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至》短发桃

1、凤羽杳何

　　日本五月的风还带着海的气息，有些清凉，又带着暖意。

　　庭院外的斑驳的阳光透过层层叠叠的樱花树叶的缝隙中温柔地洒下来，跪坐在榻榻米上的少女神色恬静，目光如水。而对面的穿着黑色和服的老者微阖双目，右手轻轻地摩挲着手中的白子。

　　空气中弥漫着静谧的花香，墙上的古董挂钟似乎也放慢了脚步。耳边听得的，除了温柔的风声，只有子落棋盘的清脆声。

　　最后一颗黑子在少女手中稳稳地落下，嘴角的弧度轻轻上扬。

　　“藤泽爷爷，我赢了。”少女的笑颜就像五月初夏，灿烂而明媚。

　　“不错，不错，连这局无风都能解开。小丫头回去用了不少功吧。”藤泽秀行脸上浮现了慈爱之色，缓缓将手中余子尽数收入棋盒，“千足老头有你这么聪明的孙女，也是他的福气。”

　　“才不是呢，都是藤泽爷爷教的好。”少女眉眼弯弯，满是诚恳之色，“藤泽爷爷是十五岁成名，二十岁称霸全国的天才棋手，雪穗不过是学了您的一点皮毛而已。”

　　“喔？”明明眼睛都笑没了，胡子都笑得翘起来了，还要装模作样。

　　雪穗亦回之大大的微笑。

　　不过藤泽秀行这个名字在日本围棋界的确是无人不晓的，少年成名，二十岁称霸全国，和山本铁木、野合忠武并称“三羽乌”。可惜当年的风光随着围棋的衰落一并石沉大海，而花甲之后的天才棋手也被新秀所取代，成为了一个膝下无儿孙的孤寡老人。作为邻居的千足一家，自然就对老人诸多照拂。

　　藤泽爷爷笑毕，又露出一个神秘的表情。

　　“猜猜藤泽爷爷有什么好东西给雪穗？”他抽出一个长长的布包，雪穗的眼睛慢慢亮了起来。

　　“难道是...？”压住心底的猜想。

　　藤泽爷爷摊开布包，“喏，小丫头，你一直嚷嚷的‘凤羽’，是凤羽这个名字没错吧。”

　　雪穗的眼睛鼓得大大的，“藤泽爷爷，您怎么弄到的？”

　　“托老朋友从中国带来的，怎么样，是不是你想要的？”藤泽爷爷得意洋洋。

　　少女毫无形象地扑了上去，搂着他的脖子开心笑道，“藤泽爷爷，您真是太好了！！！”

　　“咳咳咳咳...”藤泽爷爷呛得急促咳嗽，雪穗连忙爬下来，不好意思地替他顺气，“我说，小丫头，你先看看啊。”

　　“嗨！”属于少女独有的笑容大大地绽放，最讨喜的是那一双清澈的眼睛，笑起来的时候可以弯成一座细细的桥。藤泽看着这个和亲生孙女无异的女孩，露出了慈祥而满足的笑容。

　　凤羽杳何之，轻声出哀响。

　　凤羽是中国弩箭的一种，其身长而细，剪羽如凤凰之羽，是以珍贵非常。藤泽爷爷送给自己的凤羽一共有三枝，精致的箭镞在阳光下泛着别样的光芒，箭身是沉郁而典雅的杨木所制，箭上的尾羽如其名凤羽一般透着美丽和骄傲。雪穗珍惜地抚过箭枝，修长白皙的手指停留在箭身上。

　　“藤泽爷爷，借用您的刻刀。”咧开的嘴角怎么也止不住。

　　“给。”藤泽爷爷递给她，“要刻上自己的名字吗？”

　　“嗯，不过这么珍贵的箭，雪穗想刻一个更有意义的名字。”少女拿着刻刀，在阳光下的表情专注非常。

　　“大功告成！”雪穗扬了扬手中的箭。

　　“T-E-Z-U-K-A。”藤泽爷爷眯了眯眼，又意味不明地笑道，“原来小丫头有喜欢的人了啊。”

　　“哪有，藤泽爷爷千万不要告诉我爸爸妈妈。”少女的脸上露出了难得的羞赧，不过旋即释然，“这只是一个雪穗非常欣赏的人，他的毅力和精神都是雪穗需要学习的。”虽然tezuka是练网球的，不过这些东西也是一个弓道手所具备的吧。雪穗在心里腹诽道。

　　看着少女的红晕，藤泽爷爷也止不住地笑，“好，一定不告诉你爸妈。”不过可没说不告诉你爷爷。让你爷爷知道了你在自己的弓箭上刻上别人的名字，小丫头可就吃不了兜着走了。谁不知道千足老头的雷厉风行和严苛纪律呢。

　　夏风如斯温柔而至，雪穗望着窗外，心下一片宁静。这样的日子也未尝不好。

　　前世亦如风已成过往，何需惜前缘如旧。

　　***

　　“漂亮的千足美仓女士，你的亲亲女儿回来了喔。”雪穗取下箭筒，扑面而来的是鲜美的浓汤味。深深地吸了一口，沉醉得不能自拔，“好香啊...”

