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爱情这只该死鸟》十八子墨

81、半斤八两

　　夜晚，路上的行人和车都不多。
　　戴安坐在车里，没什么表情的看外面，萧瑟的树木，呼啸的北风。黄轶飞的车子开得不快不慢，他几次从后视镜里瞥戴安，都未对上戴安的眼神，甄晴有一句话还是戳了他的心窝，他和戴安认识五年了，五年来，她没少帮他收拾烂摊子，有工作上的，也有人际交往上的，当然，寂寞无聊的时候，更有滚床单上的事情。若戴安是阿琪那样的女子，黄轶飞觉得他可能什么想法都没有。
　　黄轶飞慨叹，换了其他男人，怎么都要留个颜面？还是更含蓄的处理今晚的场面。但他早厌倦了眼前的生活，黄晟铉在的五年，之前不存在的二十五年，已经让他没办法像个正常的男人，他让步也好妥协也罢的人和事都太多，再迂回下去，人生所剩无几。
　　“我这样的男人……挺混蛋的……你应该……”黄轶飞词穷的蹦出不成句的话，很简单的一句你可以找个更好的男人，无比艰难的，偏说不出口，他确实觉得戴安很好。
　　“你既然承认你是混蛋的男人，就不怕伤害小茉吗？”戴安平静的转头看黄轶飞，她温和的眼神让他无地自容。
　　“你不知道，那丫头也挺混蛋的，我和她是半斤对八两，总不能让她去伤害别的好男人吧？我和她也是不得已而为之。”黄轶飞振振有词，情绪冲动的解释着。
　　“明天的会你准备好了吗？”戴安压着情绪，她不想黄轶飞看出自己情绪中的嫉妒。
　　“明天再说吧。”黄轶飞含糊的敷衍着，他想文森应该会帮自己做好准备。

　　安茉在客厅里站着，比之前坐在沙发上还难受，甄晴就在距离她不远的地方。
　　“安小姐，过来坐吧，我们聊聊。”甄晴从茶几上拿了苹果，不紧不慢的削着皮。
　　安茉慌慌得坐到距离甄晴不远不近的沙发处，手心攥湿漉漉的。甄晴一边削着苹果皮，一边打量着安茉。
　　“安小姐，你和我都是戒备心强的人，我让你坐过来，你却坐的距离我很远，你看戴安就没戒备心，她与人为善，看什么都是美好的。”甄晴的声音柔柔弱弱，却透着一语中的。
　　安茉沉默不语，甄晴叫她安小姐，对戴安直呼其名，已经是最好的提醒。而且甄晴确实没说错，她是有着极强的戒备心的人，稍有风吹草动，就会遁地无踪。
　　“我们这辈人没什么爱情，最多只是个看顺眼不顺眼的问题，也不太晓得你们年轻人的爱情，生生死死的。”甄晴的苹果皮削的很薄，薄如蝉翼一般的均匀，想来她的耐性和脾气，都被生活磨出来了，甄晴把削好的苹果切一半给安茉，“阿飞小时候吃够了苦头，我作为一个母亲，最希望能有一个很包容他不敏感也不情绪化的姑娘在他身边，戴安也好，安小姐也好，我真的是没区分，你若是能做到我说的，你和阿飞怎么样，我自然没意见，但若是我的儿子在所谓的爱情中受了伤害，那就另当别论了。”
　　安茉呆呆的看着手里的半个削好皮的苹果，她一口都吃不下。甄晴的话合乎常理，但却份量极重，她能指出安茉有极强的戒备心，自然之道安茉会敏感亦会情绪化，而包容一说，则是在指戴安。
　　“黄晟铉病危的时候能够把很多事情告诉你，让你转告阿飞，想来你在他们父子的心中都是有份量的，我若说多了，你定然会觉得我想拆散你和阿飞，说少了，我自己也不甘心，我只想更关心下我的儿子，他是有很多缺点，但在每个母亲心里，再糟糕的儿子……都是优点大于缺点的。”甄晴小口的吃着苹果，话像是唠家常，但句句在安茉听来都是暗含深意。
　　“阿姨，我……”安茉很心虚的想说点儿什么，但她的脑子里空白一片。
　　“你不需要跟我承诺什么，也不需要解释什么，我关心只有一个，阿飞好不好。”甄晴打断了安茉的话，她用纸巾擦了手，“不早了，你也休息吧，愿意的话，想想我刚才说的那些话。”
　　甄晴转着轮椅朝门口的方向去，安茉慌慌得站起身要去帮忙。
　　“不用，我还没衰老到时刻需要人帮忙的份儿上。”甄晴婉言谢绝安茉的帮助，径自推着轮椅离开，开门，出去，在对面的门口停住，再用钥匙开门，再进入，悄无声息的关上对面的门。黄轶飞为了方便甄晴的轮椅出入，两个房子的门口，都特制了斜坡似的辅助物，甄晴出入转轮椅的时候，倒也不困难。
　　安茉呆呆的站在门口，甄晴刚才面面俱到，唯独没有对她微笑过。就如她刚来的时候，在门口看到，甄晴和戴安坐在沙发附近看电视，亲密无间的谈笑着。胜负已无须再分，微笑和彬彬有礼是最大的区别。
　　很多时候，男人会把选择权丢给女人。但反过来说，若是男人做出了选择，亦等于把女人逼到无路可退，背着抱着一样沉。

