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红尘》墨冉

7、可以算番外

　　这是两只认识了很久之后的事情了~

　　这一年的冬天来得很早，龙宿一个人握着缠了金丝的烟管坐在疏楼西风的暖阁里面，顺手拿发带系住的长发仅仅用一根串了珠链的发簪挽了起来，肩头那些披散的淡紫色长发沿着衣袍滑落，微乱却依然是丝丝缕缕的柔顺。
　　微微偏过头，额上的发丝顺势拂过额心的殷红龙纹与眼睛，他的目光却直直的望向未关牢的窗户缝隙，依稀可见房子外的鹅毛大雪依旧洋洋洒洒的飘落，整个疏楼西风的前庭早已经是一片纯然的白色。
　　若有所思的抽了口水烟，银朱色薄唇边逸出的烟雾朦胧了他的脸，龙宿眼睫轻垂的半敛了眸光，回忆开始随着飘散在空气中的烟气浮浮沉沉。

　　寂寂的山道之上，一紫一白两个身影前后相随，从容悠闲的缓步而行。
　　时不时摇晃手中紫色华扇的儒门龙首依旧不减华丽风采，但浅金眸光始终不离前面那个晃晃悠悠的白色人影，一路与剑子行来，心里一直盘旋着十分愉悦的心情，华扇一摇再次把带笑的嘴角掩得严严实实，龙宿暗想如果天天都能够如此那该有多好。
　　正在思付间，前方的道门先天却一声惊咦，停下了脚步，龙宿顿时眸光一沉，摇着华扇几步走到剑子身侧笑问：“好友，汝……”
　　话未说完，剑子转头一把拉住龙宿的衣袖，伸出手掌给他看：“龙宿，你看，是雪！”
　　龙宿一愣，目光触及剑子眼睛里难得的惊喜，意识到这是剑子一惯严肃正经面孔下偶然显露的孩子气，也不去说破，依言低下头看见剑子掌心果然有一片细小的晶莹雪花，一时竟没有融化，托在剑子微红的宽厚掌心中显得微小而脆弱。
　　这是龙宿生平第一次如此近距离的观看雪花，瞧它如此细小却精致便顺势伸指过去触摸，感觉指端微凉之际，又瞬间转为湿意，看着剑子手心的透明水珠，他有些意外的挑了挑眉毛，剑子微笑道：“龙宿，你的手太暖了，它被你弄化了。”
　　龙宿心中一动，没有收回的手干脆合掌握住剑子的手，入手果然是一片冰凉。
　　剑子未及反应，手已经落入龙宿温暖的掌中，怔了一下，正待开口说些什么，龙宿已经摇扇浅笑着开口道：“好友，汝没见这雪越下越大了吗，还不快把汝寒酸的纸伞拿出来，吾可不想陪汝站在这里弄得衣服都湿透啊！”
　　剑子这才发现阴沉的天空中已经飘满了细碎的白雪，四周萧索的树木枝桠间飘舞的雪花舞蹈般的静静落下，那情境倒像是一副美丽的图画，空旷的山道上只有他们两人立于风雪之中，也恰似那画中人。
　　剑子转回目光：“龙宿，吾可只有一把纸伞，委屈儒门天下的华丽龙首与寒酸小气的剑子仙迹共用一伞，吾真是于心不安啊！”
　　龙宿手中华扇一转，眸光带笑：“好友，汝是寒酸小气不假，吾可从来没有嫌弃过汝啊！”
　　此话一入耳，剑子隐隐觉得哪里不对，但是一时又想不起来，只得先找出纸伞撑起来遮住漫天风雪，龙宿感觉被自己握紧的手轻轻挣了挣，他又哪里肯就此放开，故做不知的牵着他的手一起漫步风雪之中，剑子无奈，只得任他去了。
　　山上风雪渐大，卷起雪雾掩去了渐行渐远的浅紫素白两条人影。

　　北风其喈，雨雪其霏。惠而好我,携手同归---------诗经《诗经·邶风·北风》

　　正当龙宿陷入回忆一时出神之际，暖阁的门忽然一阵轻响，打断了他的思绪，只听见穆仙凤的声音从外面传入：“主人，是我！”
　　收回心神，龙宿便顺手搁下烟管，淡淡的开口：“凤儿，汝进来吧！”
　　仙凤开门之时，龙宿的目光随意扫过，瞧见大雪止息之后的庭院里有人在清扫路上的积雪，恍了恍神，随即问道：“凤儿，是汝吩咐他们来打扫院子的吗？”
　　移步把端来的热汤置于桌上，仙凤回身行礼道：“是的，凤儿见雪实在下得太大，恐怕积雪有碍行走，所以吩咐下人们清理，主人认为有什么不妥？”
　　龙宿默然了半刻，随手把垂到胸前的淡紫发丝理到身后，方才沉吟着开口：“凤儿，汝还记得那一年也是这样大的雪？”
　　仙凤闻言脸上不禁浮起了浅浅的微笑：“凤儿记得，主人那时还和剑子先生在雪地里摔了一交，结果还弄得一起大病一场。”