　　“淘气鬼。”系着雪白围裙的妈妈美仓持着一柄熬汤的长勺，轻点了她的鼻子，“是你爱吃的浓汤乌龙面。咦，去了爷爷的弓道场练习吗？”

　　“嗯。不过后来结束后去拜访了藤泽爷爷。和藤泽爷爷下了几局棋，还送了我几枝好箭呢！”志满意得地向妈妈炫耀。

　　“好了好了，快去洗手，准备吃饭了。”美仓好笑地看着自己的女儿。

　　“过节的时候给藤泽爷爷多送些吃的去吧。他一个人住，身边又没有子女，雪穗你有空就多去陪陪藤泽爷爷。”坐在沙发上看报的爸爸千足永冈如是说道。

　　“呀，英明神武的爸爸也在家啊。”太得意忘形了，雪穗吐了吐舌头。

　　灵机一动。雪穗抱着箭筒神色严肃地在爸爸面前坐定，拉开爸爸的报纸。

　　“永冈君，您的女儿有一个严肃的请求。”嗯，一张小脸崩得有够严肃。

　　“没大没小。”千足永冈皱着眉，合拢报纸，“什么事？”直觉告诉他，鬼灵精的女儿准没有什么好事。

　　“明天的箭术练习就由爸爸替我向爷爷请假吧。”笑意一分一分地加深，千足永冈终于意识到事情的不妙。当年就因为自己不肯继承父亲的衣钵，成为一名弓道手，而是投身医疗事业，做一名出色的外科医生，被父亲处置了严厉的家法。而自己唯一的小女儿雪穗就不幸地被迫接受自己当初的命运，不过，雪穗应该是喜爱箭术的，这点，从她几个月大就敢往冷厉的父亲身上爬，还搂着千足家的祖传宝贝月牙箭咯咯咯笑就可以看出来。惊奇的是老头子对自己这个小女儿满意的很，不过更严厉的很。要是自己替雪穗撒谎请假，那么结果可想而知...千足永冈被自己的想象吓出了一身冷汗。

　　雪穗看着爸爸英俊的脸上溢出冷汗，也不禁有些同情自己。咱们一大家子都被爷爷吃得死死的啊。当初刚穿越过来的时候看着弓箭是好奇，不过爷爷似乎就自此将自己当作了爸爸的替罪羊。

　　“为什么要我去？”镇定过来的爸爸推了推眼镜。

　　“因为爸爸上次背着妈妈出去喝...”还没来得及说完，就被爸爸死死地捂住了嘴巴。爸爸又慌不迭地调大电视机的音量。

　　妈妈投过来一个狐疑的眼神，父女二人立马父慈女孝，齐齐露出纯真无邪的笑容。

　　沙发上的父女二人开始了激烈的眼神交锋。

　　敢无视妈妈的话，背着她出去喝酒的爸爸你被知道就死定了。--雪穗甩出一个杀手锏。

　　只要你不说就没人知道了。--爸爸亦不甘示弱。

　　那么，爷爷那边...

　　好好好...

　　哦也，最终以永冈君的完败告终。

　　谁让爸爸如此的爱妻如命又怕妻如命呢，雪穗好笑之余，心中也被一种温暖的感觉包围着。爸爸，也是这样地爱着作为女儿的自己吧。不过，这么怕爷爷的爸爸，当年毅然从医，也很有勇气吧。雪穗敬佩地看了看爸爸。

　　“不过，雪穗明天为什么要请假？”想到刚才的不平等条约，永冈君叹了口气。

　　“人家过几天就要转学去冰帝，当然要温习功课啊。”这真是天赐我一个绝佳的借口。这个暑假因为爸爸升调到大平医院，举家搬迁到藤泽爷爷的隔壁，是以，自己也要转学到冰帝。

　　“真的是这样吗？”爸爸斜睨雪穗一眼，真是对这丫头的话持很大的怀疑态度。

　　“妈妈~”雪穗伤心地呼唤，“爸爸他打击人家的上进心啦。”

　　“阿娜答？！”温柔的妈妈拿着汤勺漫不经心地敲了敲。

　　“没..没那回事...”爸爸笑嘻嘻地说。

　　果然温柔的妈妈是爸爸的克星。

　　“我们的女儿当然是最聪明的啊，呵呵...”妈妈满意地颔首，爸爸“温柔”地揉了揉雪穗的头发。

　　雪穗在爸爸的温柔注视下，不禁打了个寒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