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子]木火短篇合集》无幻水引

3、潜意识

　　潜意识木火

　　火神知道自己对年长的男性有着奇怪的憧憬。

　　如果认真分析火神的成长轨迹，这样的倾向其实并不难发现。只是这方面的倾向对于这个年龄段的运动少年来说实在是太过于鸡肋，怎么排位都排不到前十的位置，因此不仅周围的人完全没有注意到，就连火神自己都没有察觉到这一点。

　　直到有一天，他突然下意识地躲过了木吉铁平按向自己脑袋的手。

　　视线和露出一丝诧异神色的木吉交错，火神有些仓促地点了点头，似乎是在示意对方自己没事，然后又飞快地将目光移向了一旁。

　　除了运动之后留下的汗水之外，背上还滚出了一些冷汗。好险，火神忍不住这么想到，然后甩了甩自己的脑袋，洒下了不少汗珠。

　　好险，差一点就碰到了。幸好没有碰到，如果碰到的话……

　　如果碰到的话——

　　火神在很小的时候就跟着父亲搬到了美国，是因为工作调动的关系。因为母亲也是事业型的人，所以那两人在协商了几次之后，就决定了暂时性的分居。为了所谓的精英教育，在省略掉被询问自己的想法的过程后，火神迷茫地来到了一个人生地不熟而且还无法与他人沟通的地方。

　　他唯一能依靠的人，就当时来讲，应该是他的父亲。但父亲很快就投入到了繁忙的工作当中，于是火神只能一个人。

　　好在不久之后，他就遇到了比自己年长的，能够沟通的，男性——冰室辰也。但好景不长，就在火神以为自己和辰也的世界永远都不会改变的时候，对方离开自己回到了日本。

　　火神忍不住咬紧了牙。这是怎样的一种体验呢？每当自己抓住救命稻草的时候，那根稻草都会自顾自地消失掉，然后火神只能一点点地被激流吞噬，最后连骨头渣子都不剩。

　　火神一点都不喜欢独自一人的感觉。就像是圣经里说女人是男人的一根肋骨，天生失去了一根肋骨的男人都会下意识地寻找自己失去的那部分，让自己完整；又或是不知道哪个宗教故事里的，人类原本是两个头四只手四条腿的存在，然后有一天神将他分作了两半，因此之后的人类终其一生都在寻找自己的另一半一样——

　　自己也需要什么人来补足自己失去的那部分。只是不知道为什么或许是在某个环节出了一点小问题。又或者只是自己天生和其他人不一样，自己失去的那部分就正好是那样而已。

　　在火神自己察觉到之前，他就注意到了木吉铁平。

　　然后，等到他意识到之后，他将那种感觉命名为自己找到了自己丢失的那部分。

　　那么，自己又需要怎样的一个补足，才会盯上木吉呢？就像所有这个民族的所有人在面对剖析的时候都会做的那样，即便一点都不了解这方面的知识，火神也会试图用一种专业而客观的态度来武装自己。

　　于是，在面对自我剖析的时候，火神尽可能地摒弃了情感上多余的部分，以期达到最佳的效果。他试图让自己彻底地忘记木吉的手，木吉看过来的眼神，木吉喝水时候抖动的喉结，木吉因为运动而发出的喘息声，他尽可能地将那些多余的部分去除掉，试图还原一个最接近木吉本人的木吉铁平。

　　自己需要怎样的一个补足呢？男人，比自己高大，比自己年长？不不不，并不会是这种表面的东西，火神清楚这一点。不会是这么简单的东西，如果真的只是这么简单的话，他在遇到木吉铁平之前就会做出选择。

　　他有太多的选择了，在那个自由的国度。

　　火神首先意识到的是，自己需要的那个人必须要能跟上自己的脚步，不然就会像冰室一样丢下自己——不，即便那个人跟不上，也需要做到能够理解并且愿意陪伴自己，最重要的是，不会突然撒手离开自己。

　　——啊，原来如此，是因为这样吗？是因为木吉比任何人都要强烈的责任心？自己是什么时候注意到的呢，是在知道他即便在将来不得不放弃篮球也要帮助大家取得胜利的时候，是在知道他当初是为了保护队友才会受伤的时候？

　　自己的直觉，自己的本能比自己先一步察觉到自己所需要的。

　　在木吉向自己伸出手来的时候，在木吉对自己笑的时候。

　　火神颤抖地深呼吸了一下，他感觉到自己连胸腔都在颤抖。将手中粘稠的纸揉成一团扔到一旁的垃圾桶里之后，他将手举到了自己面前。

　　那个时候，幸好躲开了。

　　如果不躲开的话，就会碰触到。如果碰触到的话，自己一直压抑的东西一定会在一瞬间四溢出来沾满自己的全身，然后污染到碰触自己的木吉。

　　浓稠的，黑暗的，不应该出现的东西。会不会有一瞬间自己试图折断对方的四肢，彻底断绝对方离开自己的可能性？啊啊，等等，这样的想法实在是太过傲慢了。

　　“我躲开了啊……”火神将手放在了自己的额头上，将头顶上方原本就不甚明亮灯光挡住了。

　　下次，就别让我躲开了吧，前辈。

　　不知道为什么，木吉突然咳嗽了起来。好不容易止住来势汹汹的咳嗽之后，他有些疑惑地伸手擦了擦嘴角，认为这或许是什么不大好的征兆。

　　来自自己本身的，不好的征兆。

　　木吉一直认为，精神上的倾向会投射到人的□□之上。为什么会这么认定呢？举个例子的话，用自己举个例子的话，木吉可以做出非常客观的解释。

　　木吉的父母因为太早结婚又太早孕育了一个孩子的关系，曾在相当长的一段时间内被资金周转不灵的恐慌压榨着。这也正是为什么木吉会在很小的时候就被寄养在祖父母的家里，一直到他快成年，寄养的日子依然没有尽头。

