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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3、第十二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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明显地,最令他快活的是皇帝的一句称赞。“端明,你不知道,我有多难得,才得到父皇的一声赞语。父皇是千古明帝,他创下的基业超过了之前所有的帝王,我能够得到他的好评,我……”
难怪他这么开心,开心得都不像平日里的他。
“那也是应当的。太子爷多勤恳,成日里就在鸿胪寺里呆着,连东宫也没回几趟,这样勤勉的太子爷,也是难得见的呀。”
“端明,你不懂……”他的眼睛里都是亮亮的,良久,才又平和起来,笑道,“你不知道,我有多渴盼得到父皇的认可。今儿个端午,他在含元殿里头说了,说我很努力,我比起以前已经大有进步。我要先做一个好儿子,然后做一个好太子。端明端明,你知道吗?”
他的话说得又快又急,简直令她有点诧异。他们俩什么时候关系好到那样了?她蹙起眉瞧他,却不晓得他心里在想什么——竟然能令他这样巴巴地来,又这样对她笑起来。
她当然不知道,他能够诉说的对象也只有她。当前的崇德帝在子嗣上也有些艰难,膝下只有二男一女。另一个皇子,晋王,本来就与太子是不太对付的。而那个公主,母亲只是个不得宠的修媛。他虽然出身皇家,却是手足之情淡薄,父子恩情也严苛了些。他满腹的喜悦能够同谁说呢?对大臣吗?他是君,得有君的威严。对下人吗?更是个笑话。兜兜转转,只有同这个名义上的妻子说——这可是他要共度一生的人呢。他虽然不懂得男女情爱,也晓得国之储君的婚姻是很慎重的。如若不是她犯了触犯宗法的大罪,她就是他日后的皇后——一辈子名正言顺的妻子。一辈子都是互相捆绑在一处了,何不趁此机会好好培养一下感情呢?
“今天是端午,东宫里面也应当备起兰草汤,太子妃也得好好沐浴一下呢。”
沐浴?多羞人的话题。下一句,她就警醒起来了。
“今晚父皇赐宴呢,你要同我一起去。”
“怎么我之前都不知道……”
“哦。”他解释,“父皇本来说不赐宴了,忽然又改变了注意。通知的阿监都没有到东宫呢。”
去赴宴,自然是好的。只是——
绣团儿摸了摸扇子,又笑了起来。
“你这把扇子那么好。”
他又略有得色。
“不如赏赐给我,可好?”
他的得意就有点僵。绣团儿心想,你当我脾气好,就是病猫呢。平时十天有八天不回宫里,就算我也不中意你,看在别人眼里,都以为我怎么惹你讨厌呢。就该让你出一次血,让你心疼一回,看你下次还欺负我。
这么一想,绣团儿心中就出现一个大笑着的小人,只是脸上依旧是温柔的静婉。
“难道太子爷坐拥天下,还舍不得一把扇子?”
绣团儿狠狠心,再添油加醋,“太子爷这么小气,传出去不知道怎么被人笑呢。”
她也觉得自己说话刻薄了些。可是谁让他那么讨厌呢。
到底是太子爷,林程乾很快就恢复过来,脸上什么神色都没有,只是眯眯笑,“只要太子妃喜欢,拿去又有何妨?”
他答应得那么爽快,她心中反而不安。“真的给我?”
他坚定无比地点头,怎么看怎么像不安好心的黄鼠狼。
“我还是不要了。”她把扇子往他的手里一塞,往屏风后头走去。
“你怎么不要了。我都给你了,你快拿去呀。”
他越说,她越觉得他心思不正。他明明那么喜欢这把扇子,哪里有那么爽快?肯定是挖好好大坑等她去跳。
“不要了不要了。你自己拿着扇子玩吧。”
“真不要?”
“不要!”
“那就太好了。”他“哈哈”地笑了起来。她正在屏风后头,一听这话简直瞠目结舌,一张脸儿都憋得通红。这人抽风了?笑得那么难听?
