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汝生夏华》堇闲

2、贰

　　我最终选择了他，父皇因此大怒，直骂我不孝。也对，这是我唯一一次忤逆了父皇的意愿。一荣俱荣，一损俱损。全凭那高座上的人的一句话而已。

　　原本会是荣宠一世的权傲公主，竟然生生落到这个下场。母家至此堙没于洪荒之中。

　　我，成了母家的千古罪人。

　　和他成亲那天，街道异常的冷清。因为父皇下了命令，百姓谁敢出门，株连九族。

　　我想，这便是父皇对我的惩罚吧。

　　仅仅用了一顶小红轿，2个轿夫，1位媒人，以及1位陪嫁丫鬟。便草草打发了我这个不受宠的公主。

　　也许他还认为我应该对他感恩戴德一番，至少，还愿意出钱送我一路。

　　相府也是冷冷清清。门口罗雀。

　　三拜之后，我向老夫人敬茶，老夫人瞪着我，哼哼呢语。我知道，老夫人并不喜欢我。本以为能带来光荣的媳妇，却一夜之间成了全城的笑话，想必换成是我，也不会高兴的起来。

　　省去了一切繁复的礼节，景安一路搀着我的手走到新房。进门之前，我问他，“夫君，你后悔吗？”

　　他笑的温润，“你能为我负了天下。我岂会后悔。娶你，是我今生最大的幸福。”

　　我放弃了一切，却独独拥有了你。那时我便想，哪怕是倾一座城，毁一个国，我亦愿意。

　　新婚的日子甚是甜蜜，他会带我描眉，盘起我的发髻，然后替我攒上他亲手打制的发簪。失宠之后，父皇收回了一切关于我的权利和用品。独独留下了那件华贵无比的朝衣，我将它留在了罗旖殿。我最后做的一件事，便是封宫。

　　所以此簪，是我唯一的宝贝。

　　可是，我那父皇，又怎么可能看我如此幸福。我亲手扼杀了他的野心，他岂会容的我这粒沙子。自古皇家情分大多薄浅。

　　三月之后，父皇的报复开始了。我的噩梦，也由此开始。

　　母家已灭，已经不成威胁。母后在宫中的日子越发难过。父皇刻意的冷落和纵容，宫妃越是张狂，她们心中有恨，越恨，对母后便是越狠厉。母后在失去了第二个孩子后，薨。

　　父皇天恩，准我看我母后最后一眼。

　　在母亲的灵位前，我觉得，我的整个世界一片黑暗。

　　母亲，母亲，是我害了你。

　　母后留给了我最后一封信。

　　信上所诉：华儿，我从未怪过你，16年来，你一直在你父皇的旨意下生活，生生扼杀了你的天性。如今，你找到自己的幸福，母后也就安心了。放手去做你想做的事情吧，母后永远都会支持你。

　　母后下葬那天，我没有哭。父皇也只是草草下葬，人也并未到场。

　　离开皇宫之时，父皇路过我的轿子，只是嗤嗤嘲道，“岂会如你所愿！”

　　回到相府之后，我便病了。不见任何人，包括景安。

　　我无法原谅自己，母后的死是我的痛。我日日做着噩梦，梦见了许多人，独独没有梦见母后。

　　这样的情况整整持续了半年。半年后，我的精神似乎好了一些，也不再做着噩梦。

　　门外锣鼓声震天，百姓吆喝，一片喜庆。我苍白着脸，问阿静，“谁家娶亲了。”

　　阿静支支吾吾，满脸为难。

　　我看着她，似乎听见什么破裂的声音。看了眼外面，原来，这一片喜庆，竟是出自自家门里门外。

　　“他，娶妾了？”

　　阿静哭着下跪，“公主，姑爷娶的是皇上新收的义女公主，是慕容将军家的嫡女。夏华公主。与公主您为平妻。”

　　夏华公主！

　　指甲深深嵌入掌内，掐出丝丝血痕。

　　夏华是我母亲替我取的别名。知道的人甚少，连我那夫君也不知晓。如今，他竟然给予她人封号夏华。父皇啊父皇，你好狠的心啊。你是要在我心爱的男人面前，用我的名字叫着另一个人，来争夺我夫君的关爱吗。

　　哈哈哈哈。我大笑，似着了魔一般。

　　阿静在旁十分的担心，“公主。”

　　“既然丞相娶妻，我这正夫人岂有不到场的理由。去拿我的衣裙来，我最喜穿的那一件。”
　　阿静满是担心的离去。

　　铜镜前，似乎还残留着景安替我描眉的景象。我着的是一件略嫌简单的素白色的长锦衣，除了一根玄紫色的宽腰带束腰之外，别无它饰。

　　“走吧。”

　　我到达大厅之时，新人刚刚跨过火盆。我的夫君正扶着她的美娇娘进门来，顿时，四目相接。

　　大厅中的喜气也伴随着我的到来而霎时冷清下来。我向老夫人请了安，目光却再也不看向他。只是那交织的双手和她微微隆起的腹部生生刺痛了我的心。

　　我有些站不稳了。阿静扶着我坐了下来。

　　老夫人看不惯我，却也不曾理睬过我。只道，“继续！”

　　看着他们拜天拜地，我有种想哭的冲动。母亲去世时，我没哭。可为什么，一看到这个我爱的，却伤我最深的男人面前，有了哭泣的冲动。我，好恨啊。

　　“向大夫人敬茶！”

　　这时我才缓过来，我颤抖着接过这杯媳妇茶。

　　“砰”碎片溅了一地。

　　我看着众人的手忙脚乱，以及他的爱护之切。我知道，我在这个男人的心中，再也不是唯一了。

　　愿得一心人，白首不相离。

　　我离开时，嘴中始终喃喃着这句话。也没瞧见，夫君那震住的身躯。

　　一时错过，便是一世的错过。

　　我回想起，在我及笄那天的情景，本就是不喜热闹场面的我，借口离开了一会。

　　桃树下，他在等我。风拂过，层层花瓣雨打湿了他的衣衫，他念道，

　　皑如山上雪．皓如云间月，闻君有两意，故来相决绝。
　　今日斗酒会，明旦沟水头，蹀躞御沟止，沟水东西流。
　　凄凄重凄凄，嫁娶不须啼，愿得一心人，白首不相离。
　　竹杆何袅袅，鱼儿何徙徙，男儿重义气，何用钱刀为？”

　　如果不是那句，我岂会放下一切，追随而去呢。

　　终究是我太傻，太傻。这世间，岂会有永恒不变的爱。更何况，他身为少年丞相，本就前途无量，再加上他相貌清俊。自是少女心中所向往之人。

　　还有，父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