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绕圈》即墨瓕

1、换个生活

　　“曾经有一天，特别伤感，总觉得天不遂人愿。虽然未尽人事，但既然天不遂我，何苦谋事。
　　曾经有一天，无法自已的思念，思念儿时翻飞的自己，思念懵懂的青春，思念无故自卑的心情。
　　曾经有一天，烦躁，张牙舞爪，呲牙咧嘴，撒泼闹事。知道无人能烦，才偃旗息鼓。
　　曾经企图努力生活。”
　　深夜她从破旧的小楼里走出来，冷风吹的脑仁生疼。拐过两条街，找了个背风的地方，从口袋里掏出一盒烟，抖出一根点上。抬头借着光看着飘忽的烟，深深吐了口气。慢吞吞顺着楼边继续走。边走脑子里边浑浑噩噩的想写琐事，昏天黑地也不知道走了多远。抽完手里的烟，站住，把烟往脚下一扔。手机突然在口袋里响起来。接起来就听里头声音暗哑。
　　“喂，嘛呢？”
　　“在路上呢。”
　　“哦，一会去喝一杯吧。”
　　“倒是可以，先回去换个衣服。”
　　“别换了，随便找个地方聊聊。”
　　“……行吧，那见面。”
　　“你在哪呢？”
　　探头看了看“中华路口。”
　　“别动，我去找你，刚好在附近。”
　　“你家啥时候又在这附近了？”
　　“别人家。别走啊，这就来。”
　　“嗯。”
　　挂了电话，侧过身靠在墙边，左右看了看，路上清净的很，偶尔几辆车，也不顾信号灯风驰而过。又掏出一根烟点上，也不抽，只看着风刮着烟头冒出点点火星消磨时间。烟着了有一半，对面路边停下一辆SUV，她抬眼看过去，眼生没见过。车窗降下来，看见开车的人才蹭了过去。
　　“呦，换车了？”
　　“不，别人的。”
　　“你也用点自己的东西，什么都是别人的。”
　　“少操那闲心。”
　　她拉开门手脚并用爬到后座，发现副座上有人。“不是说跟我喝一杯么，还带人呢。”
　　“非跟着来的，”手一指她对副座那人“就她。”
　　那人回过头，面容清秀，眼下灰灰的隐隐一圈，脸白的可以，眼神疏离。与她点了下头。她也只微微一笑，没说话，转脸看向窗外，手里的烟被窗缝缕缕的吸了出去。
　　想起自己和江源（开车的人）认识不长不短，只是偶尔凑到一起喝一杯也还没到谈心的地步，倒是今天意外地见到他“糜烂”生活的一角有些新奇。想着又咧嘴一笑。抬手把烟头顺出窗外。
　　“喂，你说，会不会有人从监控上看到我随地扔烟头，然后追着车罚款哪？”她脸朝窗外没话找话
　　“别拿这种话跟我交流，不管说啥我的智商都被你拉低了。”
　　“做人放松点好不好。”
　　“你就是太放松，才混得人不人鬼不鬼的。”
　　“我怎么就不人不鬼了。”
　　“自己知道。”
　　她听了这话才转过脸从后视镜瞅着江源，他在她印象里一直道貌岸然，背地里张牙舞爪的在同志圈里混的风生水起。她认识他也纯粹是机缘巧合误上贼船。他也当她面说过，她若不是有双性恋的潜质，他都懒得跟她说话。从来没费心了解她的“其他无关紧要的小事”。也不知道今天这句话从哪说起。另外她一直没琢磨明白的是他是咋看出来自己有双性恋潜质的。她倒是问过江源，他说“一眼就能看出来攻受的人别明知故问。”她一直腹诽“那只能说明是腐女好不好。”想到这她便又开始有的没的脑子发呆。江源见她没说话便抬头看她，她感受到视线。“我不人不鬼你也知道，对我够上心的。”她又转回脸，没与他纠缠，搪了一句话了事。
　　江源又看了她一眼，没作声。副驾的人从头到尾像没带耳朵似的，不搭一茬。车里空气一下子稠了，不过倒没人在乎，各怀心事。