　　黄轶飞回来的时候，已经几近后半夜。安茉在沙发上睡着了，她睡的很沉，连黄轶飞坐到她身边，透着寒凉的手握着她的手，安茉都没什么反应。但当黄轶飞想抱着安茉回房间的时候，安茉惊醒了，她下意识的推开黄轶飞。
　　“我又没罚你睡沙发。”黄轶飞促狭的笑着，比较享受她睡的找不到北的表情。
　　“不用，我……我睡这里就行了。”安茉执拗的又要重新躺下，但被黄轶飞拽住，黄轶飞蹙着眉头瞪安茉，“又跟我犯倔是吧？好好的床不睡，睡什么沙发啊？”
　　“我……我没……那个想法……最近真的很累……”安茉吭哧了半天，终于红着脸说出她的担忧，她觉得跟黄轶飞同床而卧，必然会有某类事情的发生。
　　“你以为我欲求不满吗？我要是真想要……还非得在床上吗？”黄轶飞邪魅的笑出声，故意欺身逼近安茉，“是谁今晚振振有词说的狠话？不就是睡了两次，多亲了几下吗？有什么大惊小怪的？”
　　安茉窘迫的推开黄轶飞，她都忘了自己昏头的时候会说出那种话。
　　“我有话跟你说，坐过来。”黄轶飞笑着揽住安茉，眼睛不眨的看着她的眼睛，“我只想跟你说……不管以后发生什么事儿，永远不要丢下我一个人，我是你的男人，不是什么东西说扔就扔，其他的，你的坏脾气也好，忽冷忽热的性子也好，没事儿摆着跟我倔的臭脸也好，我都能忍，唯独这个，若是有天你敢丢下我跑路，我一辈子都不会原谅你。”
　　安茉觉得她的心和喉咙被什么东西堵住了似的，根本说不出来话。
　　“听明白了吗？”黄轶飞用手指戳安茉的额头，对她呆懵的反应有些不放心。
　　安茉呆呆的看着黄轶飞，然后她就很突然抱黄轶飞，也不肯说话，就像喝醉了酒似的抱着他不放。她不知道以后会发生什么事情，但眼前的这一刻，黄轶飞这个有点儿混蛋的男人，真的有让她感动，感动到她竟然不顾廉耻之心的去抱他。但安茉抱黄轶飞的姿势非常别扭，黄轶飞又没防备，两个人跟摔跤似的。
　　“这就对了，像我这种男人，你就得时不时的给我点儿甜头，我一受宠若惊……你摆我什么臭脸都能受着，只要你不跟别的男人跑路……喂喂喂！”黄轶飞竭力保持着平衡，但他胳膊还是软一下，被安茉抱着压在身下，黄轶飞坏笑的看安茉，“你用不着什么都压倒我吧？”

