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爱情这只该死鸟》十八子墨

48、自作多情

　　安茉是带着激动的心情去员工餐厅吃饭的，黄轶飞欧洲行不带她，又是一种出乎意料的轻松，她当时低着头憋了好久才没露出欣喜的表情。至于试用考核表，安茉都懒得要了，随便黄轶飞划吧，厚着脸皮要那么一张废纸，不过是为了鸟毛一样稀薄的薪水，再熬一个月，万事大吉。
　　员工餐厅的人不多，安茉极少这么早下来吃饭，等她买完了饭找座位的时候，意外看到了刘瑾独坐在角落里的背影。安茉本能的端着餐盘想绕到餐厅隔间的小餐厅，然后她的手机突然响了，在略空旷的餐厅里听起来异常的突兀，刘瑾转过身就看到了安茉。安茉没办法，她若是再躲会显得自己心虚或者别的什么，只好端着餐盘硬着头皮朝刘瑾坐着的位置走过去，假装若无其事的坐在刘瑾的对面，安茉紧张的都忘了自己的手机一直还在响。
　　“你不接电话吗？”刘瑾心不在焉的吃着饭，他一脸倦容，不知道是因为拓展训练太累，还是单纯的没睡好。
　　安茉放下餐盘，拿出手机，来电显示是云志，她犹豫了一下，掐断了电话。和云志谈恋爱才一个看电影的晚上，安茉就够了，她的自尊碎了一电影院，好在夜幕降临，没人看到她有多一败涂地，倒也怨不得云志，是她安茉自找的，谁让她没事儿去找云志求人家帮自己谈一场恋爱？恋爱这种事情能是求来的吗？
　　“今天不用训练吗？”安茉放好手机，想随便找个轻松的话题。
　　“都结束了。”刘瑾搅动着餐盘里的饭菜，声音寥落的像安静的水面突然窜出来的气泡，一句似是而非的双关语。
　　安茉不敢吭声，胆小鬼这个称谓她名符其实。不敢吭声的同时，安茉的心里突然咯噔了一下，早上陈妍给她特意准备了两个玛芬蛋糕，给岳小芝个她自己都是一个当早点，为什么给她两个呢？安茉的脑子嗡嗡的响了起来，陈妍是有隐含意的，那就是要安茉把其中一个给刘瑾？糟了，她竟然跟黄轶飞赌气给吃了，晚上回去陈妍估计还等着问她呢。安茉慌神了，她手机再次响起来，安茉有点儿没反应过来。
　　“你为什么不接电话？我的电话你不接，这个电话也不接，安茉，你最近真的很奇怪你知道吗？”刘瑾提高了声音，他的声音里透着很多情绪。
　　安茉这才反应过来，慌慌得拿出手机，还是云志打来的电话。安茉直接关掉了手机，她有些意外，通常情况下她不接电话，云志基本不会再打过来。
　　“不是多重要的电话。”安茉避开刘瑾的眼神，低头吃饭。
　　“你不会是喜欢黄轶飞吧？”刘瑾憋了很久的问题，终于还是问出来，他压制了很久这个想法，那天在员工餐厅，黄轶飞蛮横的强吻安茉让在场的所有人都印象深刻。
　　“你怎么会有这么奇怪的想法？”安茉睁大了眼睛，抬头瞪着刘瑾，她甚至觉得刘瑾的这个问题不仅侮辱了她的尊严，还很大程度上诋毁了她的智商。
　　“你不喜欢他，也不喜欢我，那你到底喜欢谁？”刘瑾冲动的啪的摔下筷子，他的语气咄咄逼人，“都过去这么多年了，你不会心里一直想着他吧？至少也应该告诉我他是谁吧？”
　　安茉闷头吃饭，她不想再跟刘瑾说话。每个人都有秘密，秘密之所以会成为秘密，就是不能让别人知道。

