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一章 上一章 目录 设置
15、第十四章 伤痛,哀伤之痛 ...
-
(一)
多少人,一生追寻金钱名利。
何必呢,何必呢。
所有的,一切繁荣终会逝去。
只有伤痛,无法言喻。
(二)
太阳又升起来了。
千千万万年来,它不曾因为任何事物而更改。
东边升起,西边落下。
天边的彩霞,要依赖着它的出现才能绽放光华。
天地万物,也会由于它的存在而绚丽夺目。
或许它就是因为知道这一点,才不允许有任何改变的。
但是时光飞逝中,仍然有另一样东西恒定不变。
那就是情。
人间处处有情,然而情却不止一种。
欢结良缘,儿孙满堂,是为喜。
暴跳如雷,七窍生烟,是为怒。
黯然销魂,锥心刺骨,是为哀。
噤若寒蝉,胆战心惊,是为惧。
咬牙切齿,恨之入骨,是为憎。
两情相悦,两相厮守,是为爱。
虽不是说必须要都尝上十几个来回,才算是到了人间走一遭。
但是总有人觉得若不通通体验一遍,岂非是白活数十个年头?
此番由来,只是有些人太难知足。
而做人,唯有知足才能常乐。
唯有知足,方能安然。
(三)
有一辆雪白得发亮的马车,驶在无人的官道上。
一如莫白那般白。
车厢里的人却不是莫白,而是叶开。
自它从归去楼疾驰而去算起,已过了将近两日。
叶开手里捧着一壶上好的陈年花雕,却不知怎地显得兴致缺缺。
或许是因为他才刚开口,莫白就把酒递给了他,得之太易。
又或许是因为他喝了两天的酒,已经觉得腻了。
还或许是因为前头驾车的人,无时无刻散发出的阵阵冷意,令他无法愉悦。
他和路小佳以这种方式赶路,已走了将近两个昼夜。
他很惊讶。
他还记得去数过了多少时间,却不记得这两日来他们到底有没有好好吃过一顿饭。
也不知道路小佳是要折磨自己,还是折磨他。
但是即使这样,他也决不会让路小佳独自一人。
因为路小佳需要他。
如果路小佳不需要他,他现在也不可能坐在马车上。
他曾经以为,路小佳不会将任何人放在眼里,尤其是死人。
他忍不住去想,若是自己死在路小佳的面前,他也会有这样的反应吗?
他不敢肯定,也不敢否定。
他只知道,路小佳对他说的话,原来竟是真的。
当一个人爱上另一个人时,的确会发生一些改变。
这便是爱的力量。
可是,当爱逝去之后,还剩下些什么?
这世间只有一个莫归来,而从今往后,再也不会莫归来这个人。
那栋美轮美奂的归去楼,也已经在火焰中成为了一片废墟。
这种痛苦,路小佳要怎么忍受?
他的师傅教他武功,教他杀人,却没有教他如何承受失去。
他知道后头车厢里就有酒,足够他喝上三天三夜的酒。
他大可以像以往一般,吃一把花生喝一口酒,大醉一场。
可即便是醉了,又如何?
醒了,依旧是无边无际的痛苦。
是后悔吗?是悲伤吗?是恐惧吗?
溢满心中的,究竟是什么?
从前,他总是埋怨叶开不去追寻自己想要的东西。
如今,他只愿自己从来不曾得到。
没有得到,就不会失去。
有一壶酒,突然落在了路小佳的肩头。
叶开的声音自后方传来:“我喝够了,该你了。”
也许,他的确该醉了。
所幸他身边还有一个能驾车的人。
人生中,有谁不曾尝过苦痛的滋味?