　　不过呆在那样的环境里，也是能够得到一些好处的。木吉获得了更多和自己家族的过去接触的机会，然后他发现，不仅他的父母，祖父母，甚至是老照片上的所有先辈们，都不是身高伟岸的类型。所以事实上，虽然祖父母一直都说木吉是自己的骄傲，但其实他很清楚自己是这个家族里的唯一另类——这一事实。

　　为什么自己会长这么高呢？木吉曾想过这个问题。那个时候的青少年并不会认为自己长得高大是多好的事，事实上过高的身高总会给周围的同龄人带来奇怪的压迫感，也会给年长的人带来一些误解，从而招来很多不必要的麻烦。

　　可即便会有一些麻烦，木吉却还是认为长得这么高也不错。为什么会这么想呢？大概是某天久未谋面的父母来看望自己的时候，母亲开口说的第一句话吧。

　　“哎呀，铁平都长这么高了吗？已经是个懂事的大孩子了啊。”

　　在听到那个如释重负的声音的一瞬间，木吉得到了前所未有的满足。原来自己已经成长为了一个可以被依靠的存在啊……原来如此，原来这就是他所需要的，只要达成这个目的，其他所有的麻烦都将不再是麻烦。

　　只要自己被人认定是可以依靠的存在，而不是会带来麻烦的累赘，这就足够了。这样的心思也体现在木吉生活的其他方面。比如说，木吉参加了学校的篮球队。

　　为什么是篮球呢？除去本来就挺感兴趣这一点之外，一方面是因为自己过高的身高在这里会变成一种优势，另一方面则是因为这是一个需要团体合作的运动。

　　不仅是在比赛的时候，即便是平时练习的时候，木吉都是被他人所需要的。不会被丢弃，即便会有摩擦会有埋怨，但最后大家都会重新聚在一起，成为凝结在一起的力量。

　　这样的羁绊，让木吉感觉到了无比的满足。他慢慢改变自己，为了更多的亲和力，让自己的表情与肢体语言变得更加柔和，然后利用时间慢慢消磨掉五官上过多的棱角；为了更能让人感觉到可靠，让自己的体格变得越发的厚实；让大家以为自己有点迟钝，让大家以为自己连一点负面的想法都没有，有着绝对坚韧的精神，是绝对不会改变的存在——他一点点的蜕变，一点点地将当初那个瘦弱又累赘的自己舍弃掉，然后更多地靠近自己的愿望。

　　在他看来，自己之所以能成长为现在的这个自己，这都是因为这正是，自己所希冀的。他尽最大的努力将身边的同伴聚集在一起，他并不希望成为队伍里的头领，而仅是满足于成为粘着剂这样的角色，他将大家牢牢地，毫无间隙地凝聚在一起，他让大家以为，在这里，谁也不会被丢弃，谁也不会成为负担。

　　所以，他成为了铁心，他创建了诚凛的篮球部，他没有成为队长，但即便暂时离开球队，诚凛的7号球衣也一直都是他的。永远也不会被抛弃——他曾以为这就是自己一直在追求的东西，也以为自己会一直得到满足，但随着时间的流逝，他开始感到了不安。

　　还缺少了什么，有什么在流逝。自己以为永远的东西其实只不过是一个笑话。

　　他注视着身边的日向，再看看相田，虽然被大家称作铁三角，但他却感觉到了恐慌。他知道，这样的关系并不稳定，也不容易维持。再持续交往下去的话，无论如何都会有两人走得更近，然后将第三人抛下。

　　木吉从一开始就预见到自己会是被抛下的那个。那样的恐惧曾让他无法动弹——即便自己为球队付出得再多，即便自己尽最大的努力将大家聚在了一起，但最终大家都会找到生命中最重要的那一个存在，然后将其他不那么重要的事物抛弃。

　　因为还没有找到自己觉得最重要的存在，所以木吉注定是留在原地被大家抛下的那个。

　　然后，就像是自己给予自己的救赎，又或是自己的愿望再度为自己注入行动的力量一般，木吉将目光放到了队伍中最耀眼的那个存在身上。

　　靠近光芒，但又不会成为光芒。木吉清楚自己的愿望，他只是希望别人在行动的时候不会丢下自己而已，他从来都不曾希望，自己能够带领别人前进。所以他组建了篮球队却不是队长，所以即便有着相当的实力，他却并不是最出众的那一个。

　　他清楚自己的愿望，也知道如何依照自己的愿望进行行动。

　　木吉不动声色地靠近着对方，不断地不断地侵蚀，就像是水流无声无息地侵蚀岩石一般，他隐藏着自己的目的，然后不断地拉近彼此间的距离。

　　可即便如此，即便有着超人一等的意志与精神力，木吉也不得不承认自己的耐心快耗尽了。越是接近就越是渴求，越是装作不在意的样子，就越是在意。他和别人互动时的一个笑容，他顺手抹掉下巴上的汗水的动作，他趁自己不注意偷偷看自己一样的样子，他躲开自己伸过去的手的那个瞬间——

　　不仅呼吸，就连心都痛了起来。

　　但木吉却依然微笑着，然后将一切的涌动用微笑按捺下去。幸好躲开了，幸好你躲开了，他忍不住这么想到，然后对着再度偷偷看过来的对方一如既往地微笑——不然的话，行动就必须提前展开了。

　　真是太好了啊，火神。

　　这次，你躲开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