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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1、夢迴(微蘭鈴)| by 曜希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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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花开花落花满天,欲辩妄言是少年。
──良辰美景奈何夜,歌唱歌休歌月圆。
*
有人说过,梦境是一个人日里的求不得,于是心中所思便化成了梦中所念,回荡在每一个凄凉的夜。
或为魅,或为魇。
自蓬莱一别,红玉回了天墉城,欲继续侍奉她的主人;襄铃也随着在江都认识的姜离一道回了青丘之国。
一行曾经有过六人。或者该说,曾经有过七人。
战一人、离散两人、送别一人,再看着剩下的两位各自归去各自的故乡之后,方兰生一人踏着来时的路,静静走回琴川。
没有使出能够在瞬息之间便翱翔万里的腾翔之术,只是一如最开始什么都还不会时的样子,还是穿着琴川穿出来的锦衣布鞋,一步一步地,离开了众人。
夙兴夜寐,虽不至餐风露宿,却也是倍感孤寂。
走回了白帝城,看峰壑绵延瀑布直落下九天,他会想起有个人背着剑不发一言。
走回了青龙镇,看骤雨歇沿岸再无浪涛飞卷,他会想起有个人着红衣笑语晏晏。
走回了中皇山,看层云飞雪娲皇神殿杳人烟,他会想起有个人笑如暖阳心明媚。
走回了江都城,看熙来攘往花满青楼动丝弦,他会想起有个人对酒当歌邀朗月。
走回了芳默林,看落英满天春风送暖人自醉,他会想起有个人天真灿烂笑无邪。
一个人的步履艰辛,却也多了许多思考的空闲。
该说是庆幸亦或不幸,原先还怕着到了夜间只有自己一人会抵御不住那些扰人心魂的魔魇,可一连数日下来,他竟是能够安然入睡。
却也是魂魄不曾来入梦的那样孤绝。
他就曾在倾颓的自闲山庄前,静默了许久。
旧时曾被细心呵护的花草已成了乱石荒草,就连昔日还能遮风避雨的茅草屋檐,也早已被刮落了一大块,硬生生地,将透进屋的银白月光晕成了一地凄凉。
墓碑上刻的字也随着风沙而脏污不堪,依稀辨得清晰的,竟是当年飞溅上的斑斑鲜血。
青玉司南佩,一魂一魄永相随。
方兰生闭上了眼。
想不起前生的贺文君、记不起前生的晋磊,忆起的却是那数个月来,总会偶尔拌拌嘴但却从来没有恶意的容颜。
最后停留在那一天青龙镇的夜雨廊檐前。
『兰生?』
『若我们能从蓬莱回来,我便会去孙家,迎娶孙小姐。』
『那你......喜欢她吗?』
『我已经决定、会尽心照料孙小姐一辈子,就当是还前世晋磊的债......』
『说什么呢!你当然是兰生!』
『可,也是晋磊。我必须担起这些责任,人活着,不能只顾着自己开心......』
『襄铃永远不会讨厌兰生,只是忽然觉得,兰生好像突然变成大人了......一下子,离襄铃好远好远......』
『别、不要急着长大,长大变成了大人,实在是一件......太痛苦的事情。』
『其实我、对兰生......』
『别说、什么都别说。我根本什么都不该问。』
『兰生,你不难过吗?』
『可、会难过,那终归还是好的......』
画面与落下脸颊的泪一起断了线。
纵使他愿背负一切骂名远走高飞,可,他却已经不配再这样做。
又花了数天,以一人之力独自将旧时故居整理干净,直到那一方石碑已散去了多年的尘污堆积,一如多日以来的心境已无罣碍。
他回到了故乡琴川。
当时,他是逃离家的,后来,他是为了替二姐报仇,直至今日。
他是为了与自己,做一个了断。
红烛蜡丝竹响,凤冠霞帔迎新娘。
拜天地拜高堂,不羡神仙羡鸳鸯。
可只有方兰生才知道。
颤抖着双手,捧着喜秤挑起了大红喜帕,从此便是咫尺隔天涯。
上一世负了贺文君的,今生就还给孙月言。
这一世求不得襄铃的,来生是否还能续了这段良缘?
都说妖重情,人薄幸。只是不知,若真能有来生,襄铃早该不复当年的狐妖了,会不会还记得当年有一个总被她戏称呆瓜的方兰生?而下一世的自己,不管是人或者其余,又是否能不忘记奔跳在山间的小狐狸?
散了青丝发,共饮合卺杯,鸳鸯红帐暖,珍珠离人泪。
上世晋磊,今次兰生。
回首前尘莫失莫忘,那便将所有过往一起随着一方抖落的喜帕埋葬。梦不回蓬莱,身在琴川;踏不至青丘,心伴娇娘。
直到后来,曾有一封来自远方的信。
信中问候着方兰生近年来的一些生活琐事。
他也只是笑笑。
提笔沾墨之间,脑海中所想的万语千言,最终仍是只化为了两个字。
安康。
事过境迁沧海桑田,又有什么好放不下、忘不下?
只是仍有偶尔,会想起她。
──雨打雨歇雨霏霏,欲辩忘言是暮年。
──如花美眷水流年,梦是梦非梦不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