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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8、第十二章 勇士长楼听夜雨(3)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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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汽车却是“嘎”一声,稳稳当当停在了他们的跟前,那车灯的光亮在眼前极是耀眼,看得人眼花缭乱,雅妮恍惚一瞬,也不知是不是仲杰开的车。正想着,车门便打开,那车里的人已焦急地唤了一声:“雅妮!”
雅妮听那声音,霎时心花怒放,禁不住冲上去抱住了他,仲杰见有旁人在,有些挂不住脸,将她拉开了些,含嗔笑道:“你跑到哪里去了?我在山上找了一阵,又怕你找不到我会自己先回去等我,没想到,回去也没见着人。幸好我又出来了。不然,还不知道闹成什么样子。”
雅妮忸怩了一下,说:“我本来也没想走多远的。我跑了没多远,见你没追上来,就打算回去找你的。哪晓得,一慌就走叉了,兜兜转转的,两下子就迷了路。还好,遇上了这位大哥帮忙,领着我走了出来。”
男人愣了一下,又猜出她这是有意在替梁文生遮掩,这才笑着客气说:“这位先生,既然已经将这位小姐安全送到了,我就该放心地回去了。我家里那老婆子还等着我回去吃晚饭呢。”
仲杰笑着应道:“谢谢这位兄弟肯帮忙,不然她在这里人生地不熟的,又迷了路,指不定要出什么乱子。”又指了指天色说:“天这么黑,最近不太平,兄弟回去路上要小心。”
男人抿嘴笑了笑,向他抱拳致意,转身走入了浓重的夜色中。
雅妮目送男人离开,方才走了那么远的路,这会儿突然停下来,便觉得腿脚发软,腿肚子微微有些哆嗦,她有些懊恼地嘟了嘟嘴,扶着仲杰站稳。仲杰将身上的外套脱下来,披在了她的身上,搂住了她的肩膀,带她上车。
雅妮觉得又累又乏,上车没多久,不知不觉就睡着了。一路上,难免有些颠簸,仲杰只好尽量开得慢些,以免惊着了她。她倒也睡得极是安沉,偶尔不防路上有块大石挡在路间,没能及时察觉,免不了颠了一下,她却也鼾声轻微,睡得极是香沉。仲杰看着她睡着的样子,本来因为她突然不见而引起的不快,也在心头软腻腻地发作不出来,只好漾出一丝笑意来,不知不觉间,这点笑意又慢慢扩大,藏也藏不住。才知道,原来,看到她的心情是这样妙不可言。
车子到了地方,仲杰也不急着下车,将车子泊在了门前的街边,静静来看着她。他不知看了多久,只见雅妮在梦中无端惊了一下,便睁开眼来,仲杰温柔一笑,“你好,睡美人。天还没亮。”他的声音低沉,有一丝从砂纸上磨过的微糙与沙哑,遮捺不住深沉的诱惑,雅妮微痴,情不自禁地吃吃一笑,脸红了一下,忙去推车门。
雅妮刚出来,便觉得身子一轻,一声尖叫刚出口,才发觉竟是被仲杰打横抱了起来,她慌得赶紧看了看左右四周,见并没有人,才在他肩头捶了一记,嗔道:“你干什么呀?!让人看见了,像什么样子!”仲杰只是心情极好地笑了笑,并不管她,将她抱了进去。
她本来挣扎得厉害,进了客栈的内堂,值夜的堂倌见了他们这样子,呆愕了一阵,雅妮才猛地发现这情形极是暧昧,想要从仲杰的怀里挣脱,他却不许。雅妮大窘,只好鸵鸟似的将头一缩,藏进仲杰的肩窝。她很快又发现这样更是欲盖弥彰,又把头移开,才发现仲杰已经抱着她上了楼,推开了房间的门。
仲杰抱她到床上,他托在她腰上的手还没有拿开,雅妮不知道他要做什么,他又不说话。他悬宕在她的上头,居高临下地看着她,给她一种无形的压迫感,她甚至不敢直视他。她感到紧张和害怕,下意识去推了推他的胸膛,仲杰含笑睇着她,“怎么?害怕了?”雅妮被他看穿了,又羞又恼,一把拽起床上的枕头往他头上狠狠砸了几下。仲杰抱头躲开,哈哈笑起来。雅妮气哼哼地瞪着他,仲杰好笑地从床上站起来,轻咳了一声,说:“以后不要玩‘捉迷藏’了。”
雅妮脸上发窘,没好气地“哦”了一声,便翻身背对着他。仲杰又好气又好笑,摇摇头,走出了房间。
迷迷糊糊中,雅妮感觉自己的脚被一张热帕子温柔地包裹,轻轻地摩挲,当脚上磨出的水泡被一只手小心触了一下时,她不由皱起了眉头。雅妮身在梦里,她在朦胧里看见一个温柔的男人坐在床边,仔细而轻柔地给她擦脚。然后,心满意足地握着她的双足端看了一阵,起身在她的额头落下了轻轻的一个吻。她试图看清那男子的轮廓,眼睛却像毛玻璃片一样模糊一片。然而,她却十分想要看清一切,她看见那男子就要离开,她慌忙从床上爬起来,追了上去。
阳光很好,穿廊里漫射的光线晕晕笼着,柔和而曼妙。她正诧异这眼前风景的变化,却听见那廊外隐约有笑语传来,极是熟悉而亲切。她无法抗拒地走上去。阳光下的绿草茵茵,如一张绿色丝线绣成的绒毯,鲜灵夺目。两个婴孩在草坪上爬来爬去,追着一个小女孩手里的线球玩,柔软的手指刚刚够到一点,小女孩手里的线一扯,那线球又从孩子的指尖跳开。两个孩子咧着小嘴,咯咯地笑得极是开心。
那草坪边缘的长椅上,坐着两个年轻的少妇。她们梳着繁复的发髻,穿着绣花的绸缎大襟袄,笑吟吟地交流着手上的针织技术。雅妮正不知为何来到了这里,眼前的一切星移斗转,又变成了另一幕景象。光线穿过窗棂,洒在书桌上,桌前立着一个三十几岁的男子,蹙着眉头,奋笔疾书:精忠报国。他突然仰起脸来,脸上的严肃霎时不见,一种爱怜的笑意满满罩上了他的脸,他望着雅妮说:“绡儿,怎么上这里来了?先生交代的功课,做完了?”
