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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一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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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叫临兮,是个书生。其实说是书生,也颇不妥。我不想考取功名,富贵荣华对我来说还没有一本闲书来的吸引人。我更喜欢这山野的恬淡生活,一杯茶,一本闲书,一张琴,一局棋,够我乐得逍遥了。
我父亲曾经在朝为官,后被人诬陷差点丢命,出狱后便辞官,带着还年幼的我来到了这个山清水秀的地方。他在碧溪上修建了一座竹屋,九折的竹桥浮于水面上空蜿蜒着连向岸边。湖岸上种了一片桃林,春季的时候与满山坡的桃树一同开放,那景致,真真是艳丽无双。父亲还种了一片药田。对了,他的医术很好。
如今,父亲液去世多年,我一个人住在这里,并不觉孤单。我喜静,常常整天呆在屋里看书,又或者去山上走走采采草药。这片地域太平的很,山上猛兽很少,而景色极佳。
我自小向父亲学习医术。附近人家不多,三三两两地坐落碧溪的不远处。有时候也会有人来求医问诊。
我今年二十有一,本来早该成家,这两年来说媒的人都快把我家的竹桥踏沉了。
我一一拒绝。
我不喜欢拘束,成家就意味着会有一个陌生女子融入我的生活,分享我的一切,而我也必须为她更努力地生活,至少要更努力的挣钱养家。这些事光是想想都觉得头痛。这附近正直芳华的女子不少,每次出门都能看到他们娇羞的红颜,有时候能听到婉转的浣纱谣,可我真的不想自我束缚。
我对现在一个人的生活很满意,悠闲自在。我以为我就会这样老去,一个人,无牵无挂。
直到遇到那个人,我的生命从此颠覆。
那天我闲步上山。正值初夏,天不很热,满眼的葱绿,令人心情无端的好起来。我沿着林间小径走。
我从来不知道一个男子穿那么艳的红衣也能这么好看。那种好看,我形容不来,只是浓艳的红色,配上他的淡然,两者完美的结合在他身上,自成一种风流之韵。
他在桃林中,转身看到我,歪了歪脑袋,好看的眉皱了皱,似在思索着什么,然后勾起嘴角笑了。他的语气中带着戏谑的肯定:“临兮。”
我不自觉地就问到;“你认识我?”
他只是笑,不语。
我忽然觉得无处遁逃,在他的映染着笑意的注视之下,我忽然有些窘迫。
直到后来我知道他是妖,一只狐妖。记得小时候我捡到过一只狐狸,就养了起来,后来不见了。那只白狐,似乎和君闲的原型有点像。
他叫君闲,反过来就是闲君,和他的性子挺符合。
不知怎的就和他熟捻起来。
尽管认识不久,我和他却像熟得仿佛早已习惯有对方这样一个人陪在身边。
他也不爱讲话,身上透着一种慵懒的闲。我的性子淡然,而他则是悠闲中带一点不在乎,仿佛天塌下来他也能带着他独有的笑清闲地对我说:“没事。”
不知从什么时候开始,习惯了转身看到那个红衣的身影,习惯了弹琴的时候忽然从身后伸出一只手随着我的指尖拨动琴弦,习惯了听那人讲一些奇闻异事,习惯了在桌上备两个杯盏,习惯了在那人似笑非笑的眼神下泰然自若地喝茶,,习惯了那人肆无忌惮地端凝,习惯了那人在桃林万花中惊鸿的一笑带来的心悸。
我以为平淡充实的日子还会继续,我以为他还会在这里驻足。
他在林间笑得开怀,满目苍翠的绿,唯有他一袭红色,只是那抹红,再艳,亦抵不过他的笑。
他忽然从树后窜到我面前,双手轻轻拢过我的肩。以前虽也有过接触,却没有这般亲密过。我看着近在咫尺容颜,听到他低沉的略带笑意的声音:“临兮,以后一直和我在一起,可好?”我被他漂亮的眼眸和他略带慵懒的嗓音蛊惑,轻轻的点头。
我看到他眼中瞬间的光芒和笑意。忽觉唇上一凉,我抬眸,看到他的脸那么近,近到我能看清他的眼睫。
“以后一直和我在一起可好?”脑海中忽然想起这句话,这是,是他刚才问我的话么?