　　黄轶飞仰靠着座椅上，两条腿搭在办公桌上，他手里无意识的转着被安茉啃了小一半的玛芬蛋糕。办公桌上的手机一直响个不停，来电显示着：阿琪。黄轶飞有些懊恼，懊恼跟安茉说自己不吃中午饭，欧洲之行虽然还没定下具体日期，但计划已经迫在眉睫了，他的情绪没来由的失落，这份失落已经严重的影响了他正常的情绪。黄轶飞告诉自己，必须从现在开始，戒掉某些不良的习惯，譬如戒掉有事儿没事儿都要去找安茉麻烦的嗜好。
　　敲门声打断了黄轶飞思路，他以为自己听错了，直起身体仔细听，果然是不轻不重的敲门声？黄轶飞的心里莫名的涌动着悸动，安茉还算有点儿良心，知道他赌气说不吃饭，肯定是吃完饭买了份饭送他。
　　“进来吧，我不是跟你说了不吃饭吗？”黄轶飞慌乱的坐好身体，把玛芬蛋糕放到文件夹后面，冷着脸朝门口嚷着。
　　办公室门被推开，云志出现在办公室门口，他看看黄轶飞，又打量了下办公室里面，“安茉在吗？”
　　“你是她什么人？”黄轶飞感觉自己狠狠的扇了自己一记自作多情的耳光，他怎么会去想到安茉担心他没饭吃，还特意买了饭送给自己这种天方夜谭的事儿呢？
　　“我……算是她男朋友。”云志平静的看着黄轶飞，他给安茉打了两个电话，安茉都没有接，再打，电话里传出来的是：对不起，您所拨打的电话已关机，请稍后再拨。
　　“安助理去员工餐厅吃饭了。”黄轶飞也平静的看着云志，他猜到了云志是谁。
　　云志点点头，转身准备离去。
　　“喂！”黄轶飞突然叫住云志，他这一刻觉得自己说出的话根本就没过脑子，“安助理有没有跟你说……我们接吻了，如果因为我……你们之间有什么误会的话……”
　　云志在门口站住，他表情亦如刚才的平静和淡然，黄轶飞懒懒的倚着舒服的真皮办公座椅，看着云志，无声的挑剔流动在两个人之间。云志抿抿嘴唇，“我不是她的第一个男朋友，可能也不会是她的最后一个男朋友，如果你让她享受到快乐，我不介意。”
　　云志说完，平静的转身带上门离去。黄轶飞愣了好一会儿，云志平平淡淡的一句话，戳中了黄轶飞的要害，他一天之内扇了自己两记耳光，安茉根本就没反应，享受个屁啊？黄轶飞愤怒的抓起办公桌上的文件夹和水晶摆件，全都随手丢了出去，被安茉啃了小一半的玛芬蛋糕，像嘲弄人类的卡哇伊怪兽，丑陋的咧着嘴。
　　“可恶的丫头！”黄轶飞抓起马芬蛋糕，恶狠狠的咬了一大口，什么样的女人，找什么样的男人。

　　刘瑾的中午饭没吃好，安茉的饭更没吃好，她一个米粒一个米粒的吃着，想吃猫食。
　　“在高中的时候，我要是像现在这样看你，你会脸红。”刘瑾略扬着下巴，他的眼神肆无忌惮的瞥着安茉，透着不甘心和疑惑，还有试探。
　　“年龄大了，脸皮都厚。”安茉淡淡的数着餐盘里的米粒，以前避开眼神是因为羞赧，现在避开是怕眼睛会出卖内心的秘密。
　　“安茉，你不觉得你很奇怪吗？”刘瑾焦躁的敲着安茉面前的桌子，他又说不出来安茉到底哪里奇怪。
　　“人是会变的。”安茉艰难的咽下饭菜，她最不愿承认自己变了。世间林林种种，每个人都希望变化的是别人，永远都希望唯一没改变的那个人是自己。
　　“如果你变了，你的心里就不会还记着那个人，每次我一问你，你就三缄其口，全身上下都是警惕和戒备，安茉，你要是真喜欢人家，就去找他啊，我就受不了你这种压抑的劲儿，你说吧，他到底是谁，我帮你找，我找不到，我让我的同学帮忙找，同学的同学……”刘瑾激动的提高了声音，餐厅里吃饭的人开始转头看他和安茉。
　　“我吃饱了。”安茉机械的站起身，她心里仅有的歉意和内疚，都被刘瑾冲动的质问消耗尽了。铭洋是底限，谁都不可以问起。
　　刘瑾泄气的坐在座位上没动，安茉快步走出餐厅。
　　云志就等在员工餐厅的门口，那里是玻璃门，他看得见安茉和刘瑾的位置，刘瑾冲动的质问安茉，安茉戒备的离开，云志看的清清楚楚。安茉一出餐厅，就看到了云志。
　　“我本来是找你一起吃中午饭的。”云志脸上的表情平淡自然，语气熟稔的像老夫老妻。
　　“我们出去说吧。”安茉伤感的看一眼云志，她从来没这么疲惫过，身体里像灌满了重金属，坠的要把地面穿破了。