雅妮心里头莫名揪着,说不出的感受,不知是伤心还是难过,阴郁间,只听得又有人猝然吼了一声:你是他的女儿!
她心头又惊又痛,猝然醒了,满头冷汗。那脑子里满布的阴霾却在这一惊的刹那间,倏忽不见。
雅妮想了想,竟真是想不起做了个什么样的噩梦,只觉得心口闷得厉害,隐隐作疼。
她喘了喘气,平静下来,看见窗外的天色已经亮了,才掀被走下床来。她安静地坐了一会儿,才惊觉自己又在胡思乱想了。便洗漱整理了一下,走出门去。仲杰正好从隔壁的房间出来,见了她,便皱了皱眉,“怎么?睡得不好?脸色这么差。”说话间,他已经走上来,触上了她的额头,“是不是昨天累了?”
雅妮勉强笑了笑,“可能是吧。昨天走了很久的路。”仲杰温和地笑了笑,搂住了她的肩膀,“脚上都起了泡了,能不累吗。”雅妮一愣,不解地看着他,他只说:“好了,下去吃饭。吃了饭,去接仲良,我们一起回去。他这会儿,事情应该忙完了。”
回到西部科学院的时候,戚仲良已是一脸疲惫,见了雅妮和仲杰就像见了救星一样,撒娇似的对仲杰说:“大哥,你可来了。这两天,我都快累死了。”说着他还捏了捏肩膀,接着说:“一身腰酸背疼的,宿舍里的床板太硬了,我都快不记得家里的床有多舒服了。”仲杰笑着在他的腰上捶了一记,“你哪来的腰啊?快走吧!”
戚仲良虽是疲惫,却仍是耐不住性子,和雅妮在车里有说有笑的,不知不觉就到了周公馆。仲杰俩兄弟送她进去,又坐下说了会儿话,才和雅妮告了辞。
雅妮吃过饭,便到房间午睡。睡到快要三点的时候,芸妈匆匆忙忙就闯了进来,顾忌全无。当下就推醒了她,雅妮见她一脸慌张忧色,忙撑起身子,“怎么了,芸妈?”
芸妈着急地在雅妮的床边走来走去,才冲到雅妮面前说:“家里出了事。”她欲言又止,猛地将一张字条塞到了她手里,“小姐,你还是快去看看你的朋友吧!”
雅妮不知是什么事,正是纳罕,将那字条展开来看了,已是眉头一皱,慌忙下了床,到衣柜前去拿了衣服换上,仓促整理了一下,快步往门口走去。她走了两步,又回过头来,低声说:“芸妈,我出去的事情,不要让大妈知道,好吗?”芸妈忧心忡忡地点了点头。
雅妮出门便叫了黄包车,一路送到了中央公园。中央公园里人并不是很多,但是来来往往,要找一个人,也实在不容易。那字条上只说了让她来中央公园见面,也没说具体的地方。她按捺着找了一阵,正是着急的时候,忽然听见有人在叫她。
她循声望去,看见谭丽丽竟然缩在一座假山后面,畏畏缩缩地打量着雅妮的身遭。雅妮心里一沉,坦然平静地走了上去,猛地拽起她,在谭丽丽诧异的表情和挣扎的动作里,拉她进了祺春西餐厅。
谭丽丽拽着衣角,不时地观察着周遭,触到雅妮犀利的目光,她的身子禁不住抖了一下,目光闪闪烁烁地问:“雅妮,你带我来这里干什么?万一……”
“放心吧,这里暂时还安全。”雅妮波澜不惊地打断她,接着拿起菜谱,叫了杯咖啡,挑眼看了看谭丽丽,说:“给你来杯红茶,怎么样?你可能不喜欢喝咖啡。”谭丽丽无心应付,心神不定地不断观察着四周,雅妮睨了她一眼,那眼神已经少了几分往日的情谊,她冷冷开口道:“以后,我该叫你什么?”
谭丽丽听她声音极是疏离冷漠,诧异之余,不免害怕担心起来,一把攥住了雅妮的手,“哇”一声哭了出来,哭道:“雅妮,你不能这样啊!你不能不帮我。你要是不帮我,我会被她弄死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