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全一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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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们的第一面，雪虐风饕，你一身煞气，带着残忍的笑意蔑视千里的伏尸。
我衣衫褴褛，是唯一被你放过的人。
你勾起我的脸看我带有异色的左眼，似鄙夷，似嘲笑。
我脑中一片空白，事情来得太快，明明昨天还是草长莺飞，村南的女孩偷偷给我塞了一块半掌大的玉米糕后羞涩的表情犹在眼前，面馆狗子的叫骂似乎还没从耳边散去，却突然飘起雪花连带着细小的雪子，然后便是你独自一人的肆意屠杀。人们像玩偶一样破碎着倒下，哪里都是血，一直以来作福作威，横行霸道的二胖满脸恐惧，最后还是以怪异的姿势趴倒在地再没动作。
你的手在我脸上游走，停在眼角，尖锐的指甲刺穿我的皮肤，我立马便感觉到有温热的液体自我的伤口向下蔓延。你俯身缓慢地将血液扫入口中，然后唇贴上我的，辗转反侧，淡淡的腥味在口中横冲直撞。这是15年来从未有过的经历，我愣愣地睁眼看着你近在眼前的脸，任凭奇异的感觉在身体里上下乱蹿。
不可思议地在你用看食物的表情问我要不要跟你走的时候向你伸出手，你笑得妖娆，然后我眼前便只剩黑。
混混沌沌地在一个精致的房间醒来，桌椅、床、梳妆台……所有生活物件一应俱全，即使镇里大官人也置办不起。身上的衣物已被换过，单薄却不觉得冷，穿起来是从未有过的舒适。我以为我以与他们不一样的方法死在你的手里，但是我却活得好好的。
出不了屋门，见不了白天黑夜，只知道你在一段时间间隔后会来找我，然后用极至的温柔探究我的身体，你的眼神近乎陶醉。后来我才知道这便是人们所说的鱼水之欢，巫山云雨。你说，你喜欢我。我似乎溺在糖罐，无法克制地欢喜，无法克制地心动。
你会亲吻我的后肩，多年以后我才发现那里有一个世上独一无二的你做的记号。它使你认出我，而你后来在它上面下的咒文则使得我的寿命与你一般，而代价便是所有我受到的流血的伤害将原封不动地在你身上重现。
渐渐地我沉迷于你，你的举手投足，神态表情以及仅有的言语都成了我悲欢的源头。即使是平凡的动作，也会觉得与众不同，像被蒙蔽了心智一般，满心满眼都是你的好。相信你做的任何事都有原因，能理解的，不能理解的，都会不由自主地支持你。衷心地希望你可以得到整个世界的认可，得到所有的美好，永远不要有悲伤。
等待的时间那么难熬，但那不算什么。我用每一餐饭计算时间，只见你来的次数越来越少。有生以来第一次尝到了孤独的滋味，终于知道何为孤独思念，何为求而不得。
直到有一天，你抱着我说你要成亲了，我再不济也知道成亲意味着什么，我张嘴发出喑哑难听的声音，其实我也不知道我要说什么。况且，我是一个哑巴，我又能说什么？突然就觉得，满世界的阴霾绝望。不是没看见自己身上的变化，日渐消瘦衰败的身体，肌肤也不复以往，双目无神，发丝枯槁，就似行将就木的人妖。你却风姿依旧，仿佛还是当年我第一次看见你的那个你，满心满肺的委屈憋得我要喘不过气，可是我又拿什么来奢求拥有你？本来就不是一个世界的人。
你的亲事盛大，就连我也被邀请。新娘身着男装，似也在情理之中。我看他甚是俊朗，听人说他极有才干。除了你，我谁也不认识，有送饭的小厮陪着我才不至出丑。所有人都是红光满面，只有我与之格格不入。明明满眼人影欢声，我却只觉一世荒凉。
回到屋里，涩了好久的眼终于流了泪，无止无休般，声嘶力竭般，昏天暗地地想要忘记难过委屈。胸口极度空虚，想念你的拥抱，如中毒蚀骨般地渴望着。我蜷在床，狠命抱着被子，颤颤栗栗地等待如潮的情绪平静。
我食不知味，寝不遑安地度日如年。再次看见的不是你，而是他。他很好，真的好好。没有嘲笑鄙夷，也不是可怜同情，像是怜惜一般要我好好对待自己。很少有人会在乎我的感受，会好好地看我一眼。都怪我太没见识了，一路荒原，看见你这个绿洲便忘了前路，只等老死。
突然就觉得如果那天我没有向你伸出手……不，其实再给我一次机会，我还是会义无反顾地走到这一步。
不知道过了多久，直到我不忍去计算时间，直到我左眼的红近乎黑，你来了。我形容更加枯槁，如果可以不希望让你看见这样的我。
你问我想不想回到人间，话语一如既往的平静。
这已经不是我想不想的问题了，我死死地盯着你，努力将你刻到心里，比思念更可怕的是忘记，若是以后的某一天我绝望到无可复加，至少还可以想起这样美好的你说的那句“我喜欢你”，我至少该对得起你的喜欢，至少该拼尽全力配得上你这句喜欢，所以，至少该拼尽全力地去克服所有挫折考验好好活到不得不老死为止。我至少，该是个坚强、认真的人。
不管过多久，离多远，人间似乎永远都这样——羞涩的少女，蛮横的恶霸，市侩的小二，垂暮的老人……。你带着我挑选居处，安排下人，最后你说，对不起。
即使是分离，你也精心策划，在最后断绝我所有念想。