　　其实也算不得是很久远的事情，记得那一天的疏楼西风一如现在这般遍地都是白雪，龙宿也如今日一样独自坐在暖阁之中，见窗外落雪不断，一时诗性大发，取过纸笔打算挥毫一番，突然听见仙凤在外禀报，说是许久没见人影的好友剑子仙迹来访。
　　龙宿微感意外，而更多的是掩不住的惊喜，当下就扔了纸笔，华扇轻摇的站起了身，亲自出门来迎。
　　刚到了门口，就看见疏楼西风被厚厚白雪所覆盖的庭院之中，某个经常四处在外面晃悠的腹黑好友终于给他再次出现了。
　　阴沉的天空一直飘着鹅毛大雪，白发的道者撑了那把随身多年的古旧竹伞从园子的另一头走过来，白色的衣衫飘扬间步履悠闲，恰似闲庭信步般渐渐由远及近，直到他清楚的看见那人眼睫上薄薄的霜气。
　　察觉到自己有轻微的恍神，龙宿连忙华扇遮面，掩饰一下他方才小小的失神，对面的剑子早已收伞而立，拂尘轻甩间朗声道：“好友，久见了！”
　　金眸微微眯起，龙宿似笑非笑的看着剑子袖底隐隐露出的几点淡若透明的浅浅白色：“好友真是好兴致，大冷的天气去学古人做那踏雪寻梅的雅事，真是叫龙宿自叹不如啊！”说着，镶珠嵌玉的华扇配合语气的来回晃了晃，在满地白雪的映衬下反射出耀目的光亮。
　　“耶，龙宿何必谦虚，要说到行风雅之事，这天下又有何人能比得上你这引领儒门万千儒生的华丽龙首，倒是劳烦了口才过人，华丽无双，身份不凡的好友亲自出来迎接吾这寒酸道士，吾甚感不安啊！”剑子三言两语，又把龙宿暗藏机峰之语给挡了回去。
　　闻言龙宿眉峰一扬，一边摇头一边垂眸大叹：“好友这话就伤感情了，想吾与汝是何等交情，见好友来访却无动于衷，那龙宿也未免太没有朋友情义了，难道说剑子眼中的龙宿竟是这等薄情之人？！”语毕，带了笑意的眸光看向满脸严肃的剑子，扇底的笑容越发深了。
　　“龙宿若真是薄情之人，那剑子仙迹今日也不会登门拜访了，好友，我可不是来与你争口舌的啊！”
　　哈哈一笑，龙宿也不再和他继续争口舌，微微侧过身去，华扇一摆请剑子先行入房，进门之前不忘了吩咐仙凤去准备茶水，凤儿机敏，敛衽一礼便退下去准备热茶与糕点果品。

　　少顷，剑子便与龙宿一起坐在温暖的暖阁内捧着热茶闲聊，而剑子带来的那几枝白梅被细心的凤儿取来花瓶插上，屋子里淡香袅袅。
　　两人坐了一会儿就隐隐听见外面仙凤的笑声：“言歆，你滚的雪球好难看啊！”
　　一时好奇心大起，两人推开了暖阁的木窗看去，却见外面大雪已停天色渐朗，仙凤拿着铁铲拉了言歆在庭院中堆雪玩儿，只是看言歆把雪滚了一大团，却是滚了一个周身都是棱角的古怪雪球，仙凤指着那只雪球一边笑一边又对满脸无奈的言歆抱怨。
　　龙宿感觉身边的剑子有点小窃笑，却又拿他无可奈何，仙凤与言歆是他一手带大，这儒门的各种技艺他多少都教导过他们，可怎么去滚雪球堆雪人他可从没教过。
　　“好友，你不是经常得意洋洋的自诩学艺无事不精的吗，怎么言歆连只雪球都滚不好啊！”剑子侧过头去，语音里带着掩不住浓浓的笑意。
　　两人靠得近了，龙宿感觉剑子的气息拂过颊边的发丝，暖暖的带了些微梅花的残香，微一愣神，随后又唇角弯弯的笑道：“滚个雪球又有何难，剑子，不如就让吾们出去各自堆个雪人，且看谁堆得漂亮。”
　　剑子闻言一笑：“这倒是个好主意，只不过，两个加起来一千多岁的先天前辈在雪地里学孩子去堆雪人来玩，这要传出去也不知道会让多少人笑掉大牙。”
　　“龙宿做事，从来不在乎他人眼光。”龙宿摇扇，颊边梨涡浅浅，倒是显出极度的自信风采。