和他在一起?这是,什么意思?他是在向我乞要爱情么?
我心里仿佛忽然有什么东西要蹦出来。一慌,手中狠狠一推,口不择言:“对不起,刚才我,我,你不要误会,我刚才没听清楚……”
我看到他眼中闪过的质问与受伤,心中一疼,无法面对他这样脆弱的眼神,我推开他往回跑。我不知道自己到底干了什么蠢事,我只是,只是无法接受。脑中一团乱,仿佛被迷雾笼罩,看不到路。眼前一直闪现着他刚才的表情,听到的亦是他的问话。
跌跌撞撞地回了家,把他一个人扔在树林里。
我在窗台上坐了一夜,也静思了一夜。心绪渐渐平静了下来。以前我从未想过自己与一个男子如此亲密的原因,也从未想过他总是眼带笑意凝视我的原因。因为这些问题太复杂,或者说,问题的答案,令我无法面对。所以我装作从未想过,来维持平静的生活。
然而他的话终是打破了这份宁静,我不得不面对。而此时我才明白,我是那般害怕,害怕他的离开,会带走所有快乐。
我想,我和他一样,陷进去了,却无法自拔。
但我不曾后悔拒绝了他。
我不怕世俗异样的眼光。
我只是一介凡人,短短数十载岁月之后,终只一抔黄土。而他,拥有不变的容颜和无尽的生命。为悦己者容,我不想让他看着我一点一点老去,不想我死后他伤心,更不想几百年之后时间过去他在有了我之后还会忘记我,转而爱上其他人。如果是这样,我宁愿从一开始就放手,。
而现在,对我来说,他是我以后生活中全部的记忆,而对于他,我只是他几千年岁月中一个匆匆过客,即使爱的再深沉,时间也足以让它沉淀。
我仍旧是一个人生活,偶尔出门问诊,仿佛又回到了认识他之前的时光,然而,什么都变了。
一个人的时候,还是像以前那样看看书,弹弹琴,然而,那书却从未翻过页,拿首未完的琴曲,也终没了下半阙。我也曾模仿他的棋路,与自己对弈,却迟迟落不下子,那一局棋,也终成了残局。一个人喝茶的时候,却总不经意间取出两只瓷杯,倒满茶水回转身,却再没了那抹红色身影。
似乎一下子就疲懒了,我再没打理过湖边的桃林,它们顺势长得浓密繁盛。
春季桃花开满山坡,团团簇簇压得枝头下垂。
多少回梦中,我见到他在桃林深出回眸看,头一歪,似在思索什么,然后那掩映着满山桃花的双眼染上点点笑意,唤我:“临兮。”
看春花开过几转,我依然在这里,守着我的短短回忆,三年便也过去了,思念却未减一分。
又是一年春花烂漫时。我躺在桃林中,花瓣飞舞着飘落,远处夕阳下沉,夜幕骤至。夜风徐徐,桃香扑鼻。林中虫声唧唧。我在这里躺了一天,却也懒得起身回屋。仰望星空,嗅着清雅的桃香,闭起眼,梦中依旧是他。
清晨醒来,身上覆盖了一层花瓣。站起身拍落,嗅嗅身上,也散发出一股桃香。这时我看到不远处站着一个白衣女子,温婉如画。她沉静的站在桃树下,花瓣纷纷扬扬落下,她的发上肩上袖上,都沾染了点点花瓣。她依旧站定了安静地看我。
我站定,望向她。
虽然我没有见过她,但我想,我知道她。
她向我走过来,站在我面前,终于开口:“临兮。”
我也叫出她的名字:“莞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