　　云志住的小区顶楼，岳小芝陪着云志站在上面看夜景。
　　风很冷，夜也深。小区的百家灯火，寥寥的剩不下几户人家。云志的脚边，一地的烟蒂，他手指间忽明忽灭的烟也燃了大半，岳小芝冻的哆哆嗦嗦，但她还是撑着不肯走。
　　“冷吧？”云志看一眼岳小芝，他本来是想装作无动于衷的。
　　“不冷。”岳小芝依旧死撑，她裹紧了大衣的领子。
　　“过来吧。”云志捻灭手里的烟，揽住岳小芝。岳小芝抿抿嘴唇笑了，她纤细的腰身缩在云志的大衣里，温暖的让她有些晕眩。
　　“你好久都没抱我了。”岳小芝倚在云志怀里，把脸贴在云志的胸口，那里有沉稳有力的心跳，消失很多年的感觉仿佛一下子又回来了。
　　云志沉默着拥紧了怀里的岳小芝，他才意识到他已经很久没亲近女人了。
　　“小茉去黄小狼那里了。”岳小芝很突然的说着，她想看云志的反应。
　　“哦。”云志淡淡的嗯了一声，继续沉默。
　　“你不介意小茉去黄小狼那里吗？”岳小芝抬了头，盯着云志的眼睛。
　　“我为什么要介意？”云志看一眼岳小芝，表情疑惑不解。
　　“我一直以为你喜欢小茉。”岳小芝释然，她一直不太敢问云志，安茉在他的心目中到底是什么样的份量。
　　“我是喜欢她。”云志用大衣裹紧了岳小芝，把头埋在她被风吹得飞扬的发丝里。
　　“那你们为什么不在一起？”岳小芝的心紧了一下，她抑着自己动荡的情绪，好容易问出开始，怎么都要问一个最后的结果。
　　“我们从来就没分开过。”云志含糊了声音，在岳小芝飘乱的秀发中寻找她柔软的唇。
　　“你们这样……我嫉妒……”岳小芝颤栗着身体，想推开云志，却更靠近他的身体。
　　云志停住动作，不说话的看着怀里的岳小芝。
　　“我……我没说什么啊？”岳小芝慌了神，她还蛮喜欢云志刚才吻她的感觉。
　　“为什么喜欢我？”云志帮岳小芝拢拢散乱的头发，他其实从来没怎么仔细看过她。
　　“我喜欢……你身上有那么一种不达目的不罢休的劲儿……其实安茉跟你还真像，你俩遇到什么事儿都是死扛死扛的……她明明对黄小狼有感觉嘛，嘴硬的跟铁板似的，今晚就是啊，黄小狼气的……这么说吧，给他个推土机什么的，他绝对能把楼拆了呢……”岳小芝笑笑，她太懂安茉的情绪变化，越是在意的人，就越会是往死了掩盖，生怕被人知道了嘲笑她。
　　“要是这次的事情……顺利的话，小芝，我们结婚吧。”云志很突然的说了句，但他的眼神却看向了远处。
　　岳小芝惊讶的张大了嘴巴，她像木头人一样石化了。这样的答案是她从认识云志伊始，到现在的最大梦想，这次逃婚，也是豁出去要找到云志。但当云志把她的梦想自然的说出口的时候，岳小芝反而傻呆呆的不相信了。
　　“我……云志……不是……我的意思是……怎么办都好啊……云志，我有计划的，你看前面那条街？看到了吗？”岳小芝兴奋到语无伦次，但又担心自己听到的不是真的，她指着远处路边的路灯下面，“看到那边的路灯了吗？我想在那里租个门市房，现在正在跟房东谈，过完春节就能定下来，我要开个服装店，我表姐在沈阳，她认识五爱市场的批发商，我有进货渠道，这样我也能踏踏实实做些事情了，我脑子够用的……云志，你刚才说的是真的吗？你真乐意跟我结婚？”
　　“我和安茉……真的……”云志的表情有些怅然，他的话还没说完，岳小芝纤柔的手指就捂住了他的嘴唇，岳小芝眼里还噙着泪，她仰头看着云志，“什么都不要说，我能理解，我真的能理解，大家都在小县城长大……我又不是瞎子……我之前真的不是嫉恨小茉，我嫉妒……是因为我太……我觉得你不在乎我……”
　　云志再次用大衣拥紧了岳小芝，原来很多人和事儿，其实不过一念之间。
　　“讨厌……你这样抱着我……我竟然会觉得比我们睡在一起更开心呢。”岳小芝破涕为笑，她忽然觉得，原来所谓的爱情，真的有不须靠身体的释放就能达到的快感，竟然是最温暖的拥抱，这样一想，她就觉得自己其实也是蛮高尚的，或者说有了那么点儿高尚的意识。

　　冬日有暖阳的日子不多见。
　　安茉一直睡到上午十点还没醒，甄晴悄无声息的推着轮椅在卧室的门口看着大床上酣睡的安茉。有时候安茉是把被子滚成球状抱着睡，有时候安茉是把被子滚成筒枕着睡，有时候安茉会把被子弄得跟帐篷似的，上半身钻在里面睡，有时候会头脚颠倒位置那么睡，难度大的甄晴都觉匪夷所思。
　　甄晴看看墙上的石英钟，又看看安茉的睡相，她耐性极好，绝大部分时候都保持一种礼貌性的无语状态。五年前，甄晴就认识戴安，五年后，再见戴安，依然是温良贤淑，面面俱到，若是一个女人刻意在某个人面前装样子，一段时间刻意，但装五年是不可能的。戴安留给甄晴的印象太深刻，笑不露齿，也不会有不雅的声音。即便露齿也是白白的贝齿，甄晴带着黄轶飞刚回到黄晟铉身边还没被送去瑞士隐秘治疗的那段时间，戴安对她照顾有加，做每件事儿都非常之周到，偶尔午休小憩，或者出行旅游，戴安也是文静的极有修养的侧卧或是仰卧，睡过的床铺，几乎就像没动过一样。安茉睡过的床铺，床单歪了，皱皱巴巴的，貌似前天夜里她和黄轶飞不知道翻滚了多少次似的？
　　戴安和安茉的两种各种生活印象比较，甄晴的耐性就被打了折扣，她很大声的咳嗽了一下。安茉翻了个身，懵懵的睁开眼，打了小河马嘴巴大小的哈欠，懒得跟流浪猫似的从床上勉强坐起来，顶着棕榈刷子一样头发，像个龇牙的小野猪。
　　然后，安茉就看到了门口坐着轮椅安静的看着她的甄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