我独倚门边看着你的背影越来越缥缈，溺水般无力。即使最后一面，我也没能有勇气让你知道我的心之所向。
你是我的绿洲，但是现在你不见了，除了在原地等死，我只能上路，带着你给予的供给，走更多的旅程。就算看不见海阔天空，我也该怀有期待，前路漫漫总会有希望。
好像又过了好多年，身边的人都老到死去，而我却还是原来的样子，那个第一次与你相见时的样子，除了变不回血红的暗红的左眼球。我到处旅行，妄想在哪里遇见你；我翻阅各种书籍，试图拼凑一个有你存在的完整的世界。
后来，我遇见一个女孩，像我热衷于你一般地热衷于我。她善良、热心、开朗、贤惠……她是我的妻。她带给我一个全新的世界，我终于看见了除你以外的蓝天白云，流水人家。终于学会抱着孩子设想从没遇见你的我的人生。直到她发现我不会变老，她怀着与我当初同样的恐慌。
她说：“明明可以在一起，却连一起慢慢变老都成了奢望。”我与她注定隔着一个世界，没办法真正牵手走到最后。她安静地结束了自己的生命。我想起她曾经的低喃：“趁我还年轻……”原来是这个意思。葬礼很简洁，墓碑就在离房屋不远的树林里，很安静的一个地方。
又一次被丢弃。
办完一切后事，我带着孩子上路了。他太小了，需要学习很多东西，特别是语言，但这是我没办法教他的，对于我的手势，他只觉得好玩。我这样只会耽搁了他，但是我找不到可以托付他的人。他面对我的沉默曾急得大哭，我只能拥抱他，并且不停地亲吻他的头来安慰他。
我该感谢你，在这个时候出现在我眼前。
我怎么也想像不出你抱着孩子讨好地哄着他教他喊爹爹的场景，但其实它就在我眼前，你甚至比我还宠爱他，亲近他。这就是我心中如梦的天堂，有你，有我，我们因为美好的事物联系在一起，
孩子长得很慢，一般人家的孩子都长得够得到桌子了，他到好久了还是只能勉勉强强。私心来说，我很高兴。我还是奢求，他可以陪我久一点，再久一点，不要像他母亲一样，不管怎样他都是我最亲爱的孩子。
我不知道你哪里来的时间与精力，陪我照顾他，那时我只是想着愧疚的威力真是无穷大。直到他可以完完全全，安安然然地脱离他人的照顾甚至具备照顾他人的能力，你才离开。这次，是真的结束了，两不相干，各不相欠，再也找不到见面的理由了。
我无法做到目送从我生命中永远退场的你的别离，只剩我的生命对我来说有些太漫长，太空虚。一旦看过流星雨的美与繁华，就会日思夜想，真正的迷恋是除其所爱便目空一切，再大的挫折，再大的美好都不过尔尔。我想我没有耐心等待生命像细小的火焰蚕食木头般地缓慢流逝，最后悄无声息地被磨灭。
你一定我不知道我心里血液里都是你，但其实我一直想着哪天可以忘了你，活着想念你的这种心情太绝望，我一点也不想等我死了我的灰烬里还全部是你。
就像被浸泡在无限空虚之中，走马观花，没有着落。我学着像平凡的学子在书院跟着夫子追赶凌云壮志，然后上京赶考，努力融入他们的生活。
我确实收获了一些可以相互嘘寒问暖的朋友，但也仅只于此。直到有一次，因为一场雨滞留在同窗家待到天黑才得以往回赶。在路上，遇着歹人，眼见着他张牙咧嘴地带着令人作呕的气息凑近，却如何也无法脱身。就在这时，那位同窗竟从远处大叫着向着这边奔来，一上来就扑到歹人身上，二人滚倒在地各不相让地拳脚相向，最后歹人骂骂咧咧地带伤远去了。他呼哧呼哧地喘着粗气，脸上还带着乌青，断断续续地询问我是否无碍。久违的真实情绪涌上心头，竟觉这就是活着的感觉，清晰的感觉到心跳、恐慌还有感激。
或许是害怕孤独，一旦享受到他人的付出、关怀就希望可以一直将这种温暖紧握手心，想方设法让对方觉得他的掏心掏肺是值得的，于是此后，物质上、精神上对其极尽收买。很高兴的是，我们在各个方面总能轻易达成共识，相互理解。
后来我们一同在朝为官，明里我们在各个方面都站在对立面，暗地里我们却相互关照。在这不近人情的朝堂算是唯一的慰藉。
再后来发生了好多事，皇储之争发展到白热化。还是不明白为什么他会在我转身的时候把匕首插入我的心口，明明前一刻还叮嘱我要注意身体。我还一直记得在上京赶考的路上他还啃着干馒头朝我笑着像是承诺一样地说不管怎样我们比亲兄弟还要亲，要在这吃人不吐骨头的地方相互照顾。我一次又一次，相信他，一次又一次顶着压力将矛头绕过他，我们不该是一起的吗？
心口凉凉的，好像全身的力气都从那个冒血的口子泄去了，说不出的疲乏。真好，我要死了，死在我唯一信任的人的手上。
——然后我看到了你，好像被你抱在怀里，但是这是假的吧，你的怀抱一点也不温暖啊，我还是全身冒寒气般地冷。
但，不由自主地我用尽全力回抱你，凑近着闻你身上的气息，久违了的但却熟悉的你的味道，真的是你。明明高兴得想笑，眼泪却不休止地流出来。想叫你的名字，这一世，至少，一声也好啊。谁都不知道我已经在心里叫过多少次。
仿佛初次见面，空气中是散不去的血腥味。你亲吻着我，说得很轻很缓慢：“别难过，别害怕，我会跟你在一起。这次一定可以的，对不起，让你等了那么久。”你执起我的手，抚上你的心口，温暖而黏腻，那里有一个与我心口上一模一样的伤口。“等下记得回头看看我，别再走散了。”
[全文完,谢谢阅读]
作者有话说
第1章 全一章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