　　黄氏集团的办公楼门口，邻着繁华的马路，人来人往，车去车转。安茉和云志依旧一前一后的走着，两个人之间的距离不过半米，却像隔着千山万水，抬下手触摸下对方都如坠千斤般的沉重。
　　“你以后不用来找我了，我……我那天脑子坏掉了，才会跟你说那些话。”安茉缩着脖子，她棉服的领子有些低，灌进去不少寒风。
　　“昨晚是我的问题，以后不会那样了。”云志转头看安茉，他很清楚她怨念的是什么，换了任何一对情侣，约好看电影，男朋友半途离去，连个电话都没有，谁都接受不了。
　　“不是你的问题，是我自己有问题。”安茉转头去看马路上来来往往的行人，她焦灼的搜寻着自己能看到的所有的男人的脸，极其的渴望有一个男人让自己看到了会在身体里触动某种神经，一种对最原始的欲念的触动。
　　“你最近到底怎么了？”云志很突然站到安茉的面前，挡住了她搜寻行人的目光。
　　“你别挡着我！”安茉烦躁的推开云志，愤怒带来的力气如此之大，云志没防备，猝不及防的后退，然后跌坐到冰冷的地面上。
　　云志坐在黄氏集团办公楼门口的地面上好一会儿没动，他愣愣的看着安茉，他的记忆里，安茉很少会这样失态。安茉回过神儿，她也意识到自己莽撞了，安茉难过的看云志一眼,转身就快步朝公司门口走去。
　　云志快步站起来，追上去拉住安茉，“昨晚是我的问题，我保证以后不会再出现那样的情况了。”
　　“云志，你觉得我们正常吗？人家谈恋爱，卿卿我我腻腻歪歪，我们谈恋爱，像大哥二哥，要不然就是大哥小弟，别人给我打电话你问都不问，你电话响个不停，我也只能装着不问，这叫谈恋爱吗？”安茉冲动的甩开云志，她受够了两个人这么多年以来好好先生的关系。
　　“我不是没有试过，是你对我没感觉……”云志再次挡住安茉的去路，他的情绪也波动起来，“安茉，你想我怎么样？”
　　“你喜欢我吗？”安茉憋的呼吸都要窒息了，终于问出这样一句话，恍恍惚惚的记忆里，云志微笑的表情，倒霉的岁月里，云志冷峻的眼神。安茉孤独枯干的初中高中日子里，云志从北京寄回去的明信片，还有隽秀的钢笔字的信纸，那些都曾经是安茉支撑的原动力之一，感激也好，习惯也罢，若能以此为寄托，也未必就是坏事，日子不过是靠在一起取暖的两个人，把窝暖和好了，或许还会多出来一个小家伙。
　　云志避开安茉探询的眼神，他沉默的转头看黄氏集团办公楼正对着的喧嚣马路，车来车往，人来人往。安茉的心沉到了潭底一样的黑暗里，因为黑暗的太深太久，坠落的连一丁点儿声音都没有。安茉觉得她被自己的人生扇了狠狠的一记耳光，她坏了自己的原则，很多年前她死死撑住的那些原则：不问。因为不问，就能模糊问出来的结果，还能假装自己从来就没有受过伤害，她问了刘瑾关于陈妍，结果是她没办法收拾的，她和刘瑾再也没有了高中时候的那段不清不楚的往事。安茉终于问了云志是否喜欢自己，但云志的沉默代表了一切。
　　“安茉，我们……我们从认识到现在，这么多年都过来了，有些事情不问也是一样的。”云志很苍白的补充了一句解释，他伸手帮安茉整理她大衣的领子，说话的语气依然很熟稔，跟很多年前他安慰安茉的时候一样，温暖、给力，却遥远的不像在同一个平行的世界。
　　安茉突然觉得也许这个世界根本没变，变的是她自己，她甚至听得到最深的那一层内心世界里，所有的邪恶、愤怒、压抑和冷漠同时在嘲笑她，它们再说：就算你把我们压在心的地狱最底层，又能怎么样呢？我们还是一样能毁掉你，你以为你还能像个正常人一样穿行在黑夜和白昼吗？释放我们吧，释放了我们你就能解脱，困住我们，等于困住你自己。于是安茉的眼泪终于还是没能忍住，扑簌簌的落了个现行，她越想止住泪水，泪水就更如泉涌般的倾泻出来。
　　“安茉，你到底怎么了？跟我说啊？”云志失去了镇定，他慌慌得从口袋里拿出面巾纸，撕开黏贴的包装，一拽，全部的面巾纸都被撕扯出来，被寒风吹得到处都是，云志用手里唯一的一张面巾纸擦拭着安茉的泪水。
　　“云志，我……我现在就跟太监没什么区别……我不是对你没感觉，我对男人都没有感觉……一大街的男人从我眼前来来往往的……我就像个中间人、中性人一样你明白吗？”安茉推开云志帮她擦眼泪的手，她没好意思说自己上次看到看到黄轶飞在酒店里晒腊肠的场景，还有上次撞见云志和阿布在一起那天，他裹着浴巾的场面，那些场面都让安茉恶心、难受，譬如肮脏的炼狱般的十八层地狱一样的污浊，她甚至没办法去菜市场买菜，即便去，也仅是去蔬菜和水果的地方。卖猪肉牛羊肉家禽的地方，那些污的黑的不白不黑的浑浊的刚剔了内脏的动物尸体在安茉眼里，跟不穿衣服的男人是一样的。
　　云志愣愣的看着安茉，安茉转身快步离开。这一次云志没有追，他感觉自己的呼吸也艰难起来，原来每个人都需要一个释放的出口，他以为安茉不需要。那些没办法释放的腐坏的罪恶和邪佞，纠缠在神经系统里，绽放出臆想的罂粟花，却在X光射线下怎么都成不了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