了。
那样的他,我第一次见到,不是平时的孤独,寥落,为情所伤的脆弱;而是恐惧和退缩。什么样的过往,才会让他露出那样的表情呢?什么时候发生的事呢?与决明有关么?
可是,偏偏是这些个不同的他,让我觉得原本一无可恋的苍白的世界,与我无关的尘世,默默地渐渐与我有了些牵绊;那些苍白的画面,慢慢有了些浅浅的色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