明明头上还有太阳,前方却已乌云密布,骤雨将至。
虽不可能每分每秒都被阳光普照,但也不可能永远都是雨天。
路小佳接过酒壶,跃进了车厢里。
酒的滋味,还是一如既往地好。
也许喝下这一壶酒,他就会醉了。
也许只要走过这一天,明天就会是晴天。
有些事情,终究需要用遗忘去铭记。
(四)
长安,陋巷。
这里是天下最繁荣的地方。
但是正如再美好的事物总会有残缺一样,再繁荣的城镇也总会有贫民窟。
虽然,人活着快不快乐,与拥有的财富多少和官职高低并无太大关系。
但这些东西,也许可以决定一个人所经历到的事物的不同。
就像那蜷缩在墙角的乞丐,或许永远也无法体验皇孙贵胄的生活。
凭什么你是金枝玉叶、大富大贵,我却只能餐风饮露、顿饱顿饥?
凭什么你四肢健全,事事一帆风顺,我却注定周身病痛,穷困潦倒?
而这一切,又是谁定下的规矩?
没有人知道。
也没有人能提出异议。
辜老六坐在巷口已有一段时间了。
每日黄昏他都会在那个地方坐着,雷打不动。
他为什么要这样做?
因为一个人若想要生活下去,是必须要有营生的。
这就是他的生活,他的营生。
巷子里有一栋属于他的两层矮房,专门供那些住不起客栈的人过上一宿,再收上十几块铜
板。
当然,若是可以选择,他是不会做这个营生的。
因为几乎每日都会有些不付钱的流氓来住霸王店,而那些流氓最大的本领就是凶神恶煞。
如果遇上那些人,辜老六也只好认命,打落牙齿往肚里吞。
即使这样,他还是得把这个营生做下去。
只要一想到也许明日又可以去常乐赌上几局,辜老六就笑得一口发黄的牙齿都露了出来。
然后他看到了令他更喜上眉梢的东西。
有一个人,穿过了古老而繁华的长街,正慢慢地朝巷子走来。
那男子身着月白华裳,手握着刀,浑身上下一丝不苟。
辜老六一见到这个人,眼里发出贪婪的光,急急迎了上去谄媚道:“这位侠士,请问您是否要住店呢?”
陌生男子停住了脚步,淡淡道:“这巷子里,可是只有你一家客栈?”
辜老六连连点头道:“是啊是啊,这里头只有小的一处可供落脚,不知大侠是要……”
陌生男子拿出一锭二十两的银子,举在辜老六的眼前道:“我问,你答,这银子就是你的了。”
辜老六眼睛发直地盯着那锭银子,他以前可是只能在赌坊里头远远望见这种银子,听到这银子是自己的,只差没跪到地上喊爷爷了。
陌生男子继续道:“这七日来,可见过与我这般的人投宿?”
辜老六道:“没、没有,若是有像大侠这种这、这么英俊的人来店里住过,小的肯定这辈子都会记得的。”
陌生男子若有所思地点点头,留下银子转身离去,消失在人海之中。
良久,辜老六才从这天大的惊喜中回过神来。
二十两银子,他活了大半辈子,也没拿过二十两银子。
他很快就想好了该如何把这二十两银子花出去,首先是……
辜老六突然停住了往赌坊走去的脚步。
因为他的眼前,站着一个人,一个风姿绰约的妙龄女子。
辜老六揉了揉自己的老眼,哈喇子已经流了满地。
那女子娇媚一笑,嫣然道:“你想要银子吗?”
辜老六木然地点了点头。
他不知道今天是交了什么运,竟然接连有人送他银子。
那女子又道:“你把方才跟那位公子说的话一五一十告诉我,这五十两银子就归你了。”
辜老六难以置信,直到他拿着七十两银子走进屋后,他仍然无法相信刚才发生的事。
他关紧房门,上好闩,仿佛在害怕被别人发现一样。
虽然他知道屋子里只有他一个人。
虽然他拿着的并非不义之财,而是他贩售信息得来的。
但他还是隐隐约约有些害怕。
他躺在床上,紧紧搂着那七十两银子。
然后维持着那个姿势,直至死亡。
屋里阴冷潮湿,像极了坟墓。
辜老六的坟墓。
但他死的时候,是带着满意的笑容的。
他甚至连自己是怎么死的都弄不清楚。
因为死人是永远都弄不清楚的。