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一章 上一章 目录 设置
25、第廿四章 温情,温热之情 ...
-
(一)
如果这就是一生,倒也不错。
(二)
长安,冷香园。
冷香园里,没有冷香。
午后的残阳度着微风,吹落一地的枝叶。
园内小径错综复杂。
幽静有余,秋意却浓。
曲折的雕花回廊尽头,有一处颇为隐秘的独院。
独院深幽,四面环竹。
虽说不近人气,却也因此免去了许多杂事。
人活在世上,有些杂事岂非是能免则免?
此时,躺在榻上的人睁开了眼睛。
叶开抬起沉重的眼帘,缓缓地向身侧望去,却看不见枕畔的人。
空气中还残留着他的气息,可是人已不在了。
他人呢?
傅红雪人呢?
一种说不出的疲惫占据了他的心,他想动一下手臂,却发觉手比心更沉。
他挣扎着想坐起身,一阵的头昏目眩使得他重重地跌了回去。
登时血脉逆流,苍白的脸上布满了红晕。
“唔……”只是这么一个稀松平常的动作,已经带出一阵刻骨的疼痛。
叶开甩了甩冷汗顿生的脑袋,原想着可以清醒几分,不料只掀起了更多的晕眩感。
残阳的映照下,窗棂在地上投出了一个剪影。
他忽然觉得很冷。
或许是因为清冷的空气,又或许是因为锥心的痛楚。
冷意与痛意依旧,可覆在自己身上的人呢?
那些火热的喘息与剧烈的动作,莫非只是一场梦?
他并没有落泪,只是鼻翼有着几分酸楚。
连带着,那缓慢跳动的心脏也被凄苦盈得发涨。
如果只是一场梦……
“……叶开!你醒了?”
房门被人从外头推开,他连忙抬首望去,迎了满目的月白。
傅红雪!
他,还在。
他看着那人迈入房中,驱散了一室的冰冷。
原来,冰在融化之后,真是一泓温热的春水。
叶开如是想着,清泪却自顾自地滚落脸庞。
“瞧你,还掉眼泪。”傅红雪行至床边坐下,抬手刚覆上他光洁的手背,便皱起了眉,将肩头、脸颊、额前全部探了一遍。
“你在发热。”傅红雪凑得近些,凝视着他苍白却染上红晕的面庞,眉间的担忧更甚了几分。
若是受伤中毒,他还能用内力为叶开疗伤。
可面对这种头疼脑热的风寒病痛,他真是束手无策。
“我去找大夫。”
“我、我没事……”
“没事?发热也算是没事?”
“嗯……睡上一觉就好。”
“当真?”
“嗯……我想……”话没说完,已如晚霞上面般涨得通红。
他拉着傅红雪的手,身子挪腾间,感觉到有一股暖流自股间徐徐溢出。
被水气湿润的眸光一暗,是了,男子那羞人的部位若要有违天道伦常,承接他人的雨露,定是要付出些代价的。
而他经受的折磨,也许是上天的惩罚。
想到这里,叶开顿感无助。
即使是他,是骄傲的叶大侠,也会有脆弱的时候。
“红雪……”如溺水的人攀伏在唯一的浮木上一般,叶开将额头抵在了他的胸膛。
傅红雪紧紧地反搂着他,仿佛要用自己微凉的身子降低他的热度。
没有怜惜的安抚。
没有道歉的话语。
他觉得,叶开不需要这些男女之间的情意绵长。
也许,只要一个可供他疗伤的温暖怀抱就够了。
门外忽然传来杂乱的脚步声,随后是仆役的高喊。
“傅公子,热水来了。”
傅红雪应了声好,起身时顺手放下了帘帐。
两个仆役抬着木桶进了门,娴熟地置在地上。
“之前叫的饭菜不要了,你们送些粥过来吧。”
打发掉仆役们,傅红雪再次回到床边坐下,凝视着叶开道:“你病了,还是喝些粥比较好。”
叶开斜躺在枕上,笑道:“感觉就像在梦里一样。”
傅红雪也笑了,抬手撩开遮在他额前的头发,道:“要不要冲个澡?我帮你?”
叶开点点头,忽又摇了摇头,红着脸道:“不、不用,我自己来。”
他承认他是病得有些虚弱,却也没有到要被人处处照顾的地步。
更何况,他怎么好意思让傅红雪看到他身上那些……
傅红雪一脸的疑惑,不知道是自己做错还是说错了什么。
这种患得患失的心情,却是前所未有的。
也许,他是关心则乱。
叶开低着头爬起身,将自己沉进温暖的水中。
水汽蒸腾,倒让他有一种躺在云端的感觉。
将近一日没有东西进过肚子,再加上伤和病痛,现在就是要他他强打起精神也心有余而力不足。
倒不如,好好休息一会。
“……呃?”游离的思绪硬是被搭在肩头的手扯了回来。
“我帮你。”
简简单单的三个字,却让叶开完全清醒了。
帮?
帮什么?
待他回过神来,傅红雪拿着布巾的手已经在他背上游移了好几个来回。
他难以置信地笑着,说道:“你真的是傅红雪?”
“嗯。”
“从昨夜直到现在,一直都是?”
“当然是。”
“你为什么好像忽然变了个人呢?”
“因为我的确变了。”
“怎么会变的?”
“我也不知道。”
“那,是从什么时候开始的?”
“……”
“还是不知道?”
也许,从认识叶开那一天起,傅红雪就开始改变了。
傅红雪忽然轻轻笑了起来,垂首在他耳畔低语道:“我只知道,在你离开三年之后,我一刻也不想再和你分开了。”
在傅红雪口中说出来的话,比那桶里的水还要热上几分。
原来人心,才是最能温暖人心的。
屋内,再也没有深秋傍晚的寒气逼人。
温热得,犹如三月阳春。
(三)
夕阳无限好,只是近黄昏。
可在有情人眼中,朝日与夕阳都是一样的。
只要他们活在同一片苍穹之下,呼吸着同一口气息,其余的,岂非皆是过眼云烟?
叶开又打了一个呵欠。
傅红雪留心数了,他至少已打过二三十个呵欠。
可他偏偏睁着眼睛。
用过晚膳后,叶开舒舒服服地倚在榻上。
高热将他烧得晕乎乎的,可他就是不去睡觉。
他听着从傅红雪身上传来的沉稳的心跳,笑得一塌糊涂。
到最后,傅红雪着实忍不住了,道:“叶开,快睡吧。”
“不睡。”
“……”
“红雪。”
“嗯?”
“你的头发,明明比我的要细。”
“……”
“可为何每次被风吹乱的总是我的头发?”
“……那是因为,风也喜欢你。”
“你知道吗……”
“你说,我听着。”
“其实你的眼睛很好看,虽然它们不像女人的眼睛又大又会说话,但是只要它们看着我,我宁可不去看女人……”
“你知道吗,其实你的嘴很刻薄,净是说一些冷冰冰的话。但是当你说一些好听的话的时候,我却觉得不习惯了……”
“你知道吗,你的手看起来比我的还要瘦,我总是担心那把重重的十字刀会把你的手骨压断。但是你却把它舞得那么好看,好看……”
他叹息着,缓缓地合上了眼帘。
没有人能知悉傅红雪如今的心情,也没有人可以了解。
他似乎在笑,又似乎在沉思。
天地间最无法理解的,岂非是人与人之间的情感?
傅红雪那双发亮的眼睛,正凝视着身边熟睡的人。
仿佛这就是一辈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