她一边生闷气一边想着今天晚上穿什么好,怎样才能既庄重又不死板呢。
太子爷今夜春风得意,走起路来都是带着风。宫中惯会见风使舵的人,早就知道太子爷今儿个受了皇帝的嘉奖。这个宴会,都有点为他办的意思。太子爷,这可是太子爷。日后皇朝的主人呢。巴结着点,肯定没有坏处。顺带着也看看太子妃,那也是日后的皇后,可不能怠慢了。
五月初五是沐兰节,说是一年中最热的日子。在兰草汤中洗澡还不够,还得再喝点雄黄酒,吃点粽子才好。那宫女们给太子爷送粽子的时候,都格外地害羞带怯。可不是么,太子爷虽然有了太子妃,可是她们这些美貌的宫女们都还是有机会的。太子爷平日里都冷着一张脸,难得有这么和煦的时候。
互相敬着雄黄酒,御用的诗人再去做几首诗,丝竹声十分地入耳。绣团儿偷看了他一眼,只见他笑意融融,也没有平日里那副不近人情的样子。
她正诧异地发现他给她挟了一筷子的鹿肉的时候,忽然之间,只觉得四周的气氛变了。虽然丝竹声依然在响,但是整个殿里就是不一样了。她感到一种不安地哆嗦,猛一抬头,却见到了一个极美的女人——
她头上戴着八宝玲珑珠,暗示了她非同寻常的身份。衣裳穿得素净,却又极为贵重的。只见她捧着一叠盘子,盘子上只有一个粽子。那粽子上系着五彩的丝绦,看上去极为精致。
她不管不顾地穿过人群,往上走,再往上走,甚至越过太子爷与太子妃的板足案,走到离帝后更近的地方——诡异的是,竟无人去拦她。众臣子臣妇们正暗自揣测这女人是谁,却是皇后一语道破,“德妃怎么来了?”
德妃?这就是那个德妃?
德妃其人,名声可是大大地响亮。这是前朝的公主,出身是后宫里头最为尊贵的。跟咱们崇德帝演绎出一出恩怨情仇的戏码来。连戏台上都要隐晦地上演。
话说,德妃的父皇就是前朝的末代皇帝景云帝,那时候林家还不过是他们家的家臣,景云帝疼女儿,指着崇德帝说,把这个小子招为你的驸马如何?当年金贵的公主却道,我才不要。
谁知道三十年河东,三十年河西。还不到五年,烽烟四起,崇德帝跟着先帝打天下,二公子的英姿天下闻名。有一日终于破了皇宫,那小公主却早已经一身尘土,勉力坚持了公主的风度,才捡回一条命。崇德帝却对她仍然有情。
封她为四妃之首的德妃,还让她住在蓬莱殿里。准许她不用向皇后请安——自然皇后也不愿意见着这么一个人,时时刺着她的眼。而且这后宫里头,也只有德妃和皇后诞下了皇子。德妃的身份,实在是不低的。
眼见着这皇帝都略略有些失态的样子,只有晋王鞠躬道,“母亲。”对了,还有晋王,绣团儿只觉得太子爷不对劲,虽然面上没有什么,但是周围的气场都不一样了。
那德妃,在蓬莱殿里住了十多年,为什么不继续住下去?
当别人活的开心的时候,她又跑出来,这算什么?
一石激起千层浪,众人都有些好奇地看,原来这就是德妃。那一位奇女子。那奇女子穿着一身月白色的罗裙,外头是一件半臂,半臂上绣着细细的红色的花。衣裳是素净的,但是一张脸却是极美的。时间仿佛特别厚待她,没有在她脸上留下什么痕迹。皇后是牡丹雍容华贵,一时之间,却像老了好几岁。
“端午佳节,臣妾念着大家都在过节,也不好一个人躲在蓬莱殿里的,就出来给皇上皇后请安,恭祝咱们大洪朝千秋万代。”
皇上只道,“出来就好。快给德妃赐座。”
阿监忙着人搬了位子到下首,皇帝骂道,“没眼色的东西!德妃怎么就能坐到那里?快添到朕的旁边来。”
皇后的身子一抖,脸上白得厉害。
她十多年的深居简出,一出场,却把别人都给胜了。难不成男人都是这样,没有真正得到的,才是最好的?
太子爷坐不住了,拱手道,“父皇,母后是皇后,才是您的结发妻子,才是唯一可以与您比肩的人。”
太子疯了?说这等混帐话。皇后忙在皇帝的脸色明显地不好看之前拦住,“太子不要说傻话。不就是个位置,也值什么?皇上这么做自有他的用意。”
“太子!混账!朕做什么,还要你来置喙?”皇帝还是不爽了。他平时虽然对太子严苛,但这么直接地责备却是第一次。素日里成熟稳重的太子爷,把拳头握得极紧。绣团儿坐在一边,连忙担忧地扯扯他的衣裳。那可是皇上呢。太子爷微微一笑,倒也只喝酒,不再说话。
一下子,剑拔弩张得厉害。那晋王本坐在对面的一侧,一直低着头的,此时也终于昂扬地笑了起来。
他的母妃,是四妃之首的德妃,更是前朝的公主。他的父皇,是开创帝业的千古明君,拓展的疆土超越了古往今来的所有的帝王。
有谁的身份,比他尊贵?纵然是太子也没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