　　儒道两位先天参与了堆雪人的活动，仙凤与言歆便退居了二线，分别帮两位打下手，剑子见龙宿倒真不似说大话，很快雪人的雏形便在他手下修整出来了，只是让他十分意外的是，那雪人的轮廓竟与自己有几分相似。
　　侧目看见龙宿脸上难得的认真神色，心里不由有些好笑，不过是堆个雪人，堆得再漂亮也终不过会化为一滩雪水，虽然是这么想，剑子手下堆的雪人却也不是草草堆就，最后帮雪人把眼睛镶上，抬头见龙宿早已经收手，接过仙凤捧着的扇子笑眯眯的看着他。
　　龙宿满脸得意的拿扇指了自己堆的雪人笑道：“剑子，汝说吾堆的雪人像不像汝！”
　　仔细端详了一会儿，剑子却缓缓的摇头道：“顶多有五分相似。”
　　闻言龙宿是满心的不服：“汝再仔细看看，最起码也该有七八分的相似度吧！”
　　“耶~好友，我有这么胖吗，就这点就该扣你五分啊。”剑子一脸严肃的正色道，龙宿一时无语，指着剑子堆的雪人说：“那比起吾堆的，汝堆的可就只有三分相似了。”一旁的仙凤没忍住，扑哧一声笑了出来，随即又自觉十分失礼，连忙伸手捂住嘴。
　　剑子一扬手，把龙宿手中的华扇取过插在雪人身上，一本正经的说：“借好友的扇子一用，有了这件华丽闪耀之物衬托，这雪人就该再增添两分的相似度了。”这下仙凤可忍不住了，紧紧按住嘴也压不住笑声了。
　　龙宿无力的看着面前插了自己华扇的雪人，心里暗暗的嘀咕：华丽无双的吾难道只是这个模样么，好汝个剑子，分明是拐了弯儿来取笑吾。
　　玩了半日，冬天日短，瞧着天色就暗了下来，龙宿见仙凤玩得一身红袄都湿了，担心她着凉便命她回去换过衣服，连言歆也一并谴了下去，自己和剑子沿着园中的小径向暖阁走去。
　　本来是一段无言的路程，哪知青石砖底层上的雪凝结成冰，剑子一时不察，脚下微一打滑，龙宿见状连忙倾身去扶，不想竟与欲站直的剑子撞到一起，两个人一起跌进了厚厚的雪堆里，冰冷的白雪顺势钻进了衣服里面，熨贴在暖暖的肌肤上，瞬间寒气侵身。
　　剑子被冻得哆嗦了一下，同时没有防备的被跌倒在身上的龙宿压到一口气没喘上来，龙宿大概也看到他脸色突然一白，连忙坐起身来担心的看着他：“剑子，汝还好吗？”
　　好容易顺了口气，剑子扶着他的手慢慢坐起来故意抱怨道：“龙宿，你身上的珍珠真的很硬，硌得我浑身都痛。”
　　龙宿见他能开玩笑了，没好气的说：“汝身上的那块玉难道还是软的么，吾的骨头都快被硌断了。”
　　“恩，那不是你要我带上的么，现在倒来抱怨我了，干脆我取下来还你好了。”剑子作势要摘了白玉，龙宿又马上拦住：“算了，吾也没有那么小气，不和汝计较这些小事了，汝还是带着好了。”
　　剑子笑了笑，龙宿见他眼里分明闪过些许狡黠的光，却也故做不见。

　　回到暖阁之时，两人的衣衫全都被雪弄湿了，仙凤赶来替他们寻衣服换上，剑子散了一头略带湿气的细软白发，双手平伸，看着身上这件被说是极其简朴的以金银双线刺绣云纹的白色外袍，那衣服前襟上还绣有严密精致的漂亮图案，心中暗叹：好友果然是华丽成性！
　　换了一身华紫衣袍的龙宿拿根簪子挽起了发，顺手把仙凤递来的暖手小炉放在他手里，笑道：“天色已经晚了，不如好友今日就留宿疏楼西风可好？”
　　“这个……那就打扰好友了。”剑子抱紧了怀中暖炉，迟疑了片刻给出了答复，其实现在的豁然之境没火没粮，他也不大想回去。
　　只是不幸运的是，大概因为前一日跌进雪中并弄湿了衣服的缘故，第二天几百年都难得生一次病的两人都鼻塞声涩的发起了高烧，倒劳烦了仙凤来日夜照顾着，乖乖的呆在床上修养了好几天才好转。

　　明明已经是快十年之前的事情了，现在想起来却好象就发生在昨天，似乎随时都可以听见那人低低的唤他一声龙宿或者好友。
　　龙宿拿起烟管抽了一口，烟气中眸光慢慢加深，突然开口问站在一旁的仙凤：“凤儿，汝说汝的剑子先生到底要躲到什么时候？”
　　仙凤一笑：“主人不必担心，前几日儒门天下不是传了消息过来，听说有人在北边看见过疑似剑子先生的人，主人不妨带了凤儿前去确认一下，说不定那就是了。”
　　龙宿慢慢的吐了口气，俊美的面容上挂起了意义不名的笑容：“剑子啊剑子，汝是该把欠吾的东西还来了吧。”

　　给朋友的生日礼，她有回一张配文图，下面这章就是图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