　　她躺靠在车座里，眼睛半睁着看向黑蒙蒙的天，偶尔一两个星星也半亮不亮的挂着。映不到她的眼里。她像是失了焦距又像盯着虚空中一点。
　　她来这座城市四年了。当初也没什么计划，二十六岁那年父母突然离世后她辞了工作一个人开始小时候期盼过的独自旅行，走完了几个大城市又一头扎进小城市里。走了一年半突然觉得心力憔悴，就在当时的这座城租了间单居，每天睡醒了收拾一下就出去游荡，看见书店就进去买点书，看见小饭馆饿了就进去吃点饭，看见酒吧就进去喝一杯。一个多月下来，单居里堆的一片乱七八糟。无聊到一定程度开始抓起手边的纸一通狂写，有时写一个小事便烦躁再出去晃，有时写一天连一顿饭都不想吃。无目的又发泄了两个月，她整瘦了二十斤，眼睛大的吓人，一头乱发随便一扎，原来身边的衣服不是吊肩就是垮裆。终于有一天她买了回家的车票。一路上乘警看她瘦的干巴巴还以为她被人拐卖了想解救她，结果被她一把鼻涕一把泪地描述自己怎么被老公骗烦得躲的远远。到了家，收拾打包了两天，把房子交给中介出租又买票跑了回来，正式打定主意在这座城做外地人。小单居仍然租着，偶尔会去那呆上一两天继续写东西，又买了新开发的高层住了进去。花钱招人把小单居的东西都搬到她新的家里，都收拾完了，她坐在窗台上，看着外面当时这片天，哭了。后来慢慢又开始联系的以前的朋友说她变得乖戾了很多，她只是笑骂回去。只有一个人说她其实迟早都会成这个样子，没什么可奇怪。她骂的更狠。不过即使她也会打电话给以前的朋友，却从来没说她在哪，还是那个人说她一直都这么拧巴，又让她骂回去。从那时候到现在四年了，她基本还过着开始那样的日子。每个月家乡老房子租金加上原来自己工作几年的积蓄让她过的很自在。几年来在这座城也认识了一些人，干什么的都有，也有几个人发展了点感情关系。一年多前认识了一个与出版界有点关系的人，她突然想着把自己胡写的东西卖点钱。原稿都堆在单居里，她整理了8天才理出一本小说，书出了，卖的还可以。后来又出了本杂记。她只当用破纸换钱。再后来认识的人多了，便时不时混几个固定的地方，朋友的朋友的朋友的恋人的旧恋人的朋友认识了一圈，其中就有江源。
　　脑子浑浑噩噩的转了一圈，想着以前朝九晚五与父母吃饭偶尔见见同学的日子都不知道在哪个世界了。脑子突然一抽想起准备再给她出一本小说的主编催了她几次了，眼皮一跳，赶紧坐起来，拍拍前座。
　　“喂，我不去了，有事没完呢。”
　　“少废话，啥事也不差一晚上。”
　　“要是车上没别人，听你的口气，我能以为你要□□我。”
　　“你要是男的，我倒可以考虑。”
　　她刚想回嘴，副驾的人突然回头瞪江源，开口了“你脑子里还能有点别的不？”她心里一乐“呦，这是踩点上了。”，专注看好戏。江源瞥他一眼道“搅和什么，有想法回去说。”。副驾的人突然伸手开车门作势要跳车，江源和她同时一惊，江源一手扶稳方向盘一手一把把他拉回来，低吼“少抽疯，有事回去说，今天有正事！”，副驾的人这才关上车门，继续不吱声看着外面。她心里嘀咕：“不是就聊聊么，咋又有正事了？”不过看着气氛不对，没敢吱声，脸上一抽一抽的，心想现在的人也太戏剧化了。正琢磨着，车开到一栋楼后的胡同里停住。她开门下车四周望了一圈，车一侧铁栅栏里似乎是某个公司单位，影影绰绰的看不清楚，另一侧是移动四五层楼的背面，几个铁门。胡同尽头隐约几个大垃圾箱。“靠，抛尸绝佳地点。”。“放心，你没财色让我图。”江源下了车往前走了几步，拉开一个铁门示意让她进去。她一跳一跳的走过去，咧嘴一笑跳进门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